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下面指头大小的洞里,传来一阵沙沙声,一只体型硕大的帝王蝎从这个洞穴里蹿出来。只见它高高地举着自己的那对利爪,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洞外面是一小块平整坚硬的地面,那只蝎子站在中央,八只脚支撑着身体,准备随时开溜。它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以决定它下一秒的行动。
蝎子身长六寸,覆盖着坚硬的黑色盔甲,湿润的白色毒针从尾部的最后一节伸出,与平坦的背部平行。月光穿过这片庞大的荆棘丛,照射着蝎子的背部,反射出蓝色的光芒。
蝎子缓缓地把毒针缩进外壳,末端的毒液囊也放松了。此时此刻,目标已经找到,它的贪婪完全战胜了对敌人的恐惧。
十二英寸外的沙丘斜坡顶端,一只小小的甲壳虫正小心翼翼地匍匐着前行,它想要寻找一片比荆棘丛更好的落脚处。突然,坡下蹿出一只蝎子,快得连展翅的时间也没有留给它。
甲壳虫的爪子不停地在它身边拍打,突然蝎子伸出螫,猛地刺进了它的身体,很快它就不动弹了。
甲壳虫死了,蝎子则一动不动在原地待了近五分钟。它辨认出了眼前的猎物的种类,又试探了周围是否有敌情。再度确认安全后,它收回利爪,继而伸出一对小小的钳子,插入猎物的身体。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蝎子便慢条斯理地享用了它的猎物。
蝎子杀死甲壳虫的这片荆棘丛,堪称是一个地标。在法属几内亚的西南角,起伏的平原向基西杜古南部绵延四十英里,群山重叠,丛林密布。还有一片二十平方英里的平坦岩石地带,几乎形同一片沙漠。热带灌木丛中,只有这一处荆棘丛,由于根部水分供应充足,植物如房子般高,在百里之外清晰可见。
这片灌木丛处于三地交界地带,虽在法属几内亚境内,向北十英里即是利比里亚的最北端,向东为塞拉利昂边境,穿越该边境即是环塞法杜(Sefadu)的钻石矿区。该矿区是塞拉利昂国际公司(非洲国际公司的子公司)的私有财产,它是南非钻石王国的一部分,同时,也是英联邦在南非的巨额资产之一。
一小时前,帝王蝎待在荆棘丛深处的洞里,外面的两次响动引起了它的警惕。第一次是甲壳虫爬行时发出的摩擦声,蝎子是能立刻察觉并判断出这种动静的。但是荆棘丛外传来另一阵无法辨别的震响,甚至震塌了它的部分巢穴。随后,地面上又发出轻柔的声响,有节奏地震动着,很快成为周围环境中舒缓散漫的背景。一阵短暂的停顿后,再次传出甲壳虫爬行的摩擦声。为了躲避阳光这个敌人,这只蝎子已经在洞穴里待了一整天,对猎物的渴望最终还是让它忘却了一切危险,爬出洞穴沐浴在斑驳的月光下。
当它慢条斯理地用进食钳吮吸着甲壳虫的肉汁时,预示着它死期的信号正从远处东边的地平线传来,人类可以轻易地察觉这种声响,但这却远远超过蝎子的洞察范围。
几英尺外,一只笨重粗糙、指甲被啃得乱七八糟的手轻轻地拿起一块锋利的石头。
整个动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蝎子仍感觉到空气中似有似无的动静。它立刻举起它的利爪,尾部末端毒螫高高翘起,试图摸索着,它还用近视的双眼盯着它的敌人看了一会儿。
石头重重地砸了下来。
“恶心的黑杂种。”
男人目睹了血肉模糊的蝎子痛苦的挣扎。
他打了一个哈欠,跪在沙子的凹地中,靠着灌木的树干。他在这里已经坐等了近两个小时。他用手护着头,爬到了空地上。
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大,男人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这也宣告了蝎子的死期。他站起来,抬头看月亮时,看见一个笨重的黑影正从东边快速向他靠近,月光照射到旋转的机翼上,闪闪发光。
他在肮脏的卡其短裤上蹭了蹭,迅速钻进荆棘丛,来到露出后轮的破旧摩托车边。后座下面两侧都挂着皮制工具箱。他从一个箱子中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包,将小包藏在贴身的口袋中,然后又从另一边取出四只手电筒。他带着这些东西离开荆棘丛,来到五十码外的网球场大小的空地。他将手电筒插在降落地的三个角上并打开开关。接着,再打开自己手中的手电筒,站到了第四个角上,等待着。
直升机慢慢靠近他,离地面不足一百英尺的时候,旋翼叶片开始空转,仿佛一只巨大体弱的昆虫。在地面上的那个人眼里,跟往常一样,这东西太吵了。
直升机开始慢慢定位,最后恰巧停在了他头的上方。从驾驶员座舱中伸出一只手臂,向他挥舞着手电光,画了一个摩尔斯代码A。
他在地上画了一个B和C。然后把手电筒直立在地上,躲到旁边,以防扬起的灰尘伤到眼睛。旋翼叶片的声音开始渐渐平息,直升机缓缓地降落了。发动机的咔嗒声也戛然而止,尾旋翼只是在空挡转动,主旋翼空转了几下后就停下来了。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飞机的轰鸣还在回响着。荆棘丛里一只蟋蟀开始鸣叫,附近一只夜莺也在焦灼地叽叽喳喳。
过了一会儿,灰尘都散了,飞行员才砰的一声打开了驾驶员座舱的门,拉出了一个铝制的小楼梯,慢慢地走到地面,动作非常笨拙。他站在飞机旁等着,另外一个男人则绕着飞机场的四个角走,拾起了这四只手电筒。飞行员到达会和地时已经迟到了半小时,他一想到另一个男人一定会在那儿抱怨着说个不停,就觉着很厌烦。他瞧不起所有的非洲人,也不喜欢这个接机人。对于这个前德国空军飞行员来说,他曾经在空军加兰的领导下战斗,保卫过德意志。在他眼里,这些黑鬼,既狡猾愚蠢,又没有教养。当然,他有一个棘手的工作,就是在午夜的时候在灌木丛五百米高处驾驶飞机,然后又飞回去。
那人走过来,飞行员举手打招呼。“一切都好吧?”
