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久从那片杂乱的社区绕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搓了搓冻僵的手不准备继续找周丛,打算直接回店子,却在路口遇到一场激烈的争吵。
五十岁上下的胖女人一手举着扫把一手抓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人衣领,龇牙咧嘴,凶狠无比地说:“你今天要是敢去,我就把你的腿给你剁了。”
青年伸出腿:“给给给,你剁,你看你是要左腿还是要右腿,随便你。”
胖女人气得脸色煞白,嗓子带着明显的哭腔:“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图你以后能回报我什么,但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你跟着那种人,迟早有一天是要把自己给弄进去的。”
青年不以为意:“进去就进去,有饭吃,有地儿睡,哪里不美了。”
“你就气我吧你就,以为气死我了就没人叨叨你了是吧?”
“我兄弟遇到这种事儿,我能不管?别说他以前救过我,就算没有,我们结义一场,我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去。你把手给我撒开。”
青年一挣扎,胖女人就一个不稳朝后倒去,是久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她。那女人喘着气回头看了是久一眼,来不及说谢谢,迈开腿就去抓那青年。
青年加快步子,没两下就走上街道,一个大步跨上了一辆摩托,然后冲胖女人挥了挥手,“嗡”的一声一溜烟跑远了。
胖女人见势往地上一坐,哭天喊娘地流着眼泪:“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开眼啊。”
是久没见过这种仗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走过去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比如报警或者?”
胖女人哭声变小,摇了摇头:“没用的,就当是我儿子欠他的。”她回头指着一栋破旧的房子,恶狠狠地说,“活该他婆娘在外面找野男人,都是报应。”
是久挠了挠头,碰上这种事,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管的好,于是对胖女人说:“既然不需要帮忙的话,那我就走了,你也不要坐地上,凉。”
那胖女人只顾摇头,也不回应是久的话,自顾自地说:“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宫似那种女人是他要得起的吗?”
已经扭身离去的是久,突然停了下来,问:“宫似?”
胖女人没想到是久会对宫似这个名字有这么大的反应,抬起头,眼泪花还在眼眶没流尽,她缓缓地站了起来:“你也知道宫似?”
是久有些激动,但她抑制了,平静得好像在讨论一个多年前的朋友:“知道一点,她在这里吗?还是说,你见过她?”
“哼,”胖女人不屑地冷笑,“那种人也想要宫似,简直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样。但宫似也够不要脸。”
宫似频繁来往于这片社区是三年前,与周丛结婚的两年后。
这里搬来了一个男人,据那个胖女人说,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嘴角常年叼着烟,夏天爱穿大花裤衩人字拖,喜欢骑摩托车载着不同的女人回来,最重要的是他出身不干净,结交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
有一天,这片社区来了一个女人,她说她叫宫似。一看就是那种正经人家教育出来的孩子,长得漂亮,性格温和,知书达理。
那男人当时光着膀子从家里出来,看到了站在太阳底下的宫似,紧实的腹部瞬间传来一阵灼烧的感觉,透过她平静的笑容,一下子想到了好几年前,他为了清静将宫似写给他的信匿名寄给了宫似的母亲。
而那个夏末秋初的午后,宫似离开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当宫似再度出现,他除了感觉到有些不真实,更多的却是隐藏在成年男性身体当中的蠢蠢欲动。
盛夏,午夜梦回。宫似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好像一不留神他就又要离开一样。
他霸道地扯过宫似的手,握在掌心,亲了亲,然后凑近她的耳朵问:“为什么对我念念不忘,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你而已。”
这个答案他很满意,尽管他一无是处,没有事业,没有财富,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能够让一个美丽知性的女人对自己痴迷如此,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胖女人指了指眼前的街道对是久说:“他们确实好过一阵子。那个时候,只要他回来,宫似就会来这里小住,然后一起离开。我真是不知道,宫似是怎么被鬼迷心窍的。”
是久站在那片混沌不清的天空下,想象着,那个时候,周丛只身一人坐在冰凉的客厅里,孤独地等待着宫似带着一身别人的味道回来,那种滋味,应该很难受。
那胖女人报复性地说:“报应,都是报应,他离开一年,前几天回来,终于发现宫似不只有他一个男人,姑娘,你说这不是报应是什么。可是他去找人拼命,不该拉上我儿子的,我儿子还年轻……”
是久猛地回过神:“你说,他去找人拼命,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觉得有些好笑,“他可不是什么善茬,要是找到宫似另外交往的那个人,不把那个人生吞活剥了才叫个怪。”
结合周丛失魂落魄地来到这里的行为,是久仿佛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再也听不进那胖女人的碎碎念,转身奔向民国风情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