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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 1 |

尼尔警督发现安塞尔先生是那种更容易受人恐吓,而非恐吓别人的律师。他的事务所规模很小,生意也不太好,他并不急于维护自己,倒是竭尽所能帮助警方。

是的,他说,他为已故的阿黛尔·弗特斯科太太立过一份遗嘱。她大约五周前来到他的事务所,他感觉有点奇怪,但当然没多嘴。做律师这一行,难免碰到千奇百怪的事情,警督自然能体谅他的顾虑,如此云云。警督点头表示理解。他已查证过,安塞尔先生此前从未替弗特斯科太太或是弗特斯科家的任何人处理过法律事务。

“可想而知,”安塞尔先生说,“她不愿为了这件事去找她丈夫的律师事务所。”

刨除各种冗长的表述,核心条款十分简明。阿黛尔·弗特斯科在遗嘱中表示,她去世时所拥有的财产,将全部赠予维维安·杜波瓦。

“但据我所知,属于她的财产并不多。”安塞尔先生向尼尔投来询问的目光。

尼尔警督点点头。阿黛尔·弗特斯科立遗嘱的时候,的确如此。但既然雷克斯·弗特斯科已死,阿黛尔·弗特斯科因此继承了十万英镑,那现在这十万英镑(还需扣除遗产税)就都属于维维安·爱德华·杜波瓦了。

| 2 |

尼尔警督来到高尔夫旅馆,发现维维安·杜波瓦正紧张地等着他。杜波瓦本打算离开,行李都已收拾好,却被尼尔警督一通电话客客气气地拦了下来。尼尔警督的口气虽然很有礼貌又饱含歉意,但在那些客套话背后,却带着命令式的意味。维维安·杜波瓦稍稍提出了异议,但也没有坚持。

这时他说:

“尼尔警督,你应该了解,我再留下来就不太方便了。我真的有很紧急的工作要去处理。”

“没想到你还有工作啊,杜波瓦先生。”尼尔警督和颜悦色地说。

“这年头,哪有人能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悠闲呢。”

“弗特斯科太太的死一定令你深受打击,杜波瓦先生。你们是好朋友,对吧?”

“是的,”杜波瓦说,“她真是一位迷人的女性。我们经常一起打高尔夫球。”

“你一定非常怀念她。”

“是啊,没错,”杜波瓦叹道,“整件事真的太可怕了。”

“据了解,她去世那天下午,你给她打过电话?”

“有吗?我真的不记得了。”

“应该是四点钟左右。”

“对,应该有。”

“难道你想不起你们的谈话内容了吗,杜波瓦先生?”

“没什么重要的。我问她心情怎样,她丈夫的案子有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只是寒暄几句而已。”

“明白了。”尼尔警督紧接着又问道,“然后你就出去散步了?”

“呃……对……对,我……我应该去了。最起码,也不算散步吧,我打了几洞高尔夫球。”

尼尔警督缓缓地说:

“不对吧,杜波瓦先生……不是那天……这里的门房看到你当时朝着‘紫杉小筑’的方向去了。”

杜波瓦与他四目相对,然后紧张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恐怕我记不清了,警督。”

“可能你确实去找过弗特斯科太太吧?”

杜波瓦猝然反驳:

“没有。不,我没去。我根本没接近他们家。”

“那你去了什么地方?”

“噢,我——我沿着马路走到‘三只鸽子’,然后回头,从高尔夫球场那边绕回来。”

“你确定没去过‘紫杉小筑’?”

“确实没去过,警督。”

警督摇着头。

“算了吧,杜波瓦先生,”他说,“还是跟我们坦白比较好。你去‘紫杉小筑’也不是没有正当理由的。”

“我都说了,那天我没去见弗特斯科太太。”

警督站起身。

“想清楚,杜波瓦先生,”他笑道,“我们还会找你录一份口供,建议你做证时请律师到场,这也是你的权利。”

杜波瓦先生的脸色由红转青,简直像生了一场大病。

“你是在威胁我,”他说,“你在威胁我。”

“不不,没那回事,”尼尔警督像是大吃一惊,“那种手段是警方不能采用的。恰恰相反,我是提醒你注意维护自己的权利。”

“告诉你,我跟这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无关!”