“希望如此。你又迟到了,天亮前,我就得通过边境线。”
“半路上磁发电机出了点问题。我们各自有各自的担忧。真是感谢上帝,一年里只有十三次满月。好吧,如果你已经准备好了那东西,把它给我,等油箱里装满油,我就要走了。”
那人一言不发,从衬衫里掏出钻石矿,把那个整洁沉重的包裹递了过去。
飞行员接过来包裹,上面有些湿答答的,浸着走私者肋骨处的汗水。飞行员把它放在整齐外套衬衫的侧面口袋,然后将手别在身后,在短裤上擦了擦手指。
“好了。”他说,然后转向机身。
“等一下。”接机者说道,话里透着一丝不悦。
飞行员转过身,心想:这个声音就像奴仆向主人抱怨他的食物一样。“乔,怎么啦?”
“矿区的局势日趋白热化了。真的很烦人,最近来了一位伦敦赫赫有名的侦查员,你知道他吧?叫西利托。传言是钻石公司雇用的人。他来以后,修改了矿上一批规章制度,惩罚也越来越重,我的手下被吓跑了不少。我必须跟往常一样无情,真倒霉,有一位矿工掉进了压碎机里,事情变得更糟了。我也不得不给他们额外多付百分之十的工资,但是他们仍不满意。我担心,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被矿上的保安人员逮住的。那些黑猪,你知道的,只要毒打他们,他们什么都会供出来的。”他迅速窥视了一下驾驶员的眼神,然后又躲开了,“就这架势,没人可以扛得住粗皮鞭拷问的,别说我了。”
“所以?”飞行员问道,停了一下,他又接着问:“你想让我把这一威胁传达给上面?”
“我没有威胁任何人的意思,”这个人匆忙辩解道,“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事情变得更棘手了,他们得做到心里有数,至少他们得知道西利托这个人,再看一看董事长的年度报告分析。他说由于走私和非法购买,一年里,我们的钻石矿损失达两百万英镑。这只能依靠政府来阻止这种行为,啥意思呀?就是要端了我的饭碗。”
“还有断我的财路,”飞行员迎合道,“那你想要什么?更多的钱?”
