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伎千叶子挨着邦德跪坐,她轻轻地用手腕扶住榻榻米,身体微微前倾,在邦德脸颊印上一个淡淡的香吻。
“这可不是真心的,”邦德一脸严肃地说,“你刚才不是答应我,要给我一枚真正的热吻吗?要亲我的嘴唇的,至少如此!”
妈妈桑“灰珍珠”,一个不折不扣的老鸨,牙齿被烟熏得漆黑,神情古怪,矫揉造作。她的妆是那么浓艳,简直和日本歌舞伎中的角色一样,叫人有些毛骨悚然。她把邦德的话翻译成日文,然后咧开嘴笑了笑。大家都跟着爆发出笑声,艺伎们开始起哄,屋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千叶子用纤纤玉手遮住娇羞绯红的脸庞,好像接下来她要去做什么下流的事情似的。不过,那双玉手的两个手指微微张开,千叶子在偷偷地看邦德的反应。她鼓足了勇气,突然起身,冷不防地给了邦德的嘴唇一个轻吻,然后赶紧退了回去,用手捂着脸。这一次,结结实实地亲吻在了邦德的嘴唇上。
轻轻的一个吻,是邀请,还是允诺?
詹姆斯·邦德想起,曾有人承诺可以给他一个枕边艺伎。难道这个娇羞的艺伎就是那个枕边人?从技艺上说,千叶子是不甚高明的。她不很精通传统的乐器和唱曲,她也不能说唱长篇的故事,不能绘画,不会作诗,不会弹琴……但是,和她那些艺术修养深厚的小姐妹相比,她可以提供些别的服务,当然,这些自然只能在私密的空间进行,而且价格高昂。然而对于身处异乡的孤独者来说,这远比那三弦琴要有意思多了。更何况,外邦人本来就很难理解日本的三十一音的短歌,他们无论如何无法理解它的魅力和富士山的野菊花,还有漫山遍野的樱花有什么共通之处。
刚才那段表演引发的掌声很快就停歇了,这大抵出于对当事者的尊重吧。一个孔武有力、大腹便便的矮胖男人,身穿黑色浴袍,径直走了过来。他坐在邦德对面的红色漆器桌子旁。他掏出一根登喜路过滤嘴香烟,放在两排金牙中间,点上火,悠闲地吸起来。吸了几口,他把烟蒂放在旁边的烟灰缸上。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日本情报机关高级特工田中老虎!
田中老虎剔了剔牙齿,然后说:“邦德君,我想给你一次机会,一次挑战我的机会。不过我们今天不比拳脚,我们玩一个游戏。我敢打赌,你一定会输。敢不敢来?”田中一脸坏笑,似乎笑里藏刀。那张长满横肉的脸,邦德在过去几个月已经习以为常了。那张咧开的大嘴让人不敢恭维。田中老虎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但是,那条细细的缝却似乎有着洞察一切的光芒。邦德知道那不是笑,而是一种面具和伪装,那后面有看不透的东西。
邦德也随着大笑道:“好啊,老虎!不过,首先,我要再来些清酒。趁着酒兴才有意思!不要再给我用这些小杯子了,可笑得很。我至少还能再喝五壶,直接拿酒壶来。叫我说,你们这酒,五壶的酒力也就相当于一瓶马丁尼。在我戳穿你们那些东方小把戏之前,我还要再喝五壶清酒。告诉你,我们西方人最擅长的就是直觉和赌博,没有什么游戏可以难倒我们的。快给我换大壶,难道你们这里就只有这些古董一样的明朝小瓷杯吗?”
“邦德君,明朝是在中国,看来你对瓷器的了解,以及你的饮酒习惯,都还有一些提高的余地。不仅如此,你如此轻视清酒,这也不是很明智的做法。我们有句古话,叫作‘一个男人可以喝掉第一壶清酒,第一壶清酒又会喝掉第二壶清酒,最后清酒会喝掉那个男人’!”田中老虎一边说,一边转向千叶子,似乎在把邦德的话转述给千叶子。千叶子一面笑得花枝乱颤,一面偷偷含情脉脉地看着邦德,似乎在无言地奉劝他要少饮些酒。
邦德则被他们的笑谈弄得有些懊恼,他心想,这些日本人,一定在笑话他西方式的饮酒习气,又或者在笑话他的粗莽和海量!