“算了吧,杜波瓦先生,那天下午四点半左右,你就在‘紫杉小筑’。有人从窗口往外看,刚好看见了你。”

“我只去了花园,没进房子。”

“没有吗?”尼尔警督说,“你确定?你没从侧门进屋,溜到二楼弗特斯科太太的起居室?你是在书桌那里找什么东西吧?”

“看来都落到你手里了。”杜波瓦脸色阴沉,“所以阿黛尔这笨蛋把信留着,亏她还赌咒发誓说都烧掉了,但那些信的含义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

“杜波瓦先生,你不否认你是弗特斯科太太的‘亲密朋友’吧?”

“当然不否认。信都被你拿走了,我还否认什么?我只想说,你们犯不着从里面挖掘什么邪恶的企图。一秒钟也别想,别以为我们……她……动过除掉雷克斯·弗特斯科的念头。老天在上,我可不是那种男人!”

“但也许她是那种女人呢?”

“胡说八道,”维维安·杜波瓦喊道,“她不是也被杀了吗?”

“噢,是的,是的。”

“好,杀她丈夫的人也杀了她,这不是很合理吗?”

“有可能,当然有可能。但还有其他解释。比如——(这仅仅是假设而已,杜波瓦先生)弗特斯科太太可能解决了她丈夫,在他死后,某人觉得她也变得危险起来。这个人或许并不是她的共犯,但至少怂恿过她,或者,怎么说呢,构成了她的犯罪动机。那么她对这个人而言就显得很危险了,你懂的。”

杜波瓦的舌头都快打结了:“你不……不……不能诬陷我。你不能。”

“她立过遗嘱,这你知道,”尼尔警督说,“把所有钱都留给了你。她所拥有的一切。”

“我不想要钱,一分钱都不要。”

“当然,钱其实也不多,”尼尔警督说,“有珠宝和皮草,但现金少得可怜。”

杜波瓦瞪着他,几乎掉了下巴。

“可她丈夫不是还——”

他突然缄口不言。

“怎么,杜波瓦先生?”此刻尼尔警督的声音锐利如钢,“真有意思,看来你对雷克斯·弗特斯科的遗嘱内容相当了解。”

| 3 |

尼尔警督在高尔夫旅馆约见的第二个人是杰拉德·莱特先生。杰拉德·莱特先生身材瘦削,是位学识渊博的青年才俊。尼尔警督注意到,他的体形与维维安·杜波瓦倒有几分相似。

“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尼尔警督?”莱特问道。

“或许你能为我们提供一点点信息,莱特先生。”

“信息?真的?不太可能吧。”

“这与‘紫杉小筑’最近的变故有关。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尼尔警督的语气微带讽刺。莱特先生则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听说’这种表述并不准确。”他说,“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件事。媒体的残忍真让人难以置信!我们的时代究竟怎么了!一方面制造原子弹,另一方面,我们的报纸陶醉于报道血腥的谋杀!不过,你说有问题要问我,说真的,我想不出会是什么问题。我对‘紫杉小筑’的案件一无所知。雷克斯·弗特斯科被杀的时候,我正在‘男人岛’。”

“案发后你很快就赶来这里了,不是吗,莱特先生?应该是接到了伊莲·弗特斯科小姐的电报吧。”

“看来警察果然无所不知啊?没错,是伊莲叫我来的。我当然立刻就赶来了。”

“你们好像马上要结婚了?”

“完全正确,尼尔警督。希望你不会反对。”

“这是弗特斯科小姐的私事。听说你们交往有一段时间了?六七个月?”

“完全正确。”

“你和弗特斯科小姐订婚,但弗特斯科先生不仅不同意,而且还警告你,如果女儿的婚事不合他心意,他不会留给她任何财产。据我所知,你当场就解除了婚约,一走了之。”

杰拉德·莱特露出同情的笑容。

“说得太露骨了,尼尔警督。事实上,我是为我的政治立场才做出牺牲。雷克斯·弗特斯科是资本家中最最恶劣的那一类。我绝不能为了金钱而舍弃政治理想和信念。”

“但你并不介意迎娶一位刚刚继承了五万英镑的妻子?”

杰拉德·莱特微微一笑,十分满足。

“当然不介意,尼尔警督。这笔钱将投入社会公益事业。不过,你肯定不是来和我讨论我的经济状况——或者政治信仰吧?”

“不,莱特先生。我想和你聊聊一个简单的事实。你知道,阿黛尔·弗特斯科太太十一月五日下午死于氰化物中毒。鉴于那天下午你在‘紫杉小筑’附近,我想你有可能看到或听到某些与案情有关的线索。”

“你凭什么认定我当时就在所谓‘紫杉小筑附近’?”