“是的,”这个人表情倔强,“我想要更多提成,起码得给我百分之二十吧,要不我就不干了。”他试着从飞行员脸上读出一些同情。
飞行员漠不关心地答道:“那好吧,我帮你把信息传达给达喀尔那边,看他们是否有兴趣。我想他们会报告给伦敦那边的,但是这一切跟我没关系。”飞行员第一次温和下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给那些人施压。他们比这个西利托难对付得多,包括公司和我所知道的任何政府,都不比他们难缠。建好这条运输管道后,去年,我们有三人已经丧命于此。一个是因为临阵脱逃,另外两个是因为手脚不干净。你知道吗,这都是你的前任搞出来的事,难道不是吗?他一直很小心谨慎,但死得很惨:有人在他床底下放了炸药。”
在一刹那间,月光下两人沉默对视了片刻。接机者耸了耸肩,“那好嘛,就说我急需钱拓展业务线。他们会明白我的意思的,说不定还会给我额外再加一成,要是他们没有……”他没把话说完,转身对驾驶员说,“好了,走吧,我陪你去加油。”
十分钟后,驾驶员登上座舱,收好扶梯。关门前他挥手说:“再见,咱们一个月后见。”
地上的那个人突然觉得孤寂,像与恋人诀别一样,也挥着手说:“再见,一路顺风。”他向后退了几步,用手遮挡灰尘进入眼睛。
驾驶员坐好后,系好安全带,踩了下油门,紧握方向舵。确认打开轮闸后,他向右推了操纵杆,打开油阀,最后按下起动器。发动机一切正常,启动旋翼刹车,再慢慢转动操纵杆上的油门。机舱外,主旋翼开始慢慢转动,他又向后瞧了尾旋翼,接着向后靠坐,旋翼转速指示器上显示,每分钟两百转。当指针刚好绕过两百转时,他松开旋翼刹车,稳稳当当地推动操纵杆。旋翼叶片快速斜转向空中。加大油门,直升机缓缓抖动地驶向天空,空中一百英尺处,飞行员同时掌握左舵,向前推了控制杆。
直升机朝东边晃了晃,后来越来越高,越来越快,带着巨大的轰鸣声,朝着来路返航。
地面上的男人看着它渐渐远去。这架飞机带走了价值十万英镑的钻石,都是他的手下在上个月从矿里偷出来的。坐在牙医的座椅边,当他粗鲁地问这些手下人哪里不舒服时,他们就随意地伸出了他们粉红色的舌头。
他一边说着牙齿的事,一边取出手下们嘴里的钻石,把它们放在牙科聚光灯下仔细查看。他会轻轻地报出五十、七十五、一百这些价码,那些男人点点头,接过写着数目的“处方单”和用纸包好的阿司匹林,放进衣服里,就匆匆离开诊所。他们只能接受买方的价格,不可能讨价还价。对本地人来说,把钻石带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矿工需要回部落探亲或者给亲属下葬,通常一年一次,他们必须接受彻底地X光扫描,还用大量蓖麻油清肠。如果被抓到私藏钻石,基本上就完蛋了。所以,相比之下,上牙医诊所看病这个借口不费什么事,而且X光也扫描不出纸币。
医生骑着摩托车,穿过一片崎岖的平地和狭窄的小径,向着塞拉利昂边界的山脉进发。群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在黎明到来之前,他只有一点点时间去苏西的小屋。一想到熬过让人筋疲力尽的夜晚之后可以和她温存一下,他就笑得龇牙咧嘴。钱不足以支付她为他提供的不在场证明。她想要的是他的白花花的肉体。春宵之后,他还得走十英里的路去俱乐部吃早餐,忍受朋友们的调侃。
“大干了一场吧,小子?”
“听说她是全省第一波霸。”
“快说说,满月的感觉怎么样?”
他们哪会想到,送出价值十万英镑的钻石,就会有一千英镑的收入存在他伦敦银行的户头。崭新的五元大钞啊,一切都值了,真的都值了,拜上帝所赐呀。但他不会一直干下去,不会!如果挣到两万英镑他就打算罢手,之后的事……谁知道呢?
医生满脑子都是荣华富贵的美梦。他骑着摩托车,一路颠簸着,以最快速度穿过了平原,离开了那片巨大的荆棘丛。世界上最赚钱的走私路线是从那里开始的。从那片偏僻的荆棘丛里,这些钻石被偷运出来,他们费尽周折,最后才能将物品运到五千英里开外的终点。
“轻点儿,别往里硬压,把眼罩拧进去就能戴好的。”M不耐烦地说道。
詹姆斯·邦德在心里默默记住M的训示,以便转告参谋长,接着他又捡起刚刚掉到桌子上的珠宝商放大镜,重新轻轻转了一下,这次他把放大镜刚好嵌在右眼眶里了。
尽管是七月下旬,局长办公室里阳光明媚,但M仍然打开台灯,灯光斜射着邦德。邦德拿起一颗耀眼的宝石,凑到灯光下细细端详。宝石在他指间转动时,多面体的晶体便发出五光十色的眩光,让人眼花缭乱。盯久了,眼睛疲惫不堪。
邦德取下珠宝商放大镜,心里盘算着该说点什么。
M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问:“这是上等宝石吧?”
