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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小佳的选择虽然让崔挽明难以接受，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崔挽明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再插手他们的感情问题，即便结果不是他所希望的，但事已至此，他只能默许了。
不过，崔小佳不是空着手回来的，在过去几个月的研究生入学考试当中，她资助的学生夏中秋最后报考了崔挽明为硕士导师。初试成绩已经出来了，眼看就要进入面试，所以她抽了一天时间，带着夏中秋来见崔挽明。
崔挽明去年刚评上副教授，如果夏中秋能被崔挽明看重，他很有可能成为崔挽明的第一个弟子。
崔挽明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心里犹豫了很多次，要知道，像他这样的育种家，虽然也熟知科研，但毕竟不拿它当主业，真要是带了学生，很可能误了他终生。
这也是夏中秋第二次跟崔挽明见面，他显得十分拘谨，之所以报考崔挽明，正是因为他的人品和作风在生命学院都是值得称赞的。最重要一点，他想跟崔挽明学习育种，将来入行。
面对夏中秋的想法，崔挽明不知该说什么好，其实，有一个能把心思放在育种上，能够静下心来投身育种行业的学生，对他来说是种欣慰，对行业发展来说也是种希望。毕竟到了他这代人，后面的学生基本都不干这行了。但从夏中秋的个人发展上来说，更希望他选择学术科研，像尹振功那样做点学科前沿的东西，从事理论创新和研发。
毕竟育种这个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责任心是一方面，还得有无私精神，舍己精神。吃苦二字如果不理解透，选这个方向很容易出现偏差。
“你还是很坚持的，我问你，你选这个是为了感恩崔小佳老师还是什么，实话实说。”
夏中秋把头抬起来，眼神坚定的看着崔挽明，“上次在长沙老家的时候，我跟您表达过想法，我还是保持我的观点，就是想跟着你学习育种，将来培育出好品种。”
“像袁隆平那样？”
夏中秋脸一红，道：“他搞杂交稻，咱们搞常规稻，方向不一样，但精神可以效仿他。”
“你还真做功课了，那你说说看，咱们为什么不搞杂交稻，杂交稻产量那么高。”
“这个嘛，我也不是特别懂，但文献上说，粳型杂交稻之所以不好搞，是因为很难找到它的恢复系材料。不像杂交稻的三系制种那样，资源丰富，随便可以拿来用。”
崔挽明眼睛一亮，对崔小佳说，“你看看，一个本科生，能有这些认识，不容易啊。现在的本科生哪有几个认真学专业的，能够懂这些就不错了。”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想跟我了？”崔挽明最后再确定一次。
“老师，我想成为你第一个弟子，你收下我吧。”
崔挽明依稀记得当年拜尹振功为导师时的场景，虽然比不上夏中秋这般，但也算极其的热情了，毕竟那时候秦怀春不带学生了，拜在尹振功门下，完全是冲着秦怀春来的。再想想跟前的夏中秋，崔挽明感慨良多。
离别的时候，崔挽明把崔小佳叫住，“你那边有什么需要，来找我。”
崔小佳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她恐怕不会再来找崔挽明了，她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刘君入驻金怀种业的事实已经无可扭转。没有人能够原谅一个背叛友情的人，刘君的离走对崔挽明来说是种极大的伤害，崔小佳的选择更让崔挽明难以接受。
所以说，崔小佳这样一个人，要么不选，选了之后就绝不会后悔，一旦中间出了差错，她也会自己受着。
秦志杰的回国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让于向知挂念上了，他忘了自己是第几次到秦怀春家了，每次来秦怀春的态度都不是很好。所以这次他不想再冲撞秦怀春，直接找了秦志杰。
秦志杰带着苏玉在公园散步，虽然苏玉听不到秦志杰说什么，但秦志杰还是不厌其烦的对她讲。
于向知远远的站在前面，面带笑容，手里拎着东西。秦志杰早就看到了于向知，他故意放慢脚步，眼睛根本不往他身上瞅。
秦志杰的从容让于向知很意外，他和苏玉在距离于向知十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很明显，秦志杰是想让于向知自己走过去。
这是于向知做梦都没想到的，心里也因此有了不快，不过他还是尽量保持笑容，走了过去。
“志杰，你回来怎么不告诉大家一声呢，你看，我现在才知道。苏玉情况还好吧？”