“案发当天下午,你四点十五分离开这家旅馆,莱特先生。离开旅馆后,你沿路朝‘紫杉小筑’的方向走去,自然令人推断那里就是你的目的地。”

“我本来想去,”杰拉德·莱特说,“但后来又觉得去了也没什么意义。而且我和弗特斯科小姐——也就是伊莲——约好六点在旅馆见面。我沿着大路旁的一条小径散步,六点前回到高尔夫旅馆。伊莲没有如约前来。家里出了事,没来也很正常。”

“你去散步这件事,有目击者吗,莱特先生?”

“路上有几辆车从我身边开过。我没遇见认识的人,如果你指的是这个意思。那条小径跟马车道差不多,比较泥泞,不适合汽车通行。”

“所以,从你四点十五分离开旅馆,直到六点钟返回,这段时间内,只有你自己可以证明你的行踪?”

杰拉德·莱特依然保持着优越感十足的笑容。

“想必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个烦恼,警督,但事实正是如此。”

尼尔警督轻声说:

“如果有人说他从楼梯间的窗户往外看,发现你四点三十五分左右身处‘紫杉小筑’的花园里——”他就此打住,没说完后半句。

杰拉德·莱特眉毛一扬,连连摇头。

“当时的能见度肯定很差,”他说,“我想任何人都很难看清楚。”

“有位维维安·杜波瓦先生也住在这里,你认识他吗?”

“杜波瓦?不,不认识。是不是那个高高的、黑黑的、喜欢穿小山羊皮鞋的男人?”

“对。那天下午他也出去散步了,而且他也从旅馆往‘紫杉小筑’的方向走。你没有在路上偶然看见他?”

“没有。没有,应该没看到。”

杰拉德·莱特第一次显出了些许忧虑。尼尔警督若有所思地说:

“那天下午的天气本来不太适合散步,特别是天快黑了,小径又那么泥泞。大家怎么都那么精力充沛?这可怪了。”

| 4 |

尼尔警督刚回到“紫杉小筑”,海伊巡官就兴冲冲迎上来。

“我帮你查到黑画眉的事了,长官。”

“真的?”

“真的,长官,是在一个馅饼里。为星期天晚餐预留的冷馅饼。有人在贮藏室之类的地方找到了那个馅饼,剥掉面皮,取出小牛肉和其他馅料,你猜他们放了什么东西进去?几只从园丁棚子那里拿来的死黑画眉,都发臭了。这招数真让人恶心,对吧?”

“‘这不就是献给国王的大餐吗?’”尼尔警督说。

海伊巡官在他身后瞪大了眼睛。 WEbPOqQ/jFz0u3nxHFuJ4RJgEHHc1WEuj1Y3XTH9ABu9Enx8DKxQfsW34rABrzeP



第十八章

| 1 |

“等一下,”拉姆斯伯顿小姐说,“这局牌快结束了。”

她将一张K和他的各路随从移到空着的一列,又将一张红7放到黑8上面,把黑桃4、5、6叠在基础堆上,迅速移了几张牌,然后往后一靠,发出满足的叹息。

“两张J,”她说,“难得一见呀。”

她心满意足地靠着,抬眼看了看站在壁炉边的女孩。

“你就是兰斯的老婆啊?”她说。

奉命上楼来见拉姆斯伯顿小姐的帕特点了点头。

“是的。”她说。

“你很高,”拉姆斯伯顿小姐说,“看上去也很健康。”

“我身体很好。”

拉姆斯伯顿小姐点头表示满意。

“珀西瓦尔的老婆就不中用,”她说,“吃太多甜食,运动量又不够。好了,坐吧,孩子,坐下。你和我外甥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我跟几个朋友在肯尼亚的时候遇到了他。”

“听说你以前结过婚。”

“是的,两次。”

拉姆斯伯顿小姐深吸了一口气。

“是离婚了吧。”

“不,”帕特的声音有点发颤,“他们都——死了。我第一任丈夫是空军飞行员,在战争中牺牲了。”

“第二任呢?我相信——有人跟我说过。开枪自杀了,是吗?”

帕特点点头。

“是你的错?”

“不,”帕特说,“不是我的错。”

“他是赛马手?”