“人间珍品,”邦德说道,“恐怕价值不菲吧。”
“打磨带加工,花几英镑就能搞定,”M泼冷水地说道,“这只是块石英。好吧,再看看下面一块。”他仔细扫了一下眼前桌子上的一张单子,查看了上面的编号,然后挑选了一个棉质小包打开,递给邦德。
邦德把那块石英放回原处,然后接过第二件样品来看。
“原来您有说明书,辨认它们自然觉得是小菜一碟啦。”邦德笑着对M说,他又把珠宝商放大镜拧进眼窝里,然后捡起这块宝石,慢慢凑到灯光下。
这次总该是真货了吧。这枚钻石上方有三十二个刻面,下方有二十四个刻面,重约二十克拉。宝石的中心白里透蓝,放射出炫目的光彩。邦德左手拿起那块石英,跟这枚真钻石做比较。在这块耀眼透明的钻石旁,石英显得暗淡无光,死气沉沉。之前看到的多彩眩光,此时也变得浑浊不堪。
邦德放下石英,再次仔细凝视钻石。此刻,他终于体会到数世纪以来,那些加工倒卖钻石的人们,为何会对其如此狂恋不舍。这是一种纯粹的纯洁之美的号召,如同天神,其中蕴含丝丝真理。就像那块石英一样,其他石头再珍贵,在它面前都会黯然失色。仅仅几分钟,邦德就窥探到了钻石的奥秘。那一瞬间,在他内心深处,这枚钻石的真、钻石的美,他将永远铭记。
他把钻石放回棉薄纸上,取下放大镜拿在手里,对着M若有所悟地说道:“不错,我算是明白了。”
M坐下说:“几天前,我在钻石公司和雅各比先生一起吃午餐时,他告诉了我一些心得。他说若要做钻石生意,就得明白干这行的最迷人之处。干这行不能只贪恋数十亿英镑的交易额,也不是它的保值作用,更不是用它作为订婚信物来表达感情等等这样一些功利的目的。你必须用心去体会钻石本身的魅力,体会它给你带来的热情。所以,和刚才一样,那天他也给我展示了一番。”M朝邦德淡淡一笑,“若只是贪一时眼福,跟你一样,我也错把顽石当美玉了。”
邦德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咱们来瞧瞧其他宝石吧,”M指着眼前的那堆纸包说,“本来我只是想借用一些样品,没指望他们有多上心,没想到今天一大早他们就把这包东西送到了我的办公室。”M详阅了一下清单,然后打开一个纸包,把它递给邦德,“刚才你看到的那枚是最好的,是一块上等的青白钻。”又指了指邦德眼前的另一块说,“这个呀,顶多就是一块上等的水晶钻,重十克拉,精美的长方形外形。不过呢,也就值这块青白钻一半的价钱。你瞧瞧,这里还有一丝淡黄色。这叫‘开普钻’。听雅各比先生说,里面略带有一点褐色,我可没那个本事看得出来,估计只有专家才搞得懂。”
邦德顺手拿起那块上等水晶钻,仔细端详了一番。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M教他如何辨别不同种类以及不同颜色的钻石,这些是红色的、蓝色的、粉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以及紫色的钻石。最后,M又打开一包较小的宝石:“这些都是色质很差的工业钻石,它们根本就不是人们印象中所谓的珍宝,但别小瞧它们。去年,美国共花五百万英镑高价购买这些钻石,而这只是众多市场的冰山一角。布朗斯汀告诉我,开挖圣高德隧道时用的石头就是这种钻石。还有,牙医也用他们:它们是地球上最坚硬的物质,怎么用都不会磨损。”
M拿出烟斗,边装烟草边说:“现在,你和我一样都知道钻石的一些皮毛了。”
邦德坐在椅子上,木然地看着M红皮办公桌上散开的纸包,还有那一颗颗光彩炫目的钻石,感到一阵迷茫。
M擦燃一根火柴,用手压着烟斗里燃烧的烟草,再把火柴盒装进兜里。他背靠椅子而坐,这是他喜欢的坐姿,这样便于他思考。
邦德低头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今天早上,他还在头疼怎么处理那一摞摞机密文件,不想一个小时前的电话把他召唤到这里,不觉暗自欣喜。现在,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不用理睬它们了。当时邦德在电话里询问何事时,办公室主任告诉他:“大概又有任务了吧。M说午饭之前,他不会再接任何来电。他已经跟伦敦警察厅那边说好了,让你下午两点去跟他们见面。赶紧去吧。”邦德拿了外套就往办公室外走。一出门刚好看到他的秘书在用最简便的标签来分类处理那一大堆文件,他感到很欣慰。
邦德看她抬起头便说:“M和比尔说这是件大差事。以后就别再拿这些杂事烦我了。你大可以把它们打包邮寄给《每日快讯》,都跟我无关哦。”然后邦德咧嘴一笑,“莉莲,那个名叫塞夫顿·德埃尔默的小伙子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呀?你也可以送给他嘛。”
她一脸挑剔,冷冰冰地说:“领带都打歪了,随您怎么说,反正我不认识他。”接着又低头继续工作,邦德穿过走廊,想到自己有一位这么漂亮的秘书,真是太有福分了。
M的椅子吱吱作响,邦德抬头看着他。对这位上司,邦德内心是满怀的尊敬、完全的忠诚和绝对的服从。
M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他,放下烟斗问道:“你从法国度假回来多久了?”
“回来两个星期了。”
“玩得开心吗?”