这时候,妈妈桑对千叶子耳语了几句,千叶子就赶紧起身鞠了一躬,然后退出了房间。老虎把脸转向邦德说:“邦德君,今晚你够有面子了。在日本,只有相扑高手才能一口气喝下这么多清酒而面不改色。妈妈桑说,像你这样的酒量,喝上八九壶肯定也没有问题。”突然,田中老虎做了一个鬼脸,压低声音说,“不过,她也叫我提醒你少喝一点,要不然,晚上你可不是千叶子的对手哦!”
“告诉妈妈桑,我更喜欢她那成熟的性感和风骚,说不定以前我遇到的对手都不如她呢!要是一会儿我喝醉了,就让她来慢慢调教我吧。”
那个老鸨当然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不过是玩笑话。然而这对千叶子而言,却真是一个精神上的打击,她一脸娇羞,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今晚这个情人了。不过老虎赶紧出来打圆场,妈妈桑也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老虎的脸上恢复了俏皮的神情,大声笑着说:“邦德君,你可不要乱说话哦,这让千叶子小姐怎么想呢?再说,我们这个妈妈桑可是很有智慧的,她刚才开了个玩笑,说她已经嫁给了一个‘bon-san’,这是日语和尚的意思,刚好跟你的名字谐音,不是吗?她说她的锦被里再也放不下另一个男人了。人家把你比作一个和尚,你不会见怪吧?”
邦德努努嘴,表示认输,一面有些歉疚地看着千叶子。
整个艺伎晚会持续了差不多两个小时,邦德的下巴都已经笑得僵硬并且疼痛了。确实,这一晚上,他都在附和着笑,出于礼貌,他不得不笑。其实,说实话,这些艺伎并不曾给邦德带来多大的快乐。对于牛皮蒙制的手鼓,以及三弦琴发出的嘈杂的乐声,他更是云里雾里,一点儿也不曾心醉。邦德只知道,自己应该尽可能地保持谦逊和低调,以使得这个晚会能够进行下去。他也知道,田中老虎的盛情款待,不过是想尽地主之谊,好让邦德开心开心。这种接待的规格在田中这里可并不多见。德科·亨德森曾经警告过他,艺伎晚会对于一个外国人来说,也许确实枯燥乏味,但是一定要耐着性子去参与。虽然这种感觉就像托儿所中的可怜娃娃,被变态女教师拿来取乐一样。但是,邦德必须全身心地投入,因为任何一点虚情假意都难逃田中老虎的法眼,一旦田中认定你是个不真诚的人,那么以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而且田中为了这个晚会,可是破费了一笔,不管这是秘密经费还是他自掏腰包,邦德都应该领情。所以在这整个过程中,为了自己的任务能够有实质性的突破,邦德必须笑脸相迎,装疯卖傻,自得其乐,陶醉其间……但是,他内心知道,这样的晚会,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不小的灾难!
想到这些,邦德萎靡的精神又突然振奋起来,虽然受到老鸨善意的挖苦和取笑,虽然自己的玩笑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但是他还是保持了笑脸,鼓着掌,显得兴高采烈的样子。他对老虎说:“告诉那个老婊子,她真是个聪明的婊子。”然后他从千叶子手上接过满满一杯滚烫的清酒一饮而尽。他注意到千叶子的手似乎也含情脉脉,这倒增添了他几分兴致。这时,千叶子又递上一杯,邦德没有立即喝下,而是分别倒进两个大大的杯子。他不断重复这个动作,后厨就不断地端上来新的酒。等到两个大杯子里的酒都快装满时,邦德兴致勃勃地把手放在大红色的漆器桌子上,故意做出一副夸张的挑衅动作,大喝道:“好了,来吧,老虎,让我看看你要玩些什么小把戏!”
