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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与暗

淮河的信史,就从大禹开始吧。

历史总是空蒙的,这使得我们在面对它时,总觉得内心惶然。我们不知道它的起源在哪里,在很多时候,它只是神话或者推理。《圣经》告诉我们: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唯物主义告诉我们:人类,是由猿猴变成的,是劳动,让猿变成了人……科学则判定:宇宙,是源于那一场大爆炸……无论是传说,还是推断,都像是一个寓言,一个在世界上广为流传的寓言。它让我们相信,如果硬要刨根问底这个世界起源的方式,那么,相信吧,相信各自的寓言。

对于淮河,我们同样面临这样的问题——如果硬要给淮河的信史安排一个开头的话,那么,不妨从那一场惊天动地的会议开始。

开会的地点在涂山。也就是现在淮河南岸的怀远县境内。如今,在山脚下,还有一个村庄叫作禹会。那次会议,从某种程度上说,决定了华夏北方与南方的共融,决定了这一片土地的核心作用。可以说,这是一次弘扬道德的会议,各地的酋长在目睹了禹的尊容后,由于敬佩禹的道德和操守,心甘情愿匍匐在禹的脚下,听从禹的振臂一呼。

从此,淮河两岸就有了“光”。

数千年后,当我由于凡尘俗务经常乘车跨越淮河的时候,我总能看到淮河岸边的涂山,它突兀地矗立在一片开阔的平原之中,尤其醒目。不过走近空旷的涂山,已很难想象出历史的神圣和气韵了。一切都毫无踪迹,只是在山岗之上,有一个破败的禹王庙,里面有一座几近坍塌的禹王像。这些,似乎就是涂山与禹王全部的联系了。历史就是这样,很大程度上,它一直空蒙而虚假,就像一个巨大的骗局一样。历史的实质也很少是庄严的,庄严,往往都是后来的意会和附加。四千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当禹在涂山召开各路诸侯大会的时候,他肯定没有想到,这一次会议,竟被后人赋予了那么多的意义。

禹的故事,从某种程度上,彰显的正是莽荒时代人与大地的关系。那个时代,应该有一场世界性的大水吧,在西方,只有诺亚乘方舟带领几个人逃到了山坡上,然后,雨停了,有鸽子衔来了橄榄枝,预示着有陆地出现;在东方,史书同样记录了这次大洪水,黄河、长江、淮河洪水横流,九州一片泽国,人们只能暂避高地上,甚至攀缘在树枝上。那时候中原的领袖还是舜,舜先是命鲧治水,鲧是禹的父亲,面对茫茫大水,鲧有勇气,却高估了人的作用。鲧一直用堵的方法来治水。茫茫泽国,水哪能堵得住呢?鲧失败了,人类也遭到了惨重的损失。舜很生气,就把鲧流放到羽山,后来鲧就死在那里。

禹这时候出场了。禹的这个家族,是很有点来头的:禹的父亲叫鲧,鲧的父亲叫帝颛顼,颛顼的父亲叫昌意,昌意的父亲就是中华民族的创立者黄帝。算起来,禹算是黄帝的玄孙了。让禹负责治水,同样是舜的意图。当时,禹在各方面口碑极好:为人机敏勤快吃苦耐劳,守道德从不违背社会准则,具仁心有亲和力,他的言行让人们信服。《史记》甚至说,禹说话的声音都合乎钟律,自身的行动成为法度,他的勤勉不倦端庄恭敬,在当时成为百官的典范。这样的人分明就是一个半神啊!《尚书》在解释舜的动机时说“舜举鲧子禹,而使续鲧之业”,显然,舜就是要禹子承父业。当然,对于禹来说,父亲鲧的罹难,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子承父业,不单单是临危受命背水一战的问题了,而是他,以及他的整个国家,在洪水面前,都走进了绝路。禹一开始并不想担任,他跪拜叩头拒绝,想把这一任务推让给契、后稷以及皋陶。不过帝舜的态度异常坚定:你还是快去办理你负责的事情吧!