“报告局长,开始还不错,最后觉得有些无聊了。”
M没再多说什么。“最近,我一直在翻阅你的人事档案。在所有高层人员里,你的手枪射击成绩一直保持优秀,徒手格斗也不赖,最近的一次体检显示你的健康状况不错。”M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道,“关键是,我这儿有一件相当棘手的差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去。”
“没什么问题,局长。”邦德稍显一丝恼火。
“别太盲目乐观了,007,”M先生提高了嗓门,“我说这次任务会很艰巨,绝对没有夸大其词。大千世界,那些超级狡猾的人,你没有碰到的还有很多很多,或许这件差事能让你和他们交锋。强中自有强中手,所以别这么不服气。我也是再三考虑才让你来执行这次任务。”
“当然不会,局长。”
“那好吧,”M放下烟斗,双臂交叉,伏在桌子上,“现在,我告诉你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完了你再做决定,愿意还是不愿意去。”
“上个礼拜,”M说,“有一位财政部的要人来找我。随行的还有贸易委员会的常任秘书。当然,是谈和钻石有关的事情。听他们说,目前世界上大部分的‘顶级钻石’主要采产于英属领地,而且百分之九十的钻石交易在伦敦,由钻石公司统一负责进行。”M先生耸了耸肩继续道,“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们从本世纪开始就一直控制着整个钻石贸易,几十年都是这样。这可是英国的一个大产业呀,平均每年就有五千万英镑的巨额交易。所以,如果这个行业出了什么问题,政府肯定很着急。”M很和善地看着邦德,“现在的问题是,每年至少有价值两百万英镑的钻石从非洲走私出去。”
“这可是一笔大钱呀,”邦德说,“它们走私到何处去了?”
“据说是美国,”M说,“我想应该是吧。目前,美国有世界上最大的钻石销售市场,而且只有美国的黑帮才能独享这嘴肥肉。”
“矿业公司干吗不想点办法?”
“他们已经竭尽所能了,”M说道,“你可能已经在文件上看到了,西利托离开我们这儿之后,德比尔斯雇用了他,但他已经离开了那里,目前与南非安全人员共事。据我所知,西利托写了一份报告,在报告里探讨了一些关于缉私的独到见解,希望可以力挽狂澜。但是,这份报告并没有打动财政部以及贸易部。他们认为时局太严峻,不管是多么高效的矿业公司,太势单力薄而不可能独当一面。不过,财政部以及贸易部已经掌握了采取法律行动的有力证据。”
“什么证据?”
“他们发现,目前有一大批走私钻石在伦敦聚集,”M看着邦德,两眼闪烁着光芒,“走私犯正准备将这些钻石运往美国。警方特工部已获晓送货人和护送人的身份。先是索和的一位密探打听到了消息,后来,他又告诉给他‘幽灵战队’里的另一位密探。随后,告知了罗尼·瓦兰斯,他直接上报给财政部,财政部随即告知了贸易委员会,他们研究后又一块儿上报给首相,由首相授权他们,可以出动情报部门的特工人员。”
“为什么不让特工处或第十五处来管这事呢?”邦德问,想起M曾经有一段因插手他人事务而很糟糕的往事。
“送货人携带走私钻石出境时,警方当然可以直接逮捕送货人,”M有点不耐烦地解释道,“但这不能从根本上阻止走私活动。他们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送货人只是无名小卒。他们可以从公园里的一个人手里拿到货,然后又到另一个公园里,把货转售给另一个人。要想搞清楚整个走私活动,最好的办法就是循线到美国,然后对钻石的走私去向探个究竟。我估计,联邦调查局帮不了咱们什么忙。美国的帮派冲突不少,他们自己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花在这事上。何况美国利益非但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相反,说不定还给他们带来好处,最终吃亏的还是英国。再说了,美国才不管你是英国警察局还是第十五处。所以,只有情报局才能胜任此工作。”
“哦,我懂了,”邦德说,“还有别的线索吗?”
“听说过 ‘钻石之家’吗?”
“当然听说过,”邦德说,“那是一家美国人开的大珠宝店,纽约店位于46号西街,巴黎的店位于里弗利大街。据我所知,他们的生意很火,目前其排名与卡地亚、梵克雅宝以及宝诗龙并驾齐驱。二战后,他们的生意发展得很快。”
“是的,”M说,“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目前,他们在伦敦的哈顿公园也开了家小店。根据钻石公司的销售数据显示,他们过去一直是很大的买家。可是近三年来,他们收购的钻石变得越来越少。既然如此,正如你说的那样,他们卖出的钻石却在逐年增加。这就奇怪了,他们肯定有其他的钻石供货渠道。前段时间我们开会时,财政部提到了这个现象,对此提出了疑问,但我们找不到他们的任何把柄。这家伦敦分店的店主名叫鲁弗斯·塞伊,似乎业务能力超强。目前,对他的来历,我们了解得不多。只知他每天在皮卡迪利大街的美国俱乐部吃午餐,在桑宁戴尔打高尔夫球,不抽烟不喝酒,住在萨沃伊,是个模范公民。”M 耸了耸肩继续道,“可是,估计因为商业竞争的关系,‘钻石之家’似乎不怎么跟同行来往。目前了解的情况就这些了。”
邦德决定问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局长,那我究竟要做些什么呢?”他茫然地看着M。
“和瓦兰斯约定……”M看了看表,“一个小时后,他在伦敦警察厅与你见面,他会告诉你。他们打算今晚抓捕那个送货人,然后让你冒名顶替他去送货。”
邦德有些心神不定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
“然后呢?”