其实那就是最古老的游戏——剪刀石头布!这也并不是什么东方特有的小把戏,其实全世界的小孩都会玩,而且规则基本一样,手势也一样。拳头代表石头,伸展的食指和中指代表剪刀,手掌摊开是一块布。双方的拳头在空中同时锤击两次,第三次大家一起出手,出了什么立刻揭晓,胜负自然也就明白了。这个游戏的关键在于,要去揣测对方会出什么,然后采取相应的策略。一般情况是三局两胜,是一个很简单的游戏。
田中老虎把拳头放在邦德对面的桌子上。这两个男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在这间小屋子里,大家屏住呼吸,一片寂静。屋子是用木条围起来的,木格子上糊着薄薄一层纸。因为早些时候屋里太吵了,所以屋外潺潺的流水声今夜第一次被听见。又或许此刻真是太静谧了,再也没有欢声笑语,环佩叮当。田中老虎的脸色阴沉,让人不寒而栗,他像一个马上就要决一死战的武士,神圣不可侵犯。邦德的脸部肌肉也因为这紧张肃穆的气氛而略微有些扭曲变形。两人对峙着,邦德意识到,这或许不再是简单的孩童之间的玩耍了。老虎曾经扬言,一定会击败邦德。如果老虎输了,他一定会颜面无存。这对于邦德而言,意味着什么呢?他们这几周建立起来的那种确实存在,但又显得有些微妙而奇怪的友谊,会不会荡然无存?他的任务会不会因此而受到致命的打击?要知道,这可是地方上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在两个女人面前,被一个小小的外国人击败,对于这个大人物来说,这一定是一件不堪的事。而且这次失利一定会被那些女人传扬出去。在西方,这样的事情,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大家会一笑置之,就像在游戏厅输了一局游戏一般,不过是一个铜板而已。然而日本人是很小气的,爱面子!这一点,亨德森已经反复交代过了,他反复警告邦德,一定要尊重日本的习惯和人情,不管是多么老土的礼仪,多么细小的事情,都要谨慎对待,不容有半点马虎。不过以前邦德还不是很理解这些教导的含义,今天,他终于明白了。邦德到底应该赢,还是应该输呢?赢了,可以获得对方的尊重,表明自己并不是弱者;输了,可以让对方保住面子。不过,要求败,也需要同样的智慧,必须提前猜到对方会出什么手势!
气氛越来越紧张,邦德的神情也越来越严肃,他简直不敢看老虎的眼睛。他再一次想了想目前的局势,难道这个小游戏真的关系到那么多吗?是不是自己太多虑了呢?然而不幸的是,邦德不得不这么想。他来日本执行的任务,可谓万分重要,又危机重重。这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眼前这个小小的游戏,在邦德看来,若不妥善处理,或许后面任务的成败就难料了。
田中老虎似乎看出了邦德脸色不好的端倪,他先是大笑一声,这笑声与其说是因为幽默或开心,不如说是意在驱散刚才那沉闷的空气。确实,在那种环境下谁都会觉得压抑,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自然也不是圣人。“邦德君,从我这方面讲,今天晚上,我是主人,你是贵宾。从礼节上而言,我应该让你赢。但是,如果不才冒犯了你,我在这里提前向你赔个不是,希望你海涵!”
邦德也笑了笑,说:“我亲爱的老虎兄,如果一场比赛不去争个高下,那还有什么意思呢?如果你故意输掉的话,我会觉得这是对我莫大的侮辱。但是,如果你对我刚才的话见怪的话,我倒觉得你是有意激我,如果你不是,为什么刚才你偏偏要使用英语?你为什么不把我们刚才的对话翻译给在座的小姐们听,让她们听听,我有足够的信心胜过你。我要把你的高傲打落下来,让大家看看,不仅是大不列颠,就是我们苏格兰,也要远远胜过日本许多。我们的女王,一定也比贵国的天皇要高大!”大约是酒精的作用,邦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放出了这样的狠话。又大约是老虎的激将法确实起了作用,这下他算是被酒精害惨了。
虽然平常他和老虎就经常拿两国的文化来开玩笑,但这次玩笑显然开得有点大。田中老虎战前就是牛津大学三一学院的高才生,一直自以为很懂西方文化。他也一直觉得自己很开放,胸襟宽广,可谓学贯东西,博大精深。这份狂傲在邦德看来,倒确实有几分夸张,因为从本质上而言,田中仍然是一个根深蒂固的日本人,这一点无法改变。想到这里,邦德不由得十分后悔,亨德森的话犹在耳畔。邦德微微抬起头,似乎能够看见田中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怒火。他的心里默默念叨着亨德森的警告,脑子一片空白。
“现在,听着!你这个愚蠢的苏格兰人,看起来你做得不错,但是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去碰运气。田中老虎是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间谍,他和其他日本特工可不大一样。你千万不要想着冒犯他,或者胜过他。你看看那张脸,不要忘记这个平常嘻嘻哈哈的人,其实在去牛津大学之前,就已经是柔道黑带。大战前,他在日本就已经开始为海军收集情报,当时他就是日本驻英国的海军大使助理。你不要愚不可及地认为,他在英国获得了学位,就会任由你冒犯。更不要忘记他的战斗功勋,他也曾经参加过神风突击队,可是训练没结束,美国人就在广岛和长崎投了两颗原子弹。所以说,如果论民族情感,没有谁比田中老虎的民族情感更加深厚,那是血与火交织的情感,不能触碰和侵犯!你再想想看,日本有九千万人,为什么这次秘密任务的领导者是他田中老虎。明白了吗?邦德,你现在心里有谱了吧?”邦德想着亨德森的话,不禁感到面红耳赤,他确实是太意气用事了!
