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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故事

我是个年轻人,我心情不太好(7)
文/苏小城

我叫阿波,男,三十岁。

语速偏快,分不清l和n。

长得不高不矮,比五年前胖了一点。

想做一名公交车司机,无奈至今还没学过开车。

我是个年轻人,在一家杂货铺工作。

我心情不太好,因为每天在店里和顾客相处都很不OK。

生活也像跟我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它说我大概会孤独终老。

白马是一座小镇,我提过它很多次,是因为它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今天下午,天气不算太热,我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小狗偶尔叫一声,阳台门开着,外面有商贩循环播放着商品促销广播,风扇转个不停。

睡眼蒙眬中,我仿佛回到了十二岁左右的时候,暑假住在小姨的家里。

他们忙着上班,我和妹妹在家看《新白娘子传奇》,偶尔也午睡。也是这样黄昏的光景,外婆做好了饭菜,吃完饭以后,我就可以和妹妹溜出去玩。在路边摊一人吃一碗冰粉凉虾,五毛钱一碗,加冰的红糖水真心好喝。

每天都似这般无聊,却又觉得太有意思。

小学时每年的暑假我都会去外婆家。那时候公共交通还不发达,坐车要从山里绕,差不多要七个小时。如果坐船,则方便许多。

我最深的记忆是,半夜起来去赶船,风大,我跟在妈妈身边,脚步匆匆。码头并不喧嚣,最普通的“川陵”号客船里,不太干净的底舱里有轰鸣的马达声和满脸疲态的陌生人。后半夜的时间像春雨一样薄,还没睡踏实,天一亮就抵达了白马镇。

白马镇很小,外婆住在河街,站在露台上就可以看到碧绿的乌江。表妹是外婆一手带大的,外婆自然更疼她。

那会儿自己年纪也小,不懂事,总觉得外婆偏心,于是想方设法和妹妹争。饭桌上的一碗蒸蛋都要分得清清楚楚,有时候甚至还为了抢一盘菜往盘子里吐口水。

夏夜睡觉,抢凉席、扇子也是常有的事。

表妹性子比我还野,也不服输,倒是我,常常被她气得愤然离场。但转眼两个人又和好如初,一起玩弹珠、藏猫,去山上找野猪,坐过河船去江对岸的山顶,在家里看《新白娘子传奇》,去舅妈家偷电视报……

每个暑假结束的时候,就是我最悲伤的时候。

因为我要回家了。我坐在车上偷偷地哭,心想,我为什么要回去上学啊,我不想上学,我就想在外婆家玩。有一回我甚至哭闹着不肯上车,外婆就骗我说回去只是办转学手续,办完了就过来上学了。

于是我信了,依依不舍地上了车。

那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尝到不舍的滋味。

后来长大了一些,去外婆家也不觉得好玩了,但每年还是会去。外婆搬离了老屋,公路从门前横穿而过,表妹高考失利后又复读了一年,我们不再无话不说。

再后来,因为一些变故,表妹一家跟外婆闹翻了,相当于断绝关系的那种。过年去外婆家,我也再没见过表妹。

外婆和外公好像更老了一点。

五月我回家的时候,外婆突然生病被送进医院抢救。大舅打电话给我妈说:“医生说了,赶紧到医院来,不然怕有遗憾。”

我妈匆匆赶过去,见外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还需要输血。第二天,外婆的病情好转了,我妈回来之前去白马镇看了外公。我妈说:“外公一直哭,说‘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妈还经常吼我,我又不是没有退休工资’。”

真的就像老话说的“返老还童”。年纪越大,就越是耍小孩子脾气。嘴上这么说,其实还不是心里有担心和不舍。

想到自己之前在“秘密”上看过的一条消息:“我的姨父比姨妈大十几岁,他宠了她半辈子。最近老头查出肺癌,家里人都瞒着他,只说是急性肺炎,要在医院住一阵子,可能还要动个小手术。他今天对主治大夫说,大夫,麻烦你早点治好我的病,我很忙,每天都要买菜做饭。我家那个老太婆什么都不会,连菜市场都找不到。”

我的外婆除了做饭,其他也什么都不做,都是外公做。但我从未听过外公有半点怨言。

我又想起之前有人在我的微博留言,回忆起她的姥姥:“姥姥带我捡一种叫臭球的植物洗脚,塞给我半包锅巴,自己就可以安安静静听一下午戏。再大点的话两毛钱买一个吃完糖后可以玩的塑料玩具,我就可以在旁边的小河里玩一天,姥姥也就能安心下地。再大点姥姥把我放在地的一头,让我帮她看水过来了没有,我太害怕,就喊‘过来了过来了’,然后姥姥过来一看没有,又气又笑。再大点的时候,姥姥坐在凳子上,怎么晃她也不说话,只是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单音节,然后抱着我哭。再大点,关于姥姥的记忆就断了。”