“然后,”M一字一顿地说,“由你送货,把这些钻石走私到美国。这就是整个计划的核心。你觉得怎么样?”
詹姆斯·邦德走出M的办公室,把门关上。路过潘妮小姐办公室时,看到她那双温情褐色的双眸,他的眼里充满了柔情,随后走进了办公室主任的办公室。
办公室主任是一个看起来很消瘦,让人轻松的人,跟邦德的年龄差不多。见邦德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背靠椅子,邦德顺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扁平状的炮铜色烟盒,走过去打开窗户,俯视着摄政公园。
看到邦德这般深思熟虑,办公室主任心里有数了。
“这么说你已经应承下来了。”
邦德转过身说:“没错。”而后,点燃了一根烟。透过烟气,看着办公室主任。“这样,比尔,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老头子这次畏前怕后?他居然还看我的体检记录。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呀?这又不是什么铁幕阴谋。再说了,人家美国也算是一个文明的国家。他到底怕什么呀?”
主任的职责就是要知道上司M每时每刻都在想什么。此时,没烟了,他点燃了烟盒连同火柴一起扔进了身后左边的废纸篓里,回过头确认是否真扔进去之后,抬起头笑着对邦德说:“这就是职业习惯。整个情报局都知道,很少有事情可以困扰M。但是,少并不意味没有。比如,特工面临的死亡、德国的数码断路器这些鬼东西,M对这些事还是事必躬亲。还有美国的那些大帮派,都会让他不敢掉以轻心。看来,要处理好这桩钻石走私案,你铁定得跟那些黑帮打交道。但是,M最不想跟这些人有任何牵连了,怎么样,现在总该明白他为何临阵畏缩了吧?”
“美国黑帮有什么了不起的呀?”邦德辩驳道,“再说了,他们根本不是美国人。不过是一帮意大利流浪汉,穿着花衬衫,天天只知道吃意大利通心粉和肉丸子,浑身一股臭味。”
“你太天真了,”主任说,“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厉害的还在后面,强中更有强中手。就拿毒品来说,美国有一千万人在吸毒,那这货源来自哪里?再看看赌博,别的不谈就光看合法赌博。去年拉斯维加斯就净赚得两亿五千万呀。更别说还有迈阿密和芝加哥的地下帮派了,他们都是强强联手。当年,布格塞·西格尔就因贪心,想要更多拉斯维加斯区域生意的分红而死于非命。他当时可是非常牛的。这些都是大买卖。难道你没发现,赌博是美国最大的单一产业吗?比钢铁业还庞大,更别提汽车产业了。真是见鬼了,他们竟然还弄得有模有样。你若不信,复印一份克福维尔的报告看看。至于钻石生意,每年若是能净赚六百万,那肯定做的是正当买卖,而且政府也是予以保护和支持。”主任停下来,不耐烦地抬头看着对面的邦德:身着深蓝色单排扣西服,身材高挑。但是消瘦棕色的脸上,写着满满的不服气。“估计,你还没看今年联邦调查局对美国犯罪案的总结报告吧。很有意思,他们每天只能逮捕三十四位罪犯,但过去二十年里,近十五万的美国人是死于谋害。”邦德特别怀疑地看着他。“混蛋,这是真的。自己拿份报告好好去看看吧。这也是M为何再三确认你是否胜任这项工作,最后决定让你去冒充这个走私犯的原因。到时候,你就得单枪匹马地去和这些黑帮较量,满意了吧?”