自从来到日本之后,他一直学着日本的盘腿跪姿,那是一种莲花式的姿势,很优雅,但是久了让人很难受。德科·亨德森曾经建议他:“如果你和日本人在一起,或者即便是在日本独处的时光,你都可能要花大量时间坐在自己的小腿上。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长期如此而不伤膝盖。这是一种印度的瑜伽姿势,你双腿盘起,然后你的腿的一侧微微弯曲,把手肘放在膝盖上。这需要一些训练才能做到,但这不会让你的关节受伤。这样你也可以在将来与日本人的相处中更加游刃有余。”邦德其实多多少少已经掌握了一些诀窍,但是现在,足足两个小时的跪坐,他的膝盖已经疼痛难受,如果现在他不活动活动筋骨,或许他一辈子都得落下残疾了。他突然灵机一动,对老虎说:“和你这样的大师过招,我必须先换一个轻松的姿势,这样我的大脑才能够获得放松,才能集中精神!”说完之后,他艰难地站起来,脚踝无比疼痛。他双腿微微伸展了几下,然后重新坐了下去。不过这次,他的坐姿很随便,一条腿伸直,放在茶几底下,一条腿弯曲,手肘靠在膝盖上,显得很悠闲,很享受。确实,这种姿势让他如释重负。他随手拿起一只酒杯,跪在一旁的千叶子赶紧给他斟酒。邦德一饮而尽,清酒的滋味从喉咙直达肠胃,让他精神抖擞起来。他把酒杯还给千叶子,然后突然将右拳砸在漆器桌子上。因为力气有点儿大,桌子上的蜜饯盒子微微震动了一下,瓷器的盘子也发出清脆的响声。邦德挑衅地看着田中老虎,大喝一声:“准备好了吗?”
老虎起身鞠躬,邦德回礼。女孩子们都身体前倾,屏气凝神,准备看一场好戏,她们的眼神无一例外都充满了期待。
田中老虎的眼神似乎想穿透邦德,进而读出邦德的内心所想。邦德呢,则准备放弃计划和套路,以无胜有,出奇制胜。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怪招,相当于是把一切交给了运气。当两拳相遇时,比的其实就是心理素质,看谁稳得住!
田中突然说:“且慢,我们三局两胜,如何?”
“没问题!”
两个粗壮的拳头慢慢地从桌面上举起来,然后快速落下,伸向对方。田中老虎的拳头紧握,这是石头,邦德的手掌张开,那是布。布包石头,邦德先胜一分。接着,田中又出了石头,邦德出了剪刀。田中老虎得意扬扬地用拳头去砸邦德的手指,哈哈大笑起来。一比一,平局。
田中老虎故意停顿了一会儿,他用拳头顶着额头,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对邦德说:“好,来吧,这次一定不会让你逃脱。”
“那么,请!”邦德说。他试着厘清一下自己的思路,他怀疑老虎会不会继续出石头,或者换一个手势。老虎是不是也在猜邦德这次会不会出布来包石头呢?如果那样的话,老虎不就可以出剪刀吗?这就是一个无限循环的心理揣测游戏。也有点儿像水果赌博机,永远不知道下一次三个同样的水果会出现在哪里。三个手势在邦德的脑海里盘旋,转转转,终于三个都是一样,邦德决定了……
两个粗壮的拳头再次举起——一、二,出!
老虎果然继续出了石头,邦德出了布,把石头包了。第一局,二比一,邦德胜。
第二局比赛持续的时间长了许多。他们经常出一样的手势,这样就得重新来过。这一局,两位对手互相揣摩对方的心理,因此进行得很慢。大家显然都很谨慎,生怕出错。对于邦德而言,乘胜追击,拿下比赛,这很重要。对于老虎而言,保住一局,拖入决胜局,更重要!然而,邦德依然没有什么章法,随意出拳。这种完全碰运气的做法并未继续奏效,运气也并不站在他这一边。第二局,老虎获胜。一比一平,比赛被拖入决胜局。
决胜局!
邦德与老虎面面相觑。邦德的笑容从容不迫,甚至带有一点儿嘲弄的色彩。老虎呢,似乎杀红了眼,眼眶充血,泛出点点绯红色的光。邦德把老虎的神情看在眼里,他心想,也许那个自称大度的田中老虎,还是很在意输赢的。所以,或许输掉比赛才是更明智的做法。他到底该怎么做呢?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决胜局开始!
