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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海明发言完毕，曹海亮再也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向在座的领导鞠了一躬。
“书记，我是曹海亮，林海省农业科学院水稻育种所所长，这个事，我有直接责任，不管刘君做了什么，我都有责任把这件事查清，我相信我的下属，也为老百姓的不幸感到痛心。如今林海省的种子行业，有那么一些老鼠屎在掺和。虽然我们在监管上存在漏洞，但我还要希望相关部门对这次灾情做一个客观的评价，关注农业的人都清楚，今年六月份林海省遭遇了极端低温天气，受灾品种不单单我们的林育稻1号，所以我觉得这件事的性质还需要进一步评估，书记请放心，如果是我们品种本身的问题，那老百姓的损失我们会想尽办法来补偿，但如果是天灾人祸，我想这么大的责任，我们育种所是担当不起的。不论结果如何，等这件事结束，我亲自到省农委辞职。”
石海明怎么也想不到，刚才还坐专车过来的曹海亮，进了政府大楼，境界居然一下提高了。不过，曹海亮的态度还算让书记欣慰，至少没有推脱责任，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干部。
不过李书记心中有数，“曹海亮同志分析的在理，这件事一定要调查个清清白白，如果天灾的成分占主因，那咱们需要换个解决方案。我的原则是，不让每一个受灾百姓心寒，也不能冤枉了咱们的育种家。这次灾情的发生，老百姓可以从农业保那边获得相应赔偿，不能把所有压力都集中到育种所身上，包括省财政在抗震救灾上的预算也可以拿出来，实在不行还有维稳经费，这是在座共同面临的问题，老百姓的事就是大家的事，这个时候不挺身而出，百姓还如何信得过政府。不过这件事的问题在于彻查和摸清问题点，同志们，这给我们提了一个醒啊，农业的事从来都是大事，这句话一定要融入到岗位职责中，不保住老百姓的饭碗，我们这些人还能坐在这里吗。何修成，林伟，你二人替我亲自跑一趟，一定要把政府的意思和决心带给每一位受灾的群众，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林海省责任重大啊，粮食生产的信心决不能因为这件事的到来而有所消减，这件事处理不好，各位和我都无颜面对全省四千万百姓，更无颜面对党和国家的瞩望。”
曹所长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不管怎么说，问题有了解决的方案。会议结束之后，他谁也顾不上，自己上了公交，急急忙忙往所里赶，他正要把省里的意思传达到下属科室的十三位成员身上。这时候，电话又来了。
是崔挽明，这个时候他应该刚去海南岛准备南繁的事宜，怎么想起给曹海亮打电话，难道消息传到海南岛了？
负责刘君出逃一案的刑侦大队已经从机场查获了他的去处，幸好这小子没有事先准备，否则手里有了签证，现在早逃到境外去了。不过，要想在长沙将他捞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监控显示，刘君从长沙黄花国际机场出来后，打车直接从外环离开了绕城高速，然后驶离了市区，进入监控盲区后，便再没有见到他踪影。
大队长江涛带了两人即刻赶往长沙，期望找到出租车司机，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刘君到底在哪儿下了车，只有他知道。
江涛在上飞机之前已经和长沙方面取得了联系，那边已经将相关监控资料和掌握的情况整理成案，就等江涛一行过来接手。
这个时候的秦怀春，并没有半点异常，按理说，自己的爱徒出了大事，怎么也该有点动静。但纹丝不动的他让楚一茹很是不安。
“秦先生，我陪你出去走走吧，别把自己憋坏了。”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要是放在十年前，我肯定要跑下去亲自查一下的，现在身体懒散了，竟然一点动荡的意思也没有，看来呐，我是真老透了。”
“秦先生，这些事你就不要多想了，你要相信组织相信党，会给刘君一个公平说法的。”
“算了，你还是陪我到北川大学转转吧，五六年没回去了，听说他们建了不少设施，去看看。”
“也好，我给你拿呢子大衣。”
给秦勉穿上秋衣，戴上防风口罩，出门等了会儿公交便去了北川大学。这是秦怀春教书育人的地方，工作了几十年，是有感情的，在这里，他能找回和学生们在一起研讨水稻育种时的那些激动人心的画面，在这里，他的精神又回到了站在讲台和实验室时的状态，那是个充斥激情和梦想的时代。