其实我们的记忆也是这么一路过来的,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就断了。

你再也回不去童年。

去年看周公度的《从八岁来》,他讲他儿童时代的故事。在序里,他说:“直到此时,虽然有些晚,我才想到要做一个真实的人,展现一个不伪装的笑容,写一封简单的信笺,去一个心意从容的地方,种一棵不娇嫩的小树,倾听一首相见的民谣,跟随一颗勇敢的心,爱一个会发脾气的人。拥有一个真实的童年、一个清澈的回忆。

“啊,发脾气的人,想着他真心实意来道歉,多么令人快乐呀。”

一个真实的童年,大概是我毕生最美好的回忆。

你想得起童年时走过的那条老街,吃过的那碗臊子面,外婆泡在水瓢里的假牙,外公一年四季都不穿袜子的脚,还有那下在清晨的雨,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来,溅起一个、两个水花。

你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厨房里冒着热气,而日子还很长,你还不知道何时会离开。

昨晚睡觉前,我在想一件事,关于气味。

我总是在闻到一些气味的时候,想起某些人或事。前几天逛超市,碰到牙膏做活动,我买了佳洁士的茶洁牙膏。刷牙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小学暑假去小姨家玩,用的就是这种味道的牙膏。

记忆瞬间被拉回到小时候。在白马镇的政府大院里,我和表妹无忧无虑地玩耍。我跟表妹关系很好,那时候觉得长大了也会很好。可事实是,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她了。不是因为忙,而是真正没有来往。

因为一些变故,表妹一家跟外婆一家似断绝了关系,再无往来。亲情其实在某些时候显得特别无力。

而下雨时潮湿的气味容易让人想起夏天,冬天则是无味的。我想象不出一种气味来形容冬天。很多时候,我觉得在太寒冷的情况下,我会暂时失去一些记忆。

睡了一天,我才缓过神来把《长江图》的影评看了。昨晚在电影院,我好几次差点睡着了。不是说片子不好看,但看这样的文艺片还真是很好睡。看前没有做任何功课,只看过一个新闻说导演对长江有着一种割舍不断的情怀,但导演并非生长在长江边上,他所在的城市也并不是长江流经的地方。

电影里关于长江的拍摄是真的美,好几个地方都让我震撼。两岸的崇山峻岭是熟悉的影子。

我也住在长江边,家乡涪陵也出现在了这部电影里,但只有一个镜头,是秦昊在点易洞那个画面。而在长江上游,水则是碧绿的,但在涪陵那一段还是土黄色的,看上去很脏的样子。与之交汇的乌江则绿得发亮。

我小时候坐船去外婆家,睡不着就趴在栏杆上看两岸的风景。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都是山,远一点,还是山。船顶上的探照灯很亮,打到山腰上,可以看清楚树木在风中摇动。

白天乘船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我还在山上看到过猴子,跨越整座山的运煤小吊车,种菜的人,满山的羊群,奇形怪状的洞。

那些记忆很鲜活,反倒是长大一点后在城市里生活的片段显得千篇一律。

又到了只开风扇就可以睡觉的季节,我想起小学放暑假在外婆家,和妹妹坐在门口抢一碗蒸蛋花,油炸土豆丝放在一个超级大的盘子里,啃完之后满手都是油。

擦黑睡在挂了蚊帐的床上,听到窗外有人小声地说着话经过,半夜爬起来尿尿,楼下的黑白电视还开着,屋外的月亮又大又圆。我不敢半夜去旁边的厕所,就在附近的一条水沟边解决了。

再回来倒头就睡着了,而天亮醒来外婆会煮臊子米粉,或者赶场回来买好麦巴。包子倒是吃得少,我不喜欢去赶场,人多,而且要走很远的路。有时候也坐三轮车,两块钱,但外公从来不坐,哪怕要背很多东西。

后来搬家了,我再没去过老屋,从阳台上还看得见那些比我年纪还大的房子,空空的,跟记忆一样,不远不近。

乌江的水总是碧绿的,对岸的山上多了好几户人家,我也很多年没有吃过外婆蒸的鸡蛋。而我竟想不起在外婆家的每一个夏天,有没有吹风扇。

这大概就是我记忆中的童年,以及我想得起来的美好的回忆。 WrTkFOiEtMmovY7s/cAlNTsXbhFd+uJrVk6fg/wYPFdBA/3OdoR2qL8srM/ZQq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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