然而邦德直下两盘,分别用石头砸剪刀,以布包石头。田中老虎没有得到任何翻盘的机会。尘埃落定,邦德获胜。
老虎起身,鞠了一躬,表示认输;邦德呢,故意把腰弯得更下,深深鞠了一躬。他的心里七上八下,搜肠刮肚想找点什么话来冲淡这尴尬的气氛。他突然想到了,说:“呀,老虎兄,要是奥林匹克运动会把这个项目加上去,说不定我就可以代表我们国家队来参赛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再来一盘,哈哈!”
田中老虎以克制的态度礼貌性地笑了笑:“你更有洞察力,在这个游戏里,你表现很好。说说看吧,邦德君,有什么诀窍吗?”
其实邦德哪里有什么诀窍。不过,他现学现卖了一套,无非是为了给老虎一个台阶下,顺带吹捧一下这个对手。“啊,说到诀窍,这倒是有一个小秘密,是我这么多天观察到的,那就是阁下是一个坚定而意志如钢铁般顽强的真男人。老虎兄,仅凭这一点,我揣测你应该不会习惯用布,毕竟那是女人家的东西。而你最可能出的应该就是铁拳,我没说错吧?循着这个思路,兄弟我小胜一筹。确实胜之不武,您是不屑于用这些小心思和小伎俩的吧。”邦德故意嬉皮笑脸地说道。
一场本来硝烟滚滚的比赛就被这几句恭维话化解成小小的游戏,这场划拳也就不了了之。田中老虎显然很受用,他起身又鞠了一躬。邦德回了礼,然后喝了更多的清酒,同时把田中老虎又吹捧了一番。紧张的氛围这下子终于得到了缓解,艺伎们又恢复了轻松的神情,说说笑笑起来。大家鼓着掌,妈妈桑趁势让千叶子再给邦德一个吻。这次的吻,是献给胜利者的香吻,千叶子虽然依旧羞答答,却并没有拒绝。日本女人的皮肤真柔滑啊,她们的抚摸是那么缠绵,那么轻柔,让邦德的魂灵似乎都飞到了九天之外。邦德正在寻思接下来的半夜该如何度过。这时候,老虎严肃地说:“邦德君,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谈谈。你今晚能否赏光,到寒舍小酌几杯?”
邦德立即收起了刚才旖旎的胡思乱想,态度恭敬地鞠躬表示同意。亨德森说过,被邀请到私人住宅,这在日本,是非常隆重的,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是不可轻易得到的。所以,邦德心想,或许他刚才赢下那场孩童的游戏做得对。这件小事的背后,其实是对方更大的试探,或许就是这样。
邦德鞠了一躬:“荣幸之至,老虎兄!”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坐在田中老虎家中,他们所坐的椅子中间,是一个小的酒吧台。门外大街上的橘红色的灯光照射进来,更显出夜的宁静。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天际微微发红的光芒,或许那是海港的灯塔。顺着海岸线,一路拉近,就是老虎家所在的那个街区花园。而他们家,也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这真是一处雅致的所在,邦德心想。老虎的房子的布局和设计和一般的日本工薪阶层没什么分别。其实在日本,工薪阶层和王公贵族在住宿方面的要求是差不多的。他们的房间被简单地进行了分隔,一般都是纸糊的推拉门。而住处一般都在自然的怀抱中,追求与大自然的和谐统一。其他几个房间也都用推拉门隔开,一个是卧室,一个是办公室,一个是过道。
老虎拉开推拉门,他们进了里面的房间。接着,老虎把所有的门窗通通打开。他一边这么做,一边说道:“在西方,你们讨论机密的时候,一般都会把门窗关闭。在日本,我们却要打开门窗,以保证没有人会在薄薄的纸门后面偷听。这叫隔墙有耳!现在我要和你讨论的是最高机密,请你务必认真聆听。在我讨论这个机密之前,让我们先喝一杯。清酒热不热,你喜欢哪种牌子的香烟呢?放松点,邦德兄!”
他们小酌了几杯,点上了香烟。
老虎严肃地说:“邦德兄,请你先发誓。今晚的谈话,你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包括你的上级还有你的国家!请你用你的信誉发誓!”
田中老虎发出洪亮、沉郁的笑声,那笑声让人觉得可怕,似乎是来自地狱的深处:“如果你违背诺言。我别无选择,只能让你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