邦德的神色放松了下来。“别这样嘛,比尔,”他说道,“如果这就是工作的全部内容,那我得请您吃午餐呀。今年夏天不用再做文书这样枯燥的工作了,这是件值得庆祝的事。走吧,咱们去斯科斯饭店,尝尝他们的新味蟹肉,顺便再喝点黑啤。你总算是让我心里卸下了一块石头,本以为这次任务有多么困难呢。”
“好了,快被你给气死了。”主任暂时将上司M的嘱托抛到一边,随邦德走出了办公室,用力地关上门。
随后两点整,邦德准时来到这间旧式办公室,跟一位衣冠楚楚、双目有神的人握手问好。在伦敦警察厅的这间办公室里你可以了解到更多的秘密。
当年处理“探月号导弹”案子时,邦德就已经和助理处长瓦兰斯混得很熟了。所以,就没有必要再相互客套了。
瓦兰斯拿出一组刑事侦缉部提供的目标人物照片。照片中是一位长相极其帅气的小伙子,一头黑发剪得整整齐齐,一张亡命之徒的脸上却透着无辜的眼神。
“就是这个家伙,”瓦兰斯说道,“对于那些没怎么见过他的雇主,由你去顶替没什么问题。他叫彼特·弗兰克斯,小伙子长得很帅气,家庭背景优秀,公学毕业,多么完美呀。只可惜,误入歧途,一错再错。他专干入室盗窃的行当。几年前,他可能还参与了在桑宁戴尔的温莎公爵案。我们已经抓过他一两次,但每次总是没有足够证据,就释放了。现在,他又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拉上了这条走私路。在索霍区,我安插了两三个女眼线,这小子就迷上了其中的一个。有意思的是,那女孩也喜欢上他了,甚至幻想能够让他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但毕竟有要务在身,所以有一天,当她得知弗兰克斯要干什么之后,就立刻上报给了这里,真是一只掉进地狱里的云雀呀。”
邦德点了点头。“专业的骗子绝不会关心别人的计划。我敢打赌,他绝不会告诉她任何入室行窃的详细计划。”
“这辈子都别想,”瓦兰斯同意道,“不然我们早就将他绳之以法了。听说,是一个朋友的朋友联系到他,然后他答应往美国送走私货物。酬金是五千美元。我的眼线问他是不是走私毒品,他大笑着说:‘不是,是热冰,是比毒品更高级、更危险的晶体。’那是不是走私钻石呢?不清楚,他接下来的任务是和他的‘监护人’见面,明天下午五点,在特拉法尔加宫,去见一个名叫凯丝的女人,她会告诉他具体的行动方案,并跟他一起到美国。”瓦兰斯说着便站了起来,在房里来回地转悠,眼睛时不时地瞄一下嵌在墙上框里的伪票样品。“在走私重要货物时,这些走私商就各自组织人员帮助押运货物。他们不会完全相信送货人。所以,等货的那一方往往会加派一个随从监视人,以防过海关时出纰漏。这样,如果在验货时出了差错,送货人被捕招认,既可以有个见证人在场,而且也不会抓到他们什么把柄。”
邦德脑子里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钻石走私、送货人、海关、保镖。想到这儿,邦德将烟掐灭在瓦兰斯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回想起自己早年间效力于情报局时经历的各种路线:从斯特拉斯堡进入德国,从内格雷洛伊进入俄罗斯,经过辛普朗河,最后横穿比利牛斯山。那种紧张的气氛,口干舌燥的感觉,一切都历历在目。多少年过去了,这一切好不容易消停了,如今又得旧事重演了。
“好的,我明白了,”邦德说道,从记忆中回过神来,“那现在大概的安排是什么样的?弗兰克斯到底要做什么走私活动?”
“毫无疑问,钻石肯定是从非洲偷运出来的。”瓦兰斯的目光有些迟缓,“不是从联盟矿公司那里,很可能是从塞拉利昂那里偷运出来的。西利托一直在追查这批走私钻石。走私犯们可能途经利比里亚,或是法属圭亚那,将钻石偷运到法国。这次既然在伦敦也发现了这批钻石,那么,伦敦可能是这条运输线上的一个中转站。”
瓦兰斯停下来看着邦德。“现在只知道,这批货正在往美国走私,具体会发生什么,无人知晓。他们肯定不会着急加工钻石,加工费几乎是钻石总价钱的一半,工钱并不便宜。所以,看似这些宝石都将被用于合法买卖,精加工打磨之后,跟其他宝石店的宝石没什么两样。”瓦兰斯停了下来,“我给你提点建议,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
“那好,”瓦兰斯说道,“对于所有这种走私生意,给送货人支付工资那才是最微妙的呀。比如,如何将这五千美元支付给彼特·弗兰克斯?是谁支付?他要是顺利完成任务,他们还会雇用他吗?我要是你的话,就会这样做。从中间人下手,也就是负责发工资的人,透过他再顺藤摸瓜,最后揪出幕后的大人物。他们要是喜欢你的长相,那就问题不大了。要找一位精明能干的送货人也非易事,连他们的顶头上司也都喜欢新人。”
“很有见地,”邦德深思熟虑地说道,“有道理。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怎么混进美国。但愿,当我带货通过机场海关的时候,可别让我把这一切都给搞砸了呀。要是检查仪发现了我,那可就糗大了。不过,那个叫凯丝的女人,她肯定会有办法,不让货物被查出来。那接下来该干什么?你们怎么让我去替换彼特·弗兰克斯?”
瓦兰斯又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切会顺利的,”他自信地说道,“今晚,我们会以密谋躲避海关的罪名,抓捕彼特·弗兰克斯。”他淡淡地笑了笑,“唉,恐怕是要棒打鸳鸯了呀,那也得面对啊。下一步,就是安排你去和凯丝小姐见面。”
“她对弗兰克斯了解多少呢?”
“只知道相貌和名字,其他一无所知。”瓦兰斯说道,“就目前我们猜测来看,我怀疑她都不了解那个联系弗兰克斯的人。这一路上有太多中间人了,而且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封闭的工作辖区。这样,就算是出纰漏了,也不会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殃及他人。”
“那这个女人呢?”