完全可以想象禹临危受命时的心情,悲伤之余,更多的还有悲怆,为自己的悲怆,为芸芸众生悲怆。人类在自然的压迫之下,就像蝉一样脆弱。在这种情形下,禹唯有兢兢业业,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以求上苍的悲悯了。这样的做法,一方面是无私,另外一方面,也是无奈。这是一条真正的不归路,在禹看来,天与人,是相通的,自己只能以极致的方式,来完成与神灵的沟通。

禹应该是一个身材高大粗壮的汉子,这一点不容置疑。他调动着人马,以一种无敌剑客的神情正视所有的一切。他在贫瘠的大地上行走着,胸中涌动着万丈豪气。关于禹所做的一切,有零星说法得以传承。《淮南子·本经训》《修务训》《要略》以及《尚书·益稷》《正义》还有屈原的《天问》等当中,都有着对于禹事迹的赞颂。其中,《淮南子·修务训》以充满赞颂的口吻写道:“禹沐浴淫雨,栉扶风,决江疏河,凿龙门,辟伊阙,修彭蠡之防,乘四载,随风刊木,平治水土,定千八百国。”《要略》同样记载了禹身先士卒劳苦奔波的感人事迹:“禹之时天下大水。禹身执以为民先。剔河而道九岐,凿河而通九路,辟五湖而定东海。”

从这些典籍记载中,人们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禹在凄风苦雨中,几乎走遍了九州。这样的行为,不由得让人困惑不解:禹为什么不在一个地方专注治水,而是抬起他的双脚,像旅行一样走遍祖国大地呢?司马迁在写大禹这一段事迹时,用了好几大自然段来描述——禹的巡行治水从冀州开始,在冀州,禹先治理完壶口山,又去治理梁山和岐山;在济水和黄河之间的兖州,禹疏导了境内黄河下流的九条河道,让雍、沮两水流入一个湖泊;在大海和泰山之间的青州,禹疏导了潍水和淄水;在大海、泰山和淮河之间的徐州,禹治理了淮河和沂水;在淮河以南和大海以西的扬州,禹又治理了彭蠡泽,将松江、钱塘江、浦阳江都疏通入海;在北起荆山、南到衡山之南的荆州,禹治理了江水、汉水,还有沱水、涔水、云土泽、梦泽等;在荆山以北、黄河以南的豫州,禹又将伊水、洛水、涧水等疏通流入黄河,疏导了菏泽,然后又治理了孟猪泽;在东到华山、西到黑水之滨的梁州,在西到黑水、东到冀州西界的黄河的雍州……可以说,就当时的九州而言,禹的足迹无所不在!禹治水的范围,不仅仅是黄河、淮河等干流,连一些不知名的,地图上找不到的小河流,禹也将它们一一治理。而且,禹所做的,不仅仅是治水,禹每到一个地方,还发动当地群众重建家园。

一个人,怎么能在短短十多年的时间里,做出那么多的事情呢?对于大禹治水的具体方式,我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就是:以禹所处的上古时代的生产力水平,与洪水斗争,无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就鲧和禹而言,以当时的人力物力,无论他们采取怎样的方式,要想真正取得与洪水争斗的胜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太史公一直没有交代禹具体采取什么措施来治理江河,只是阐述禹的中心方法是 “疏”,将江河导引入海。至于其他史书,在涉及大禹治水时,同样也没有说具体的方法和事例,只说禹采取了“疏”和“堵”相结合的办法,以“疏”为主。中国文化一直不太喜欢,也不太习惯于刨根问底,它总是习惯于将事件情感化,将事件模糊化甚至传奇化,至于事件的来龙去脉,往往大而化之地加以忽略。大禹治水的具体情况也是如此。这样的方式,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空白和疑点,比如,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一次对洪水的治理?大片的洪水是如何疏引出去的?九州又是如何治理的?传说和文字一直疏于记载,人们的思维习惯性地转向情感,转向引人入胜的情节,甚至习惯地将平凡事件神化。留给我们的,就是有关禹的一个半人半神的故事。当然,以四千年前的文字水平,如果想翔实地描写出禹的事迹,无疑是吃力的。

的确,在很多史书中,禹一直是一个半人半神的形象。

《淮南子》中有一个故事是关于禹的,说每当禹治水时,就化身为一个硕大无朋的大熊,逢山开拓,逢水疏导。这一天,禹在治水离开家时,对妻子涂山氏说:你给我送饭,得听到鼓声才能来。禹离开家后,就变为一头大熊,开始治水了。无意中,熊碰到了一块大石头,发出了一声巨响。涂山氏听到了,以为禹击鼓让她送饭了,便来到禹工作的地方。看见自己的丈夫竟然是一头大熊,顿时吓呆了,又羞又愧,化为一块石头。

