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伦敦。邦德懒洋洋地离开公寓,开车去总部。
时间是早上九点,天气很好。只是从海德公园飘来了烧树叶的烟味,示意着冬天即将来临。邦德一心思考着怎样让瑞士保安部门松口,好得到布洛菲尔德的详细地址。他在苏黎世的朋友显得很迟钝,近乎固执。他们坚定地认为整个瑞士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布洛菲尔德的人,也没有证据说明瑞士有重生的魔鬼党。他们很清楚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联盟下的各国政府紧急通缉布洛菲尔德。他们仔细地将所有和这个人相关的文件存档。这个人的名字去年一直在所有的边防岗位的监视名单上。他们抱歉地表示,除非英国秘密情报局还有更多关于此人的消息或证据,否则他们只能断定英国秘密情报局得到的线索有误。英国情报处要求苏黎世站的人查看所有银行的秘密账户,检查匿名的账户,世界上大部分赃款就在这些账户里。不过这一要求却被瑞士国家安全机关果断拒绝了。他们认为,布洛菲尔德固然是一个重犯,但只有当他在瑞士的国土上犯了罪,并按联邦法律可以起诉他时,瑞士国家安全机关才能合法地搜集他的这些账户信息。的确,布洛菲尔德曾利用自己非法获取的原子武器向英美两国勒索金钱,但是,在瑞士的法律下,尤其是根据银行法的相关条款,这一行为不构成犯罪。不管这钱是从哪来的,只要没有违反瑞士法律,就都不能随意调查。
邦德想着是否要联系马克昂杰。他把科西嘉联盟看成自己的情报来源之一,不过目前,他也只是利用过一次。他尽量避开这一方法,因为马克昂杰最后一定会谈到特蕾西的事。他想把那段记忆放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先不去触碰它。他俩最后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祥和宁静的夜晚,仿佛他们相恋多年。邦德告诉她,通用出口公司派他去国外一段时间。等他回到欧洲后,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特蕾西答应了,她自己也决定外出放松一下。她太累了,快撑不住了。她想等他回来。也许到时他们能在圣诞节一起滑雪。邦德那天晚上很热情,他们在一家小餐厅里吃了美食。之后,他们一起度过了美妙的夜晚,和上次不同,这次没有隐隐的悲伤。邦德很开心自己能帮助特蕾西忘记伤痛。他特别想好好保护她,但是他明白,他们的关系还很脆弱,她的平静也很容易被打破,他需要十分注意才行。
就在这时,他裤子口袋里的信号机响了。邦德赶紧开出海德公园,在大理石拱门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旁停车。这种信号机是最近引进的,总部的所有职员都带在身上。这是一种小型无线电接收机,由塑料制成,和怀表差不多大。拿着它,只要工作人员在伦敦总部10英里范围内,就可以接到信号机的召唤。一旦自己的信号机响了,就表示有急事找他,他就得立刻到最近的电话机边上,联系自己的办公室。
邦德拨了他唯一能使用的外线号码,说“007有事报告”,之后,电话很快被转接到他的新秘书手中。洛丽亚嫁给了一个波罗的海交易所的无趣的富人,最后离开了办公室。她会寄温情的圣诞卡片或生日卡片给原来的同事,就这样保持着联系。新来的人叫作玛丽·古德奈特。她有一头深黑色的头发,一对蓝色的眼睛,三围分别是37英寸、22英寸和35英寸,曾在英国妇女海军服务队工作过,十分可爱。情报局里的男孩子们暗自打赌,看谁能先追到她,赢的人可以得到5英镑。原来,邦德和代号为006的前皇家海军指挥官不相上下,是最有希望的人选。但由于特蕾西的出现,邦德退出了,他现在只当自己是局外人。不过,他还是会与玛丽打趣调情,但是会掌握分寸。这时,他在电话里对玛丽说:“早上好,古德奈特。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吗?过得还好不?”
玛丽咯咯地笑了,说:“最近还好,只是楼上传来一个急电,需要你立刻去纹章院,找一个叫格利芬·奥的人。”
“什么?”
