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钟实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崔挽明不在三亚的这几个月里，曹海亮没少过来找麻烦，之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算了，但就在崔挽明来电话前的半小时，他还跟曹海亮发生了严重的争执。
狗仗人势这个词用在曹海亮科室人员身上一点不为过，之前他哪有闲钱来海南搞育种，更别说手下带帮手过来了。而今年的曹海亮可谓得意忘形到极点了。
钟实按照崔挽明的意思，联系到苗姐过来帮忙收获，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曹海亮那边也紧随其后的开展着。为了给省局提供符合要求的参试品种，经脱粒机出来的稻粒还需要除渣和除杂，苗姐将成片的稻子脱离之后，便拿着自家带来的簸箕站在埂子上开始筛选，借着风力一遍遍扬稻子，空壳的稻子和零碎的稻叶顺着风就飞到了曹海亮地里面。
正好这一幕被他看见了，本来就井水不犯河水，这下可好，他二话不说，一脚就把苗姐手中的簸箕踢飞了。稻子随风撒了一地，苗姐吓得一句话不敢说，俯身捡起簸箕，瞪了眼曹海亮。
钟实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就发生了。
“曹海亮，你要干什么，这是我们今年准备参加预备试验的材料，你疯了？”
“谁让你们的稻子飞到我们地里了，我们这边也是参试材料，飞过来这么多，我们还怎么参试？”
“曹海亮，你给我把稻子捡起来，否则今天我跟你没完。”
“不捡，是你先不厚道，不怨我。”
“你欺人太甚了，你们农科院育种所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今天我就代表林海省的育种家教育教育你这个没素质的东西。”
钟实以前是多么老实和善的人，刚带崔挽明来三亚的时候，曾对他三番嘱咐，最怕的就是在这闹事，所谓身在他乡，做事必须以安全为先。可经历了种子丢失事件之后，钟实原本柔软的心也被挤成了硬核桃。
他趁曹海亮不注意，一拳头抡了过去。曹海亮脚跟没稳住，一屁股坐进了稻田里，下半身沾满黄泥。两个科室的小弟见状后即刻过来，一个将曹海亮扶起，另一个按住年迈的钟实就开始拳打脚踢。钟实哪里还是小年轻的对手，几下就被打倒在地。苗姐四下扫了扫，从地上捡起一把镰刀，将小年轻一把扯开，横在钟实面前。
她不会说普通话，但用行动证实了她的用意。曹海亮敢得罪钟实，但不敢轻易对当地人动手，更何况是个女人，他要是今天对苗姐动了手，说不定晚上的时候就会被找上门来算账，到时候就不是简单的拳打脚踢了。
曹海亮挨了一拳，钟实也挨了一顿，两人谁也没占到便宜。但水稻种子算是毁了，只要掉到地上，肯定会混杂其它品种，也就意味着不能再参加品种试验了。
钟实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嘴角，还有些疼，他干育种几十年，从来没遭遇过这种事。这一次算是体会到什么叫老不中用了。
回到凤凰城的时候，嘴角的瘀伤已经好了，崔挽明自是不知道钟实的遭遇。钟实也考虑到崔挽明近来的遭遇，故没对他言明。
钟实回来的第二天，崔挽明就接到省农科院办公室打来的电话，邀请他参加于向知升职答谢宴。
尹振功坐在办公室，听崔挽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知晓了事情原委，还没等崔挽明说话，尹振功便说道：“挽明，我觉得你没必要去了，于向知居然厚颜无耻到这个程度，我真是没想到。我要是你，刚才电话里就破口大骂了。”
“尹老师，话虽如此，但我崔挽明怕过什么，我要是不去，全省搞水稻育种的同行都会笑话我，这次我一定要去，我倒要看看他于向知有什么好显摆的。”
“哎，挽明啊，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参与斗争，自己做好自己的事，粮食安全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也没有那么大能耐扭转整个林海省的局面。现在风气不正，育种家如果不考虑挣钱的事，那岂不是白白付出辛苦？哪有什么无私奉献啊，市场经济时代，没有办法。”
“尹老师，我不是反对育种家搞私营，也不是违背政府规定，我总觉得咱们做事的动机对了，就不会犯低级错误。只要把老百姓利益考虑在先，就是正确的选择。但有的人手段不正经，把利益获得建立到了无视他人的境界之上，那就是在破坏市场结构了。我是坚决反对的。”
“行了，你不是政客，没必要整天反对这反对那的，咱们就是科研工作者，按照政府导向做事就行，操心那么多实在没必要。”
“没错，我不是政客，说的话也没份量，但老师，你要知道，现在林海省多数育种家的现状都很不乐观，他们撇家舍业的为单位奉献着，结果呢，市场的绝大多数利益被企业和几家科研机构垄断了，现在滚雪球效应很严重，老百姓的分辨能力有限，再这样下去，会有一大批育种家倒在行业一线。你看看我，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媳妇嫌我挣的不多，又抱怨我不入手市场，搞得妻离子散。”
