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慈爱的鼠妈妈培育出优秀的鼠宝宝

心理学家和神经学家对儿童经历和贫困的研究，会让任何一个想帮助贫困儿童的人感到沮丧和失望。现在，我们都知道，儿童时期的压力和逆境给孩子们带来的伤害是深刻的，而且这种伤害可能持续终生。但这项研究也不是没有带来一点好消息：还有一副特殊解药可以医治儿童时期遭遇逆境所带来的副作用，而且这副解药不是出于医药公司或是儿童教育家之手，而是源自父母。父母及其他与孩子关系密切的抚养人可以帮助他们走出低谷，帮助他们规避早期逆境带来的诸多恶劣影响。这样的说法听起来或许带有点宽慰的含义，但它的确植根于严格的科学。神经学家认为，良好的抚养和教育所带来的影响不仅反映于心理和生理上，更是一种生物化学意义上的存在。

在抚养与压力之间关系这个问题上，研究最深入、对我们启发最大的学者无疑是来自麦吉尔大学的神经学家迈克尔·米尼。与很多这个领域内的学者一样，米尼的大部分研究也是以老鼠为对象的，因为老鼠和人类具有相近的大脑结构。米尼的实验室饲养着几百只老鼠。它们生活在树脂玻璃制造的笼子里，通常，每个笼子里有一只成年母鼠和它生下的一群幼鼠。

在实验室里，科研人员不断挑选幼鼠，对它们实施检验，或是称量体重。在10年前的一天，米尼实验室的研究人员突然注意到一个奇妙的现象 ：在把完成检验的幼鼠放回笼子时，有些成年母鼠会异常兴奋，并用几分钟的时间舔舐幼崽，抚摸它们的皮毛。但另一些母鼠则对幼崽置之不理。在对幼鼠进行检验时，研究人员发现，这个原本不起眼的操作带来了一种极为显著的生理影响。当实验助理人员在对一只幼鼠进行操作时，研究者注意到，这会导致幼鼠产生焦虑情绪，释放应激激素。成年母鼠的舔舐和抚摸则有利于抵消这种焦虑，平抑激素的大量分泌。

米尼和其他研究人员对这个现象感到迷惑不解，他们想知道舔舐和抚摸是怎样发挥作用的，到底会对幼鼠产生怎样的影响。于是，他们继续对老鼠进行跟踪观察，开始昼夜不眠地紧盯着这些鼠笼，经过几周精心观察之后，他们终于有了一个意外发现：即便是在幼崽没有接受检验的时候，每只母鼠也都有不同于其他母鼠的舔舐和抚摸方式。因此，米尼的研究团队开展了一项新试验，选出一组新的成年母鼠，他们希望能对它们的舔舐行为进行准确定义。这一次，他们并没有检验任何一只幼鼠，只是近距离观察每一只笼子：在幼鼠出生之后的头10天里，每小时进行一次观察，每天7次。研究人员对成年母鼠每次舔舐和抚摸皮毛的时间间隔进行计量 。10天之后，他们再将这些幼鼠分成两类：一组是被母鼠经常舔舐和抚摸的幼鼠，被标记为“高LG（舔舐lick/抚摸groom）”，另一组则是很少被母鼠舔舐和抚摸的幼鼠，被标记为“低LG”。

研究人员想知道这种不同形式的母爱行为会带来怎样的长期效应。因此，当幼鼠长到20天大的时候，研究人员对它们实施断奶，并与母亲分开，让它们与其他相同性别的幼鼠度过“漫长”的青春期。到幼鼠完全成熟时，即长到100天左右时，米尼的团队开始对它们进行一系列的检验，并将具有高舔舐/抚摸行为倾向成年母鼠的后代与较少接受舔舐/抚摸的幼鼠进行比较。

他们采用的主要评估方法类似于空场测试（open-field test），这是一种针对动物行为研究的常用实验方法：让老鼠在一个巨大的开放式圆形箱子中待5分钟，允许它们在箱子里随心所欲地活动。焦虑不安的老鼠往往会紧贴在箱壁上，沿着箱子底部的边缘来回窜动；而那些勇敢无畏的老鼠则会离开箱子侧壁，在箱子内部四处游荡。第二项实验的目的则是为了测验老鼠的恐惧程度，把饥饿的老鼠放在一只新笼子里待10分钟，并为它们提供食物。那些焦虑不安的老鼠就像初次来到一场丰盛晚宴上的客人一样，无所适从，它们往往要花费更长时间，才能鼓起勇气去接受这些食品，而且和那些更安静、自信的老鼠相比，焦虑老鼠们的食量也小得多。

在这两个试验中，两组老鼠表现出的差异极为明显。总体而言，很少被母鼠舔舐和抚摸的幼鼠进入箱子底部空旷区域的时间不足5秒钟，而那些经常被母鼠舔舐和抚摸的幼鼠进入空旷区域的时间则长达35秒，足足是前者的7倍。在10分钟的喂食试验中，高LG的幼鼠平均只需经过四次尝试之后，便会进行总计超过2分钟的进食。而低LG的幼鼠则需要经过平均9分钟的尝试之后，才会开始进食，而且即便开始进食，持续时间也只有几秒钟而已。

随后，研究人员又反复进行了多次试验，在每一次试验中，高LG的幼鼠均表现上佳：它们更擅长于走迷宫，它们是优秀的社交家，它们更富有好奇心，而且攻击性较低；它们有更出色的自控力；它们更健康，而且更长寿。这让米尼和他的研究者们大惊失色，迷惑不解。这仅仅是早期母爱方式上的微小变化，小到研究人员几十年以来从未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正是这微不足道的差异，正是母亲这短短20天的舔舐和抚摸，让成年后的老鼠在行为方式上产生了巨大的差异。而且这种影响不仅仅体现在行为上，还体现在生理上。当米尼的研究团队对成年老鼠的大脑进行检查之后，他们发现，高LG和低LG老鼠的应激反应系统出现了巨大变化，不仅反映在尺寸和形状上的显著差异，大脑中压力控制部位的复杂程度也存在着天壤之别。

让米尼百思而不得其解的是，成年母鼠的舔舐和抚摸动作是否只是某种将母体基因传递给子女的载体呢？焦虑不安的母鼠或许会生出同样性情焦躁的幼鼠，而这些母鼠恰巧不太习惯于舔舐和抚摸幼崽。为了验证这个假设，米尼及其他研究者又进行了一系列的交叉抚养试验 ，这些试验中，研究人员让高LG母鼠与刚刚产下的幼鼠相互分离，由低LG的母鼠抚养这些幼鼠，抑或反之。但是，不管选择怎样的排序，研究者都发现一个相同的规律：影响幼鼠行为的并不是亲生母鼠的舔舐和抚摸习惯，而是抚养母鼠的舔舐和抚摸行为。如果幼鼠在婴儿时期得到舔舐和抚摸这种较为舒适的体验，长大之后，它们往往会比这种体验较少的老鼠更勇敢、更凶悍，而且更善于适应环境，而与亲生母亲是否具有舔舐和抚摸幼鼠的行为习惯没有关系。 L2X3JENiVfG3xv4GHX+6I1yTbKmm9QmgUCPNPfg4DmPmjX6fujXIYkoFouSD5hA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