“找一个叫格利芬·奥的人。他是一位纹章院官员。纹章院那边可能有‘疯子’的消息。”
“疯子”是邦德为了追踪布洛菲尔德而给他起的代号。邦德激动地问:“真的吗?那我还是快点去好。再见,古德奈特。”放下话筒前,邦德还能听到电话里玛丽在咯咯笑。
究竟是怎么回事?邦德回到汽车里,快速驶向纹章院,他将车开得很快,但是没有超速。真是怪事,邦德想:纹章院怎么会插手此案?据他对纹章院的了解,它的工作主要是查寻研究家庭宗族脉络、解释家族纹章,以及组织各种皇家大典。
纹章院位于伦敦城边的维多利亚女王大街。它是座美丽的小建筑,由古老的红砖砌成,装有白色框格窗,四周庭院地上铺着鹅卵石,邦德就把车停在庭院里。庭院到大门前有一条马蹄形石阶,大门上方挂着一条旗帜,旗帜是淡蓝色的,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金色的半狮半鹫纹章。邦德走进大门,进入一间幽暗的大厅,大厅墙面上的嵌板是黑色的,上面挂着绅士画像,他们的衣服上都有白色轮状皱领和花边。画像的边框已经有点发霉了。看门人穿着一身铜扣樱桃红制服,面色和蔼,说话温和。他问邦德需要什么帮助。邦德表示要见格利芬先生。
“啊,是,先生。”看门人神秘地说,“格利芬先生等你一个星期了。因此我们才把旗帜挂在外面。请这边走,先生。”
邦德跟着看门人穿过走廊,走廊上挂着闪闪发光的盾形纹章,纹章放置在雕花的木框里。他们走上一座潮湿且布满蜘蛛网的楼梯,最后来到了一扇厚厚的门前,门上有一个金色的半狮半鹫的怪兽形象,下面写着几个金色的大字“纹章院官员格利芬·奥”。看门人敲了敲门,然后禀报邦德来了,之后就离开了。邦德面前的书房很不整洁,里面到处堆着书、报纸和一些看上去很重要的羊皮纸文稿,其中冒出了一个圆圆的秃头,头上仅有几根灰色卷发。屋里有一股教堂地下室的气味。一条长长的毯子,毯子两边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邦德沿着毯子走了过去,站在一把椅子旁,面朝着被桌子上一堆书挡住的那个男人。邦德清了清嗓子。那人抬起头来,戴着夹鼻眼镜的脸上露出一丝没有灵魂的笑容。他起身简单鞠了个躬。“邦德先生。”他的声音有点粗,就像旧箱子盖打开的声音,而他的手指一直放在一本摊开的书上,“詹姆斯·邦德先生,邦德,邦德,邦德,嗯,我想是我叫你到这儿来的。”他坐了下来,邦德也跟着坐了下来,“是的,是的。确实十分有趣。但是我恐怕会让你感到失望,亲爱的先生。你的爵位很特殊。实际上这是个从男爵爵位。很多人都想要这个爵位。不过,我们可以通过建立一种旁系亲戚关系……那个……”格利芬先生扶了扶夹鼻眼镜,凑近书,“据我估计,邦德这个姓氏下大约有十大家族。托马斯·邦德爵士是其中最著名的,此人很有名望,住在佩卡姆。可惜的是他没有子女,”格利芬先生透过夹鼻眼镜看向邦德,“也就是说,他没有法定继承人。当然在那个时候,道德观念没那么严。现在如果我们能和佩卡姆建立某些联系……”
“我和佩卡姆没什么联系。现在,我……”
格利芬·奥抬起手。他严肃地问:“请问一下,你的父母来自哪里?这是寻根溯源的第一步。之后,我能从以前的萨默塞特宫 、流浪者记录册和旧墓石上研究。毫无疑问,你有一个古老又著名的英国姓氏,我们最后肯定能找到你的家谱。”
“我父亲来自苏格兰,母亲来自瑞士。可问题是……”
“等一下。你是在思考调查这个要花多少钱吗?亲爱的伙计,我们可以之后再谈这个问题。不过,现在你得告诉我,你父亲来自苏格兰哪个地方。这很重要。苏格兰人的记录没有南边英格兰人记录册那么全。我不得不承认那时候那边的人还有些野蛮。”格利芬·奥轻轻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他瞥了邦德一下,观察了他的眼神,笑着说,“我说他们野蛮并非批评他们,他们其实非常勇敢。只是很遗憾他们的民族记录不多。不过,剑大多时候比笔有用些。不过,可能你的父母和他们的祖先是从南方过去的吧?”