陪着秦怀春在北川大学的林园走了一圈，倒是勾起了不少回忆。这里是从前的试验地，不过，如今已经看不到五谷，反倒是成了花园。听说学校花钱在市郊买了块价值十亿的土地用作实验基地的改建，校园内的试验地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望物思人，秦怀春站在林园边上，思绪禁不住被带回过去，他想起昨晚崔挽明的来电。刘君和他亲如兄弟，对于他的事，秦怀春不知该作何解释。
“挽明，好好工作，好好做人，把百姓利益放在首位。其他的事和你无关。”
秦怀春就只说了这一句便撂下了电话，那头的崔挽明呆呆的立在窗口。第二天还要把六千多份品系的种子播下去，六点多就要踏着电动车去镇里的市场找工人，农时不能耽误，更不能拖沓。可偏又传来这样的消息，让他还怎么休息。
这真是一个折磨人的夜晚，本来海南岛的蚊虫就多，烧好的蚊香也只能装装样子，根本起不到效果。崔挽明翻来覆去，和蚊子激战不休。心情糟糕得如同乱码，只要一想到刘君出了事，一想到老百姓遭了秧，他的肠子都要绞断了。
秦怀春退休前，崔挽明刚来到海南岛，在这片被当地人称为南繁育种家园的土地上，驻扎了来自全国数十个科研院所的育种科学家。这些年来，要不是有这样一群人和他一同坚守一线，不敢想象日子该怎么熬过去。这样一群捏着锄头把的知识分子，走进地里的那一瞬间，便脱掉了知识分子的名头，变成了堂堂正正的田间劳动者，也就是农民。但你别看他们不拿身份当回事，仔细观察他们，还是免不了透着非同寻常的智慧。
崔挽明若不是这样一个人，秦怀春也不会将南繁这么艰巨的重担交给他。他从床上爬起来，倒了一杯泡酒，一来是解忧，二来是蚊虫实在厉害，喝了酒，再咬也能死死的睡过去，免去了叮咬的痛感。
一口酒刚含在嘴里，手机便震了一下。他实在想不到这大半夜的谁还会想起他来，从床上摸起来手机，看了眼——“黑子”。
“黑子”是大学期间刘君给崔挽明起的外号，工作后考虑影响不好，就没这么叫他。
嘴里的烈酒滋溜一下，就像蘸了润滑油的刺条，一个劲的往他肚里钻了进去。让他一下就清醒过来，一股穿透心的烦闷之气终于从嘴里逼了出来。
整整一周了，他试图打过好几次电话，那边始终处于关机状态，人是死是活全靠猜。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了，人还活着。崔挽明一口将酒全闷到肚里，拉上窗帘，缩到床头，开始和那边交流起来。
不过，崔挽明脑袋也十分精明，这个时候刘君还敢用电话，十之八九是被监听定位了，现在他要说的话将来肯定会成为呈堂供词。突然心里拉起了一层戒备，而一想到自己针对的是同窗挚友，崔挽明又感觉自己像是个狡猾的小人。到底是自保还是坦白公正，他难以抉择，这种感觉，还不如万虫食心。
他想起了秦怀春在私下里和他说过的一句话：男人必须要做到三点才算是合格，一是爱心，爱世界，爱众生；二是责任心，心怀家国，心怀工作；三是事业心，不懈怠，求进取。
众生面前，能找到平等的地方也就是法律的戒尺了。崔挽明选择众生，决定挽救刘君。
“你在哪？为什么要逃？”
过了大约十分钟，崔挽明抽了两根烟，那边才回过来。
“记得有个人对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在凤凰城混不下去了，就去找她。”
崔挽明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先是顿了一下，随后皮骨细汗惊了出来。这句话除了崔挽明，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其中的隐意了。
“你别乱来，刘君，我早跟你说过，你已经没有去的必要了。”
刘君岂会不留心眼，崔挽明刚问他在哪儿，他便意识到崔挽明可能被监控了，有这样敏锐的感知也正常，但他这次却是将崔挽明对他的关怀误解了。
话到这里，刘君便关了机。
崔挽明恨不得即刻赶往五十里外的凤凰国际机场，但这样鲁莽，肯定会让刘君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落入警方手里。何况第二天还要播种育秧，真是破屋更遭连夜雨啊，越是忙得不可开交便越是给你找麻烦事，老天爷不让你有喘气的机会，恨不得将你按在地上使劲摩擦，非让你将生活的辛累写进骨子里才算。
“不行，就算天塌下来，也要争取睡两个小时，播种是细活，一粒种子都不能出错，必须保有精力。”
崔挽明这样劝慰自己，尽量让身体空出来一点余缝去维护对事业的专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