“从其护照来看,她是美国人,二十七岁,出生于旧金山。金黄色头发,蓝色的眼睛,身高约五英尺六英寸,未婚。最近三年里,常以不同的假名来这边很多次,且经常住在特拉法尔加宫。据酒店侦探观察,她平时很少出门,也很少有客人来拜访她。她每次待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星期,也从不惹是非。就这些了,千万记得到时候见了她,得给你自己编一个好故事。比如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工作。”
“我会看着办的。”
“还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你的吗?”
邦德仔细思索着,看来要靠自己了。一旦进入走私团伙内部,一切都得随机应变了。这时他想起了珠宝商行:“财政部为什么会怀疑‘钻石之家’呢?莫非已经做过调查了?还有多点的信息吗?”
“老实说,我们还没有采取更多的行动,以免打草惊蛇。”瓦兰斯语气中透着丝丝歉意,“我曾经调查过塞伊这个人,但除了护照信息仍是一无所获。他是一个美国钻石商,四十五岁,经常去巴黎,事实上最近三年每月都会去一次。可能那里有他的情人。对哦!要不你也同我们去认识一下他?说不定会有重大收获呢。”
“那要我怎么做呀?”邦德疑惑地问道。
瓦拉斯没有理会他,按了一下桌子上的对讲机的按钮。
“先生,有何吩咐?”一个金属般的声音回答道。
“中士,请叫丹可沃茨中士速来见我,还有罗宾尼尔。再帮我连线‘钻石家族’,就说是找哈顿公园的宝石商人,塞伊先生。”
瓦兰斯走到窗户前,望着外面的泰晤士河,一边从马甲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心不在焉地扳开又关掉。不一会传来敲门声,瓦兰斯的秘书探头进来:“先生,丹可沃茨中士到了。”
“让他进来吧,”瓦兰斯说道,“让罗宾尼尔先等一下,待会我会叫他。”
秘书让门开着,进来了一位身穿便服,特不起眼的人。头发很稀疏,戴着眼镜,面色苍白。但他说话很温和,为人很热心。要是去做商务高级职员绝对绰绰有余。
“下午好,中士,”瓦兰斯说道,“这是国防部的邦德指挥官。”中士有礼貌地笑了笑。“我想让你带他去哈顿公园的‘钻石之家’。他会乔装成你的下属,名叫詹姆斯少校。到时候见到塞伊,他是那里的老大,你就说这批来自阿斯科特的钻石,现在正被运往阿根廷,其间会途经美国。你们要探听他的口气,是否美国那边提前通知过他什么。这是理所当然的,纽约总部必定有所耳闻。所以,你们要做到一切毕恭毕敬。到时候看着他的眼睛,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倍感压力,不留一丝抱怨的余地。然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很抱歉地离开那里。明白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什么。”丹可沃茨中士迟钝地答道。
瓦兰斯拿起对讲机,不一会进来了一位面色萎黄的人,看起来有点献媚的势头。穿戴非常整洁,手拿公文包,一直站在门口待命。
“下午好,中士,进来认识一下我的老朋友。”
中士走到邦德旁边,很礼貌地面朝灯光而站。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在邦德身上足足打量了一分钟才移开。
“先生,我们无法保证可以遮盖这个疤痕超过六小时。”他说道,“主要是天气太热了,其他都没任何问题。他要乔装成谁呢,先生?”
“詹姆斯少校,丹可沃茨中士的下属。”瓦兰斯看了看表,“只要三个小时,可以吗?”
“绝对没问题。先生,我现在就开始吗?”瓦兰斯点头同意了。中士让邦德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然后将公文包放在地上,单膝跪地打开它。接下来的十分钟,他开始手艺娴熟地给邦德整理头发,重新塑脸。
邦德舒舒服服地坐着,一边听瓦兰斯跟“钻石之家”通电话。“还不到三点半?既然这样,麻烦您告诉塞伊先生,下午整三点半的时候会有两个我们的人过去拜访他。嗯,这个相当重要,只是例行公事。应该不会占用塞伊先生多少时间,顶多十分钟。非常感谢您。是的,我是瓦兰斯助理处长。对,就是苏格兰场。谢谢您,再见。”
瓦兰斯放下电话,转身看着邦德:“秘书说塞伊三点半后才会回来。那你就提前三点十五到达那里,提前观察一下周围没什么不好。让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快弄好了吗?”
罗宾尼尔中士举起一面化妆镜到邦德面前。
不知罗宾尼尔在邦德的脸上涂抹了一层什么东西,邦德的两鬓有点白,疤痕不见了。眼角和嘴角间稍微有人工修饰的痕迹。颧骨下面仍有微微阴影。现在这副模样,从里到外确确实实,没人可以认出他就是詹姆斯·邦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