“我父亲是高地人,在格伦科附近。但是,我想说的是……”格利芬又将另一本厚书推到邦德面前,用手指在书上找着什么,“嗯,嗯……我看恐怕找不到什么。《伯克氏纹章学通论》上和你的姓氏一样的家族有十多个。可惜没有苏格兰的。但这也并不是说就没有苏格兰的分支了。你还有其他亲戚在世吧?一般总有远房亲戚的……”格利芬·奥把手放进身上那件丝质紫花西服马甲的口袋里,马甲的扣子钉得很高,几乎都到他的领结了。他掏出一个小巧的银鼻烟盒,他先递给邦德,然后自己吸了两大口。接着,他拿出一条华丽的印花丝质大手帕,对着手帕打了两个喷嚏。
邦德趁这个机会,身子前倾,清楚明白地表示:“我来这不是为了家谱的事,我来这是因为布洛菲尔德的事。”
“什么?”格利芬·奥吃惊地看着他,“你对你的家谱不感兴趣?”他伸出一根手指,指责邦德道,“你知道吗?亲爱的伙计,如果我们成功了,你就可以说自己是直系后裔了。”他犹豫了一下,“哪怕不是直系,不管怎样也可以算是一个著名古代从男爵的旁系后代。”他回到最开始拿出的那本书,对着书说,“世界上最著名的一条街就是以这个从男爵的名字命名,这条街就是邦德街,那个从男爵就是托马斯·邦德爵士。他可能就是你的祖先。你不觉得很激动吗?他是萨里郡佩卡姆的从男爵。你应该知道,他曾是玛丽娅王后家的审计员。邦德街建于1686年,这在英国是条著名的街道。圣奥尔班斯的第一个公爵—— 的儿子——曾经就住在邦德街。劳伦斯·斯特恩 也在那里住过。鲍斯韦尔 在这条街上举行过著名的晚宴。当时赴宴的有雷诺兹 、哥德史密斯 和加里克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纳尔逊勋爵 住在141号,同时,汉密尔顿夫人 就住在145号。还有其他一些名人也在这条街上住过。尊敬的先生,你的姓名与他们有不少联系。难道你不想有底气地宣称和这些十分杰出的人有关联吗?”格利芬一脸吃惊,他浓密的眉毛扬起,“亲爱的邦德先生,这段历史十分复杂。”他拿起桌上另一本翻开的书,很明显那是事先就准备好给他看的。
“来,你看看这个盾形纹章。你一定很关心,至少,为了你的家庭和孩子,你也会关心一下的。”他举起书,给邦德看里面的纹章,“一枚拜占庭帝国时的金币上有一个金色小球,我猜你一定听过的。看,共三个小球。”
邦德冷冷地回答:“那可要一大笔奖金啊!可是,我仍旧不感兴趣。我没有亲戚,也没有孩子。好了,我们谈谈那个……”
格利芬·奥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冷淡,他激动地打断邦德:“书上有一句特别好的格言:‘世界不够大。’你喜不喜欢这句话?”
“这句格言很不错,我一定会记下来的。”邦德草草打发过去,说道,“好了,我想我们真的得谈谈正事了。我还要向局里报告。”
格利芬·奥真挚地说:“还有一个叫诺曼·邦德的人,于1180年出生。虽然这个姓名最开始的主人出身低贱,但是它仍然是一个古老而优秀的英国姓氏。《英国姓氏辞典》上明确地解释这个姓名为‘丈夫、佃户、乡下人’。”格利芬先生看了看邦德,他发现邦德无动于衷,只好放弃接着说下去,他问邦德,“好吧,既然你对你的祖先和家族起源不感兴趣,那么,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
终于可以讲正事了,邦德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耐心地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咨询一个叫布洛菲尔德的人,他的全名是恩斯特·斯塔夫罗·布洛菲尔德。你们好像有这个人的一些信息。”
格利芬的眼神里透露出不解,他警惕地问道:“可是你的名字明明关心詹姆斯·邦德,你却提布洛菲尔德这个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邦德冷冷地说:“我是国防部的人。据说,在纹章院某处能得到一个叫布洛菲尔德的人的情报,究竟是哪里?”
格利芬先生不解地摸了摸头上的一点点卷发,说:“布洛菲尔德,对吗?这个嘛……”他看着邦德,责备他道,“邦德先生,请原谅我说话直接,不过你真的浪费了我和纹章院的许多时间。为什么你不先说这个人的名字呢?好了,让我想想,布洛菲尔德,布洛菲尔德,好像前两天我们部门开会时有人提过这个名字。对了,是谁负责的来着?好吧,嗯……”他从书报堆中拿起话筒,说道,“我找萨布尔·巴西利斯克先生,请把电话转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