“是的。”

“我这辈子从没去过赛马场,”拉姆斯伯顿小姐说,“赌博和打牌——都是魔鬼的把戏!”

帕特没有搭话。

“我也不去剧院,不去电影院,”拉姆斯伯顿小姐说,“啊,算了,这年头的世界充满邪恶。光这座房子里就出了不少罪孽,但都被上帝击退了。”

帕特依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怀疑兰斯的艾菲姨妈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但在老太太精明的目光审视之下,她觉得颇不自在。

“对于你嫁入的这个家庭,你了解多少?”艾菲姨妈质问道。

“应该就和一般人对夫家的了解差不多吧。”帕特回答。

“哼,说了等于没说。好,我来告诉你。我妹妹是个傻瓜,我妹夫是个恶棍,珀西瓦尔鬼鬼祟祟,至于你的兰斯,一直都是家里的不肖子孙。”

“我认为这些都不可信。”帕特坚定地说。

“或许你是对的,”出乎她的意料,拉姆斯伯顿小姐说,“不能随便给人贴标签。但你可别小看珀西瓦尔。大家都以为贴了老好人标签的就是笨蛋,可珀西瓦尔一点儿也不笨。他表面上装成圣人的样子,这一招真够聪明的。我从来都不喜欢他。告诉你吧,我既不信任也不认同兰斯,但我禁不住有点喜欢他……这家伙还算有种——向来如此。你得把他看好了,别让他太过分。告诉他别低估珀西瓦尔,孩子。叫他别相信珀西瓦尔说的每个字。这房子里的人全是骗子。”老太太又满意地补了一句:“地狱之火就是他们应有的归宿。”

| 2 |

尼尔警督刚结束与苏格兰场的电话。

在电话里,副局长说:

“我们已经开始巡查各地的私立疗养院,应该能查到你需要的信息。当然,她可能已经死了。”

“很有可能。毕竟过了这么久。”

旧罪阴影长。拉姆斯伯顿小姐说过,而且话里话外别有深意,似乎在向他暗示些什么。

“这种理论有点异想天开。”副局长说。

“我知道,长官。但我觉得我们不能置之不理。很多方面都符合。”

“是的,是的。黑麦,黑画眉死者的名字……”

尼尔说:“我也在关注其他线索。可能是杜波瓦,也可能是莱特,格拉迪丝可能在侧门外发现了他们中的一个——她可能把茶盘放在大厅,出去看看是谁、要干什么。无论是哪一个,都可以当场勒死她,把尸体拖到晾衣绳那边,再往她鼻子上夹一个晾衣夹子。”

“真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而且手段如此下作。”

“是的,长官,所以那位老太太对此非常生气——我是指马普尔小姐。那老太太人很好,而且很精明。她已经住进‘紫杉小筑’——为了接近拉姆斯伯顿小姐。我想她肯定能打探到一些新消息。”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尼尔?”

“我约了伦敦的律师见面,想再多了解一些雷克斯·弗特斯科的情况。虽然时隔已久,但我还想继续深入了解黑画眉矿山的事。”

| 3 |

比林斯利-霍斯索普-沃尔特斯律师事务所的比林斯利先生彬彬有礼,习惯将他的谨慎隐藏在热情的态度之下。这是尼尔警督第二次约谈他,这次比林斯利先生不像上次那么顾虑重重了,“紫杉小筑”的三桩命案动摇了比林斯利先生基于职业习惯的保留态度,现在他巴不得将所知的事实全部提供给警方。

“太离奇了,这整件事太离奇了,”他说,“我干这行这么些年,印象中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

“坦白说,比林斯利先生,”尼尔警督说,“我们需要一切协助。”

“你可以完全信任我,长官,我会尽可能配合你们。”

“首先我想问,你对已故的弗特斯科先生了解多少?你对他公司的事务是否熟悉?”

“我跟雷克斯·弗特斯科很熟。这么说吧,我认识他差不多有,唔,十六年了。对了,他聘请的律师事务所并不只有我们这一家。”

尼尔警督点点头。这一点他知道。比林斯利-霍斯索普-沃尔特斯律师事务所可以算是雷克斯·弗特斯科用来处理正经事务的,至于其他不那么光彩的生意,他还委托了其他几家名声不那么好听的事务所。

“那么你想知道些什么呢?”比林斯利先生说,“关于他的遗嘱内容,我都告诉你了。除去几笔遗赠之外,剩余遗产继承人是珀西瓦尔·弗特斯科。”

“现在我对他遗孀的遗嘱感兴趣,”尼尔警督说,“弗特斯科先生死后,她可以继承十万英镑,对吧?”