涂山氏变为石头的另一种说法见之《吕氏春秋》,说是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敢入之后,涂山氏每天守候在涂山山巅之上,对着大禹所在的方向望眼欲穿,最后竟化为一尊石像,也就是“望夫石”。这种典型的中国传说有双层的含义:一方面,它意在歌颂爱情的坚贞,另外一方面,它还说明着大禹的无私——以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当他赞美一个人时,总是把这个人想象得十全十美。

故事还在发展之中,另一个典籍上这样记载:涂山氏变为石头之时,怀有身孕,禹急着对石头大叫:“还我的儿子!”于是石头洞开,一个婴儿跳了出来,那就是后来夏朝的创始人启——故事生动而富有戏剧性,也符合“启”这个名字的含义。这样的故事,既充分表达人们的潜意识,同时也表达出人们盼望化腐朽为神奇的愿望。

关于禹的治水,无论是史书也好,典籍也好,一直有诸多的神话意味,似是而非,这使得后人在研究这段历史时,一直缺乏真正可信的事实材料,故难以确切地考证。当年顾颉刚先生在万般无奈之下,忽发奇想,认定禹是一条“虫”——顾颉刚在北大教书时,只有二三十岁,年少气盛,正是什么话都敢说的年纪。顾颉刚的根据是《说文解字》——许慎说:“禹,虫也。”因此,顾颉刚大胆断言,大禹是神不是人,禹的神话可能是因九鼎而起,九鼎上面有花纹,花纹里面有条虫,这条虫可能就是禹。这个惊世骇俗的推断发表之后,引来了一片嘘声。鲁迅在小说《理水》中,就对顾颉刚的大胆妄为,进行了辛辣的讽刺——洪水滔天中,一帮文化学者端坐“文化山”上高谈阔论,“拿拄杖的学者”是潘光旦,“鸟头先生”则是顾颉刚。鲁迅以“其人之矛击其人之盾”,同样用的是拆字法,把“顾”字一拆两半,“雇”是一种鸟的名字,“页”是头,“顾先生”自然就成了“鸟头先生”……当然,这是禹的模糊事迹引发的一段幽默插曲。

传说禹治水过程中,曾经三次来到现在河南与湖北交界的桐柏山发源处,与水怪无支祁发生大战。这一段故事,后来的《太平广记》曾经以小说的笔法细细描述。这个水怪能说人言,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神通广大。后来有人推断出,吴承恩所著《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原型极可能就来自这个叫作无支祁的水怪。吴承恩生活的时代,肯定会流传禹大战无支祁的故事,吴承恩极可能受到了故事的启发,创造了孙悟空这个人物。传说禹在跟无支祁争战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制服了这个妖魔。禹用锁链锁住了无支祁,又用带金铃的铁环穿透了它的鼻子,然后将它镇在淮阴之龟山下。从此之后,淮河便安宁地注入大海,再也不兴风作浪了。

当然,在禹的传说中,流传最广、影响也最大的,就是禹的“三过家门而不入”了。“三”是虚词,也就是说,在治水的过程中,禹多次从家门口走过,却一直没有回家。《史记·夏本纪》对这件事的交代最为细致,禹在洪水滔天之际,临危受命,一直在九州之内东奔西走,“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禹治水之时,“居外十三年,过家门而不敢入”。一个“敢”字,道出了禹的压力。综合《尚书》《吕氏春秋》《左传》等史书的说法,禹在三十岁那一年,到了涂山这个地方,由于因为担心事业无后,便娶了当地一女子为妻,也就是涂山氏。禹娶妻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奔赴抗洪救灾第一线。甚至当妻子生了儿子启,禹也不知道。其间,禹有好几次经过家门,在门口驻足,听到自己儿子启的哭声,都没有进门看望一下。禹之所以不敢这样做,可能是因为父亲鲧被杀的原因吧,人言可畏,口口相传中,自己的行为会变形扭曲。当然,禹的“过家门而不入”,在口口相传中,同样脱离了本来的情形。

