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多了。”甘蔗指了指是久量杯里的蜂蜜。
是久不屑:“我这是严格按照书上的步骤来的。”
甘蔗撇嘴:“要是光看书就能成为一个甜品师,那你还来跟我学什么?”
“跟您学烤曲奇啊。”
“我说真的。”甘蔗推了推是久,“你再给周丛联系联系,看他究竟还来不来了,要是不来的话他那学费我是退还是不退?”
“您肯定得退啊,”是久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地看着甘蔗,“你们不是有句话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吗?”
甘蔗抬手就是一巴掌轻拍在是久的脑门儿上:“你师父我一没抢二没偷三没拿刀架他脖子上,我咋就无道了?”
是久深情严肃又认真地说:“但你骗他了。”
“他当初是问我会不会做甜品,我会啊,哪里骗他了?”
“骗这个定义……”
甘蔗及时打断:“我不用你给我上课,我听过的道理比你看过的书都多,你就帮我给他打电话问下就完了。”
电话接通,话都没说完就惨遭挂断,是久盯着手机屏幕,对甘蔗说:“你二徒弟心情不佳。”
“听个声音就能推断,是半仙,你给师父算算,师父的财运什么时候来?”
是久觉得好笑,学着算命瞎子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卦术上来看,你五行缺钱,一辈子穷命翻不了身。”
“你这倒霉孩子,会不会说话?”
不等甘蔗揍过来,是久灵活一闪,想到电话里周丛的语气充满了颓败,反正没事做,是久打算去看看他:“我去你二徒弟店里看看,争取帮你申请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那敢情好啊,师父过年能不能吃上肉就指着你了,”甘蔗嘿嘿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有宽余的,再给你包个红包。”
是久对甘蔗这种爱财又忠于算计的性格无话可说。
她披上外套,一脚踏进寒风中,冷得直哆嗦,天气预报上说,这几天会下雪,看来是真的。
还是那几条路,是久很快就到了周丛的店门口,青绿色的玻璃门从外面紧锁着,院子里园艺桌上的蜡梅已经开了半数。
周丛不在,隔壁卖特产的女老板看到是久殷勤地跑了过来,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周老板什么关系?”
是久明白她在想什么,正经地解释:“认识的人。”
“还好不是那种关系,”女老板说得暧昧,却像是松了口气,“这个周丛啊,什么都好,就是太一根筋了,你知道他老婆吗?”
“宫似?”
“对,就是那个女人,简直就是狐狸精转世啊。哎,你不晓得的呀,长得那叫一个漂亮……”
“漂亮,不好吗?”是久不明白。
“漂亮当然好了,周老板人那么帅,找个漂亮的女人做老婆理所应当。但是这个女人啊,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过日子的那种。挑三拣四的,娇惯得很,吃的、穿的、用的全部都是名牌你知道吗,周老板开个花店能赚多少钱啊你觉得,但是她可不考虑这些。”
“或许,她自己就很会赚钱?”是久推测。
“啧啧,”那女人摇了摇头,极力提示,“她没正经工作的。”
那女人说话的时候,喜欢虚眼睛,嘴角开得很夸张,肢体动作也多,是久从上往下盯了她一眼,立马总结出她的特点——市侩、八卦、小心眼。
没有兴趣继续聊下来,是久借口离开,却在拦车回店里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马路对面的周丛。
寒风呼啸的冬日上午,周丛只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里面的淡蓝色衬衣连扣子都没扣好,是久甚至从那遥远的距离当中看到了他瘦削的脖颈。
这状态已经不是心情不佳的问题了,而是带着某一种决绝的丧气,这种丧气在那些准备自行了断的人身上经常能看到。
莫名地,是久心里一抽,觉得没有办法冷静转身事不关己地离开。
她以往在归夏的时候了解过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模式。她判断了一下,认为目前周丛和她师出同一人,在庞杂的人际交往中算得上有羁绊的存在,就像甘蔗和葛升一样,于她而言尽管可以不去关心,但却都是不能忽视的对象。
所以,尽管她不知道是否正确,还是打车跟上了周丛。
手机上的地图在秣陵街道接近禄口机场的一个住宅区结束了服务。
放眼望去,这里街道十分脏乱差,房屋与房屋之间错落无序地攀扯着无数根黑色的电线,有些电线上还夸张地晾晒着衣服。
是久跟在周丛的身后,却在几个拐弯之后跟丢了。
周丛根据“爱似”朋友圈里的定位找到了这里,他记忆中小时候也住过这种社区,虽然无序却充满了温情的那段岁月,影影绰绰,有时候刻意去回忆都不见得清晰。
但是宫似,他倾尽所有爱着的那个女人,如同特产店老板说的那样,她又怎么可能甘心生活在这种地方,如果她真的愿意为了谁而屈尊来这里生活的话,那么,那个人就可能真的是她的真爱了。
这样的结果,周丛不敢也不愿接受,所以在一墙之隔就是“爱似”家的时候他突然止步。
他没了勇气,只要跨出了那一步,所有的真相都会劈头盖脸地向他扑来,可是,他也清楚,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他和宫似之间就彻底完了。
或许,他还留有最后一丝挽救他与宫似婚姻的希望,他还不想这么早就与她对簿公堂,倘若,她回头了呢。
那么,他认为,今天他所有的退步和忍让对他自己来说都会变得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