比林斯利点点头。

“很大一笔钱,”他说,“不瞒你说,警督,公司恐怕付不起这笔钱。”

“所以公司的经营状况并不理想?”

“老实说,”比林斯利先生答道,“请务必保密——这一年半以来,公司已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啊,有,应该说问题出在雷克斯·弗特斯科本人身上。一年来,雷克斯·弗特斯科简直像个疯子,到处抛售优质股票,进行高风险投资,满嘴都是荒唐透顶的大话,又听不进别人的建议。珀西瓦尔——就是他儿子——来求我从我的角度劝劝他父亲。他自己试过了,但他父亲显然没理他。哎,我也尽力了,但弗特斯科一点道理都听不进去。说真的,他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但并不是一个消沉的人。”尼尔警督说。

“对,对,正相反,变得特别浮夸,好大喜功。”

尼尔警督点点头,进一步巩固了之前已经成型的念头。他渐渐掌握了珀西瓦尔和父亲产生摩擦的部分缘由。比林斯利先生又说:

“但问我他太太的遗嘱可没用。我没替她立过遗嘱。”

“嗯,这我知道,”尼尔说,“我只想求证一下,她有没有留下可供他人继承的遗产。简单说吧,十万英镑。”

比林斯利先生连连摇头。

“不,不,长官,你弄错了。”

“你是指她死后那十万英镑的权利就失效了?”

“不——不——钱是会彻底留给她没错,但遗嘱中对她继承这笔遗产还设定了前提条件。这么说吧,弗特斯科太太必须比丈夫多活一个月,才能获得继承权。应该说这种条款在这年头还是相当常见的,因为乘坐飞机的不确定因素很多。如果两人都在飞机失事中丧命,就很难判断谁先死亡,必然导致一系列棘手问题。”

尼尔警督瞪着他。

“所以阿黛尔·弗特斯科没有留下可供他人继承的十万英镑。那笔钱该怎么处理?”

“回归公司。准确说来,是落到弗特斯科先生的剩余遗产继承人手里。”

“而剩余遗产继承人是珀西瓦尔 ·弗特斯科先生。”

“没错,”比林斯利说,“由珀西瓦尔·弗特斯科继承。根据公司目前的状况,”他不小心说漏了嘴,“他正需要这笔钱!”

| 4 |

“是你们警察想知道的事。”尼尔警督的医生朋友说。

“行了,鲍勃,说吧。”

“嗯,幸好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不能把我的话公布出去!不过,我得说你的想法完全正确。是麻痹性痴呆。他的家人有所怀疑,要他去看医生,他不肯。症状跟你的描述非常吻合。丧失判断力,妄自尊大,易激动、易暴怒,极度自负,产生不着边际的幻想——幻想自己是金融界的奇才。患这种病的人很快就能搞垮一家资信良好的公司,除非能够限制他,但这可不容易做到,特别是在他本人知道你想限制他的情况下。是的,应该说他的死对你的朋友而言真是一大幸事。”

“他们可不是我的朋友。”尼尔说。然后又重复了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他们都是很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WEbPOqQ/jFz0u3nxHFuJ4RJgEHHc1WEuj1Y3XTH9ABu9Enx8DKxQfsW34rABrzeP



第十九章

弗特斯科家族全员齐聚“紫杉小筑”的客厅。背靠壁炉架的珀西瓦尔·弗特斯科主持会议。

“家里一切都很顺利,”珀西瓦尔说,“但目前的整体形势让人不满。警察来来去去,什么都不向我们透露。他们好像朝着某个方向调查,而同时所有事情又原地踏步。我们没法制订任何计划,没法为将来做出安排。”

“太不近人情了,”詹妮弗说,“真蠢。”

“他们仍然禁止我们任何人离开这座房子,”珀西瓦尔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之间应该还是可以讨论一下将来的打算。你呢,伊莲?听说你要嫁给……他叫什么来着——杰拉德·莱特?具体时间想好了吗?”

“越快越好。”伊莲说。

珀西瓦尔皱起眉头。

“你是指六个月之内?”

“不,不是。何必等六个月?”