禹就像一个殉道者一样,将自己作为 “牺牲品”奉献给天与地——他节衣缩食,将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祭奠;同时,压抑自己的一切,包括欲望和情感——在蛮荒的岁月中,人们一直相信冥冥之中是神在主宰这个世界的,人在做,天在看——在根本没有办法和能力与自然相抗的情况下,人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希望以诚意感天动地,博取天地的怜悯。就这样,禹殚精竭虑,别妻离子,在清晨和傍晚,面对山川河流默默祈祷,乞求着它们不要涂炭生灵,而要给人类以生活。与此同时,禹将谷物的种子分发给灾区的人民,供给他们有限的食物,带领他们进行局部有限的治水……有人推测,禹实际上不完全是在治水,他只是以治水为名,传扬着自己的名声,也弘扬一种道德操守,让人民正确面对困难和挫折,也以此来感天动地。不管怎么样,禹毕竟在治水上做了一些工作,虽然这些不是决定性的,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天气的变化——天不再下雨了,洪水慢慢退了,土地重新显现了。人们走下了高坡,继续开始耕种。每一个人都把功劳看作是禹的,人们振臂欢呼,禹治水成功了!

《史记》中,司马迁记载了舜、禹、伯夷和皋陶之间的一场对话颇有意思:有一天,舜帝上朝,跟禹、伯夷、皋陶商谈有关事宜。皋陶建议说:如果能按照道德行事,谋划就会高明,辅佐的大臣就会和谐。以德服人就是要提高自身的修养,要有长久的打算,要使九族亲厚顺从,使许多贤人努力辅佐,政令由远及近,完全在于自身的德行。皋陶进一步阐述说:察验一个人的德行需要从他所做的事情开始,性格宽宏而能庄重,柔和而能独立行事,忠厚诚实而且恭敬,办事有条理而且认真,性情柔顺而且刚毅,正直而且温和,简约而不草率,坚强果决而作风踏实,任事勇敢而合乎义理,经常修明这九种品德,那就很好哩!

皋陶口若悬河地阐述“以德服人”的理论时,禹一直默默无语。舜对禹说“你也发表一下你高明的意见吧”,禹出人意料地低调,只是说:“我有什么可说的!我只想整天努力不懈地办事。”皋陶问禹说:“什么才叫努力不懈?”禹这时候不失时机地进行了一番“自我表扬”,说:“洪水浊浪滔天,浩浩荡荡包围了山岗,淹上了丘陵,下面的民众都在从事治水的活动。我在陆地的时候乘着橇,山路上行进的时候穿着草鞋……同益一起送给民众稻粮和新鲜的肉食,也疏导九条河流通到四海,疏浚田间大小沟渠流通到江河……”说到这里,禹又不失时机地把“三过家门而不敢入”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然后又接着自我表扬,“生下儿子启我不能抚养他,所以能够完成平治水土的事功。辅佐形成甸、侯、绥、要、荒五服制度,国土的宽广达到了五千里,每州动用了十二个师的人力,一直开辟到了四方最为荒远的地方,建立了每五个诸侯国任命一个‘五长’的制度,各自的首领遵循职守建有事功。”

禹后来居上的演说感动了包括舜在内的所有人。舜帝说:“用我的德教去开导他们(蛮族),要靠你的工作来使他们归顺。”负责刑狱事务的皋陶也敬重禹的功德,下令让民众都效法禹,不按照命令的话来做,就用刑法处置。一时间,禹的美德和名声传遍了九州,口口相传中,禹成为一个圣人,一个每个人都愿意顶礼膜拜的圣人。

禹的名声就像天宇上的五彩祥云一样,闪烁着光芒。他的事迹被编成歌谣,在这个世界上传唱。不仅仅是中原了,那些偏僻地方的部落和诸侯也对禹表示出崇敬。禹已经变成一个神祇了。