尹振功接了杯水递给崔挽明，“每个人都要经历他的人生，不管顺利还是坎坷，都是一笔可观的财富，我不觉得你失去了什么，从反面来想，你失去了一些，就会得到一些。当年秦老师把你留下来是正确的选择，北川大学需要你这样的人站出来说话，我是不行了，早就离开了育种，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你搞搞分子改良的事，外面人际沟通早就不在我的范畴里。既然你坚持自己，我也不再劝你，只能说你的选择没错，但你选择的这条路会很辛苦，作为你的老师，我看着很心疼，只是希望你能有个愉快的工作环境。还是那句话，事业不是靠你自己就能完成的。”
尹振功的话句句扎心，崔挽明坚信自己的选择。七年前国家开始针对种子产业搞政企分家，两年前又加大了对企业的扶持力度，林海省在短短几年中，完成了粮食产量的巨大飞跃，总体来看，崔挽明觉得企业的存在是谁也无法取代的，可林海省目前的粮食仓储已经达到了一个饱和点，如不再拓展新思路，下一步很可能会走下坡路。
因此，他认为自己着手的优质米和特种稻生产仍然在未来市场中能占得一席之地，这样一想，他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参加于向知的升职庆功宴，他的心态也能好不少。
于向知的答谢宴安排在凤凰城郊区的一家农家乐，这里环境安逸，大家可畅所欲言。来之前接到省局品种审定科芮静的电话，两人沟通后搭伴前来。
芮静开着她的车，从北川大学接完崔挽明之后，一直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下车后，大老远便看见刘君在门口迎客。崔挽明整理好心情，拎着手里准备的礼物，从容的过去跟刘君打招呼。
刘君抱了抱崔挽明，又和芮静握了握手。
“于院长呢？”
“省农委的领导刚到，在里面陪着呢。”
“好，那你忙，我进去道贺一声。”
刘君一把拉住崔挽明，“兄弟，今天可千万别惹事，农业口的很多领导都在这。”
崔挽明拍了拍刘君胳膊，摇了摇头，“放心，最起码也要给你个面子。”
进去之后，崔挽明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交给了后厨，和大家纷纷打完招呼才直接进了大厅的包间，于向知正和省绿办的吴宏波谈的正酣，崔挽明一进来，他即刻站了起来。
眼睛一亮，露出笑脸。
“呀呀呀，挽明，我这个答谢宴就等你来了，快快快，挨着我坐。”
崔挽明没接于向知的话，而是扫了眼在座的各位，谢正言和付京就不用说了，市种子管理处处长周兰，省农业推广中心副主任江连州，北川大学新农村发展研究院副院长章元革，还有金怀种业董事长杜德松及销售总监辛威。不过，让崔挽明做梦都没想到的是，方旭居然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这个包间。
看着这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崔挽明感到自己掉进了龙潭虎穴，这个屋子里的人，除了他自己，都是唱反调的。除了省绿办的吴洪波，其余几个都跟他打过照面。
“领导，来来，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北川大学的将才之后，崔挽明老师。当年拜在秦怀春老院长门下，如今自己执掌北川大学的育种事业，也算后生可畏。”
崔挽明谦虚一笑，伸出手跟吴宏波握了握。
“我可听说过你啊，今年你搞的特种稻在凤凰城刮起了不小的风啊，不过我要提醒你啊，做绿色有机大米生产，最好做个认证，哪天抽空上省绿，咱们一起研究研究这个事。”
吴宏波简单的一句话，看似在提示崔挽明补充手续，其实是在给他下马威，毕竟当着于向知的面，林海省谁人不知崔挽明和于向知针尖对麦芒的关系，这种话既是对于向知的一种支持，也正式表明了立场。
崔挽明还没来得及接话，倒是被方旭抢了过去。
“领导啊，你说的是，这一点我们汇德集团就做的很好，您看，我现在也打算做咱们林海省的绿色有机大米，相关手续已经在办了，这个您可以放心，我们是不会遗漏手续，更不会违规操作的。”
“好好好，方总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不容易。”
话说到这里，基本上把崔挽明内心的基调定下了，方旭的一番话也无疑是在向崔挽明示威，深圳业务合作告吹之后，两人的矛盾关系算是正式建立了。但崔挽明没有预料到方旭会一个回马枪杀回林海省，跟他抢起了市场有限的资源。这样一来，来年的处境可想而知。更要命的是方旭今天来到了于向知的答谢宴，意味着他和于向知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千丝万缕关系。
这样复杂的局面摆在崔挽明面前，让他意识到林海省粮食产业这潭水深不可测，在没搞清大家姓什么之前，任何轻易的动作都可能带来全盘皆输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