“那样会比较得体。”珀西瓦尔说。

“胡扯,”伊莲说,“一个月。我们最多只能等一个月。”

“好吧,由你决定。”珀西瓦尔说,“你们结婚后有计划吗?打算怎么过?”

“我们正准备办一所学校。”

珀西瓦尔摇摇头。

“现在办学校风险太大。帮佣人手短缺,要聘请到合适的教职员也有难度——说真的,伊莲,你们的想法听起来不错,但如果换作是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我们考虑过了。杰拉德认为这个国家的全部未来都维系于良好的教育。”

“后天我会去见比林斯利先生,”珀西瓦尔说,“有很多财务问题要跟他研究。他建议你用父亲留下的钱为你和你的孩子设立一笔信托基金。这年头这种方法相当实惠。”

“我不愿意,”伊莲说,“办学校需要启动资金。我们已经打听到一处很合适的待售房产,在康威尔。还得再好好加盖一下——建几座辅楼。”

“你的意思是——你是要从公司抽走你所有的份额?哎,伊莲,你这想法很不明智。”

“依我看,把钱抽走比留下来明智多了,”伊莲说,“现在到处都有公司倒闭。瓦尔,父亲去世前,你自己不也说公司的经营状况很糟糕吗?”

“谁还没几句牢骚呢,”珀西瓦尔含糊其词,“但我不得不说,伊莲,你抽走所有资金,砸进去买房子、添置设备、运营一所学校,实在太疯狂了。如果不成功,结果会怎样?到时候你一分钱都剩不下。”

“会成功的。”伊莲十分固执。

“我支持你,”躺在椅子里的兰斯鼓励道,“试试看呗,伊莲,我觉得那种学校肯定很古怪,但毕竟是你们——你和杰拉德的心愿。就算亏本,你至少也享受过为了梦想而努力的满足感。”

“谁都猜得到你会说这种话,兰斯。”珀西瓦尔讽刺道。

“我懂,我懂,”兰斯说,“我不就是个败家子儿嘛。但和你相比,我还是觉得我的人生乐趣要多得多,珀西老哥。”

“那就要看你怎么定义‘乐趣’了,”珀西瓦尔冷冷答道,“那就来聊聊你的计划,兰斯。估计你会回肯尼亚,或者加拿大,或者去爬圣母峰,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异想天开的事?”

“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兰斯说。

“呵呵,你从来都受不了在英国安稳过日子,不是吗?”

“人上了年纪,总会改变的,”兰斯说,“总该安定下来。知道吗,珀西老哥,我现在就盼着踏踏实实当个生意人呢。”

“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我要进公司帮你一把,老哥,”兰斯咧嘴一笑,“噢,你当然是大股东,你的股权占绝对优势嘛。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合伙人而已,但毕竟有我一份,这就给了我参与公司经营的权利,不是吗?”

“啊——是的——当然,照你这样说也没错。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老弟,你会感到非常非常无聊。”

“不见得吧。我不认为我会受不了。”

珀西瓦尔再次皱眉。

“兰斯,你该不会是认真地想进公司吧?”

“在公司插一手?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

珀西瓦尔摇摇头。

“公司的情况很不妙,你会发现的。如果伊莲坚持要抽走她那部分,我们勉强兑现之后,基本就没什么家底了。”

“伊莲,你看看,”兰斯说,“你坚持要在还能挤出钱的时候把钱卷走,真是聪明。”

“行了,兰斯,”珀西瓦尔怒斥,“你这些玩笑很低级。”

“兰斯,我看你说话还是慎重一点吧。”詹妮弗说。

帕特坐在窗边,离众人稍远一些。她看得出来,如果这就是兰斯故意激怒珀西瓦尔之举,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成。珀西瓦尔的冷漠被搅乱了,他再次怒气冲冲地追问:

“你是认真的吗,兰斯?”

“百分之百认真。”

“这行不通,你心里有数。你很快就会腻烦了。”

“不会。想想看,对我来说是多么美妙的转变啊。位于闹市的办公室,走来走去的打字员。我要找一名像葛罗斯文纳小姐那样的金发女秘书——她姓葛罗斯文纳没错吧?我猜你肯定要把她占为己有,不过我会找一个和她差不多的。‘好的,兰斯洛特先生;不,兰斯洛特先生。您的茶,兰斯洛特先生。’”

“够了,别胡闹!”珀西瓦尔斥道。

“何必这么生气呢,老哥?难道你不期待我来为你分忧?”