不久,舜老了,舜同样以“禅让”的方式,将帝位传给了禹。禹的接替,在所有人看来,是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这时候禹的威信,甚至超过了舜。禹为帝之后,天下得到了进一步的治理,道德在弘扬,榜样在树立。禹以道德的武器,让四方八荒臣服——东南方的东夷集团归顺了,南方的苗蛮集团归顺了,西北方的羌戎集团归顺了……他们都倾慕禹的名声,对于这样一个道德完人,一个天生神力、连洪水都听命于他的神祇,有什么理由不顺从他呢?在这样的情况下,禹顺水推舟,俨然以天子的身份到南方各地巡视,并和各方诸侯约定时间到涂山相会。

那几日,来自各地大大小小的国君,也可以说是酋长,包括他们的随从,一同来到了淮河边的涂山。他们穿着华美的礼服,脸上画着纹饰,头上插着鲜艳的羽毛,带着珍宝玉器,前来朝见大禹。禹站在高高的涂山之上,面带微笑,像一个神祇一样低垂着眼睑,平静地俯视着大家。这些来自九州各地的人,能见到神话当中的禹,一个个激动得泪流满面。他们心悦诚服地伏在涂山脚下,聆听着禹音乐一般的言语。禹会诸侯的那些天里,涂山脚下人山人海,欢声雷动。人们载歌载舞,尽情地欢呼歌唱,有牧人的胡笳、猎夫的号角、高地的芦笙、船夫的号子、南方婉转的民歌,西部高亢的花儿……完全可以说,这是一场“以德服人”的聚会,禹以他巨大的道德力量促使了各部落之间的融合。各路酋长纷纷到来,人们愿意接受道德的教化,就像接受阳光雨露一样。

可以说,禹当时竭力弘扬自己的道德和名声,肯定是有超出常人的考虑的。很明显,他是想用这样的道德教化和弘扬来凝聚人心,也达到统一的目的。那个时代的人是淳朴而单纯的,人们的审美观念和理解力还停留在非白即黑的框框里,思维方式倾向于感性,也倾向于简单化。在这种情况下,在涂山之上,禹高高举起了这面旗帜,自然会引得淮河两岸一片沸腾。

一个以德服人的新纪元开始了,道德,就这样成了风中猎猎飘扬的旗帜,无数人沉醉于那样的传说中,也被那样的传说感动。她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照耀着芸芸众生。禹第一次认识到道德的巨大力量,也感受到了道德号召力的甜头。他开始专心致力于道德的教育与典范的树立了。禹很快下令收缴了各部落所有的铜器,用这些铜铸成了九个大鼎,象征九州。九鼎的铸成,不仅使禹将权力神圣化,同时,也借机收缴了各部落的武器。禹让人在每个鼎上镌刻了各州的地理出产、珍禽异兽等,然后将九鼎运至宫中,号称是镇国之宝。各部落首领定期向禹王进贡时,都要向九鼎致礼。这九个鼎成了华夏的图腾和象征,禹自然也 “一言九鼎”——一个带有明显专制意味的朝代,就这样具有雏形了。

也就从那时起,可以说,中国文化不可避免地坠入了一个误区,由于过于相信道德的感召力,人们重视和弘扬道德的同时,必定会忽略法律、自由、平等。道德的利用一直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性善说”,相信一个人能对自我进行完全的约束。后来的儒家思想,正是建立在“性善”的前提下——对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言,“修身”是前提,也是基础。如果一个人忽略这样的前提,不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只是把道德的剑刃对准别人的话,那么,道德的旗帜极有可能会变成狼牙大棒,成为打击敌人排除异己的利器。

不过有关于禹的传说却如化石一样沉淀下来,先是口口相传,然后镌刻于甲骨之上,青铜之上,竹简之上,后来,等毛笔和纸出现,它们又呈现在纸上。一种思维方式也涌动在空气之中,让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们呼吸吐纳。

禹死后,禹的儿子启当上了帝。启死后,又将帝位传给了儿子太康帝。太康帝死后,将帝位传给了弟弟仲康帝……中国的古代的部落制彻底地消失了,禅让制也变成了世袭制。最初由“禅让”而形成的“共和制”,就这样在禹手上变成了“家天下”,变成了专制的政权。这样的变化,不知道是不是禹殚精竭虑所想推动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禹所做的一切,包括高举道德的旗帜,都像一个处心积虑的阴谋。 7dhW5fXEXsFSC582xB2wwld9iY3XjAOtHW0KS+NJ+bBbaL9x3CNhh6DsPTZyA+/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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