1994年,我去过一次维也纳,到了弗洛伊德的故居。因为“二战”的时候,弗洛伊德一家都移民到了英国,所以弗洛伊德的故居只是个空房子。这是个典型的抢救弗洛伊德的行动,经过各方面的努力,他最后举家迁至英国。所以弗洛伊德的故居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只能算一个图片室。如果你学习了精神分析,再到那个房子,你会感觉到跟弗洛伊德的“神交”。我感觉到受了他的“洗礼”,接受到了他的分析。
2014年,我于20年之后又去了一次。还是那个房子,还是那些照片。我去了之后仍然感慨万千,特别是门口那个接待室让我感慨颇多。因为弗洛伊德故居门口的接待室是当初“星期三俱乐部”的会址,当时来看病的人就在那里等着。每逢星期三,精神分析学家们都在这儿聚会。弗洛伊德的整个精神分析理论就是在这里的聊天当中诞生的。
弗洛伊德其实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我们钦佩弗洛伊德的学术贡献,更应该钦佩他的勇气。因为最初他做医生做得挺好的,但是因为研究神经认知的时候,找不到歇斯底里症的病源,找不到解剖学或生理学上的发病机制,所以他干脆就去搞“玄学”。他最开始搞催眠,后来改为自由联想,再到释梦,这些都是帮助人自我觉察的技术,帮助人体察自己的问题出自哪里,然后再进行自我调整。
弗洛伊德强调“性本源”论,强调精神疾患的本源是性不满足或性压抑造成的。这点在当时都不被接受,大家说他是个好色之徒,他因此受到了很多攻击。他能坚持下来是很有勇气的。当然,我们现在回过头来说,弗洛伊德也确实是用词不当。他说的“性”其实是“爱”,他所说的“性欲”,其实是“爱欲”。“爱欲”得不到满足,问题就出现了。
弗洛伊德很固执,不接受别人的意见。最早是阿德勒 跟他闹掰了。阿德勒说:“老大,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个词儿,人的发展更多是超越自我而实现的,不是床上那点事不满足造成的。”弗洛伊德说:“你不听我的,你出去。”最后,阿德勒被逼急了,出去自立门户,创立了最早的个体心理学。荣格也是被弗洛伊德逼急了,说:“老大,你能不能换个词,你别用性啊,其实人生很多事不是性压抑造成的。”然后弗洛伊德说:“你要跟我在一起就要用我的词,要么你就换个词走人。”最后,荣格就创立了分析心理学,也叫原型心理学。他更多强调集体无意识,而不是性的作用。
荣格离开弗洛伊德后,在家里沉闷了十年后才涅槃重生,开创了一个新的学科——分析心理学。其实分析心理学和精神分析的英文词汇很有意思。弗洛伊德把精神分析叫“psychoanalysis”,而分析心理学是“Analysis of the psychology”,也就是说,荣格把弗洛伊德的词给倒过来了。从这里可以看出,荣格这个人是很有幽默感的。
2014年7月,我去了趟苏黎世。我非常感谢申荷永老师帮助我跟荣格家人取得了联系,使我最后能够进荣格的房间参观。我本来约见了荣格的孙子,结果他的孙子那天有事,只见到了他的孙媳妇。我很兴奋可以坐到荣格城堡的书房里,这个书房里挂着荣格的大幅画像,这种身临其境让我感觉与荣格产生了“神交”。
《危险方法》这部电影将精神分析史上的很多故事用情境来展现,非常精彩。从更深层面上看,这是一部伦理片。作为咨询师,需要跟来访者建立信任关系,而信任关系一旦确立之后,就很容易转成依赖关系,进而发展成依恋关系。然而,荣格没有把握好自己,与来访者最后变成了情侣关系。后来,荣格想退回去,但已经退不回去了。
身为心理咨询师,首先应该做好自己,扛得住诱惑,不要与来访者过于亲密。虽然萨宾娜没有因为情感带来的伤害再次沉沦,并最后走出了自己的路,但在现实工作中,这样的亲密关系往往会害了来访者,这也是电影暗示的另一个重要信息。后现代理论强调让来访者依恋咨询师,这是很具争议的。因为心理咨询的本质是助人自助,心理咨询的终极目标是让来访者学会自助,不是让他依赖咨询师。依赖咨询师就相当于“终生服药”,终生做心理咨询,我觉得这很荒唐。我们咨询师应该把来访者打造成英雄,而不是把咨询师打造成英雄。
治疗师与来访者之间应该建立信任关系而非依恋关系。依恋关系是带着情感的,关系中掺杂进情感就很容易失控。像萨宾娜和荣格那样就太纠结了。为什么我们对医生没有感觉?因为我们跟医生永远是有心理距离的。如果你看到医生跟看到亲人一样,那么很多情绪就出来了。弗洛伊德讲认识、化解移情和阻抗是精神分析的核心任务,而在精神分析当中找到移情点或阻抗点是咨询的突破。而我认为,建立依恋关系是一个错误的提法。咨访关系不该是依恋关系,而应该是信任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