“你根本不了解现在公司混乱到什么程度。”

“是的,所以你得跟我好好分析一下。”

“首先,你要明白,这六个月来——不,更长,这一年来,父亲就像变了个人。他的财务安排愚蠢得令人难以置信。抛售优质股票,往各种高风险生意里砸钱,有时简直是一转眼就把钱白白丢出去了。简直可以说他在享受烧钱的快感。”

“其实他的茶里被人加了紫杉碱,对全家不失为一件好事。”兰斯说。

“这样说就太不堪入耳了,但确实是这么个意思。只有这样我们才幸免于破产。但接下来我们还是得非常非常谨慎,每一步都要走得非常小心。”

兰斯摇摇头。

“我不同意。谨慎对人从来都没好处。你必须冒点风险,主动出击。要干就大干一场。”

“我可不认同,”珀西说,“谨慎、节约是我们的座右铭。”

“却不是我的。”兰斯说。

“记住了,你只是小股东。”珀西瓦尔说。

“好吧,好吧,但我毕竟有那么一丁点发言权。”

珀西瓦尔焦虑地在房里来回踱步。

“这不行,兰斯。我喜欢你和这一切——”

“是吗?”兰斯打断他。珀西瓦尔好像没听见。

“……但我真的认为我们完全没法协作。我们的观点根本天差地别。”

“说不定这反而是好事。”兰斯说。

“唯一正确的选择,”珀西瓦尔说,“就是分拆股权。”

“你想买下我的股份——是这样吗?”

“老弟,这是最明智的办法,我们的想法差距太大了。”

“既然你连兑现伊莲那部分都有困难,又怎么有能力买下我这些股份呢?”

“唔,我指的不是现金,”珀西瓦尔说,“我们可以……呃……分一分其他的股份。”

“稳妥的那些归你,风险最高的那些归我,是吗?”

“那些不是正合你的胃口吗?”珀西瓦尔说。

兰斯突然咧嘴一笑。

“从某种程度上说,你是对的,珀西老哥。但我也不能完全纵容我的胃口啊,我还得替帕特着想呢。”

两个男人都望向她。帕特张了张嘴,又合上了。无论兰斯在玩什么把戏,她最好都别打岔。她确定兰斯别有用意,却拿不准他的真正目标是什么。

“都列出来吧,珀西,”兰斯笑道,“冒牌的钻石矿山,难以接近的红宝石矿脉,根本没油可采的油田开采权。你真以为我有表面上那么傻?”

珀西瓦尔答道:“当然,有的股权带有极高的投机性质,但你记住了,它们也可能变得价值连城。”

“口风怎么说变就变呢?”兰斯又咧咧嘴,“想把老爹前一阵弄来的那些投机生意丢给我,还有以前的黑画眉矿山之类?对了,警督有没有找你问过黑画眉矿山的事?”

珀西瓦尔皱皱眉。

“有,问过了。我想不出他要查什么。我能提供给他的资料也不多。那时候你我年纪都还小。我只隐约记得父亲从那里回来的时候,说情况不太好。”

“那里究竟有什么——金矿吗?”

“应该是吧。父亲回来时很笃定地说那里肯定没有金子。别忘了,以前他可不是会犯错误的人。”

“是谁拉他去的?一个姓麦肯锡的人对吧?”

“对,麦肯锡死在那里了。”

“麦肯锡死在那里,”兰斯若有所思地说,“后来事情不是还闹大了?我有点印象……是麦肯锡太太吧?跑来我们家,对着老爹大吵大闹,还诅咒他不得好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指控老爹谋杀了她丈夫。”

“说实话,”珀西瓦尔压制住情绪,“这种事我想不起来了。”

“但我还记得呢,”兰斯说,“当然,我比你年纪小很多,所以当时才印象深刻吧。对一个孩子而言,那场面简直是一出好戏。黑画眉矿山在什么地方?是西非吗?”

“应该是吧。”

“等我去了公司,”兰斯说,“我要调查一下采矿权的问题。”

“你放一百个心,父亲不会搞错的,”珀西瓦尔说,“既然他回来说那里没有金子,就肯定没有。”

“多半是这样。”兰斯说,“可怜的麦肯锡太太,不知她和她带着的那两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有意思——现在他们应该都成年了吧。” WEbPOqQ/jFz0u3nxHFuJ4RJgEHHc1WEuj1Y3XTH9ABu9Enx8DKxQfsW34rABrz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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