秦志杰把头转过来，没有半点惊讶，“原来是你，放心吧，总有一天苏玉会醒过来的，你说呢于院长？”
“那是那是，我看现在气色就不错，用不了多久会好起来的。”
“是啊，苏玉好几年都没张口说话了，不知道她肚里藏了多少想说的话，我真怕把她憋坏了。”
于向知不自然的扶了扶眼镜，把话题扯开，“本来想上你家里的，可你父亲对我一直有成见，所以特地过来跟你见一面。”
“有什么好见的，于院长，如果我没记错，咱两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是吧？”
“咳，那都是陈年旧事了，还提它干嘛，那时候你年轻气盛，我呢，也功利心使然，你父亲身在要职，当年我那么用心他都不提拔我，也是一时来气。”
“一时来气？那可是我大学毕业的第一次创业，我那是白手起家开的大米商店，你耍的那是什么手段，说让我下来就下来。你这个人太卑鄙。”
于向知怎么也想不到秦志杰回国后居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对他完全没有了惧怕，更没了尊重。秦志杰当面这样骂他，也让他心中很不爽快。
“秦志杰，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好歹也是个院长，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我说什么了？我已经很注意影响了，于院长，我不跑到农科院主楼骂你，已经算给你颜面了，所以说，从今往后你最好别惹我，否则别怪我跟你翻旧账。”
“秦志杰，我要不是看你爹面子，你以为你算个屁啊，你爹托关系找人，让我给你在农科院安置一个人才引进的待遇职位，看你今天这态度，幸好没把你引进来。”
秦志杰一听这事跟秦怀春有关，轻轻的笑了笑，推着苏玉离开了。
回家后，秦志杰自然是要兴师问罪的，秦怀春干涉秦志杰工作的事已经触及到他底线了，所以他不得不提出来。当然，这样一来，秦怀春的脸面也算是彻底没了。
“志杰，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我认为上农科院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想想，你是搞农业的，国家项目往下发的时候，首先受益最多的就是省属的农科院，然后才是省属涉农专业的高校。我是想让你找准发展平台，未来你手里没项目，怎么干事业？空想主义可不行，现在各行业竞争激烈，资源优势比什么都强，大学教师虽然听上去不错，但无非就是一块鸡肋，高校教师含金量已经在贬值了。据我所知，北川大学不少知名教授都辞职下海了，你还要往里钻，那不是自找苦吃嘛。”
秦志杰稍作停顿，一边喂苏玉喝水，一边回道：“时代在变，人也在变，我们上学的时候你怎么教育我们的？让我们投身所爱，让我们报效祖国服务百姓。你看看你现在说的话，不是项目就是名利，你变了，爸，你让我很失望，你的原则呢？你的信仰呢？”
秦怀春没料到秦志杰会说这样的话，但正是这样的话才让他再次认清了自己的变化，他在心中想：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怎么会钻到他脊骨里去。
他想了想，终于找到了原因。
“你妈走的时候对我触动很大，她在世那会，一直在抱怨我对你不好，说我对你太苛刻，不近人情，搞得父子不像父子，仇人不像仇人。怪我没帮你找工作，没给你一个好的安置。志杰，爸爸这么做，没有别的想法，就算是弥补你妈妈一个愿望。”
“少拿我妈当挡箭牌，我妈不是你丧失原则的理由和借口。以后我的事你少管，明天我就出去面试，苏玉我带走了。”
“你要带苏玉走？你面试就面试，带着她干什么？你跑省外去，她这个状况多不方便，我让楚一茹照顾不挺好吗？”
秦志杰没有回他，将苏玉推进卧室，重重的摔上了门。
秦怀春的眼睛一下子着了火，不知为什么，他们父子二人只要一靠近就火药味十足，谁也不对谁客气。屋里的气氛已然不适合秦怀春，他披上外套，匆匆下了楼。
走在北川大学的暮色中，他想起了很多陈年旧事，想起了当年领着崔挽明他们一起下地干活，一起喝酒吃肉的日子，那时候多辛苦多幸福。现在他老了，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远离他而去，就连身边的亲人都把他当做了仇人。他为林海省干了一辈子的事业，却没把家庭事业干明白。
他抽着烟，佝偻着后背，看着一对对年轻男女在路灯下晃荡，心中凉意阵阵袭来。
他知道，回忆毕竟是回忆，秦志杰的改变给了秦怀春一个强烈的信号，他很清楚 他儿子要做什么。前半生他把秦志杰看得很紧，后半生很可能要以此为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