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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林海省之前，他替钟实到省农业农村发展处办理秸秆还田项目的验收工作，这是当年秦怀春申请的项目课题，全省好几家单位一起来做这个事。现在各家单位的汇总资料都送到了他这块，由他去进行项目资料的验收交接工作。
为了这件事，崔挽明特地起了个大早，来到省政府大门的时候，公务人员还没开始上班。门岗的两位执勤警察拦住崔挽明不让他往里进。
“政府八点上班，请上班后再进。”
崔挽明看了看表，还剩半小时，他摸了摸肚子，决意找地方吃口早饭，他从政府大门绕了一圈，走到大院后身的胡同里，本想在那找地方，发现里面既不通车，也无餐饮商店，只有一个政府人员的早餐食堂敞着大门，进去吃饭的人，脖子上挂着工作牌，大家精神焕发，衣着讲究得体，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和他们的差距。
他没有多作停留，从胡同穿过去，再回到主街，走了五分钟才找到一家包子铺，慌忙吃了一口便回到省政府门口。
不料又被拦下：“请问找谁？”
“同志您好，我上农业农村处找赵处长。”
“请出示通行证。”
“我没有通行证，这个东西上哪儿弄啊？”
“没有通行证不能进，左拐一百米有省政府收发室，带证件上那可以办临时通行证。”
崔挽明哪里想到会这么麻烦，这要是在北川大学，随便见哪个领导也没这些程序啊，果然省部级单位就是不一样，连安保规格都上升了好几个级别。
花了半小时办了个临时通行证，跟工作人员解释又解释，交代又交代，才得以办成。折腾一番，崔挽明吃进肚里的包子都快被挤没了。
让他更恼怒的是，当他再次回到门岗的时候，居然被告知非政府人员一律从后门进出。他咬着牙笑了笑，事情还没开始办，已是满头大汗。
应要求来到省政府后门，还没往里进，门岗警卫便走过来问话。
“你找谁？”
崔挽明再次笑了笑，“农业农村处赵凌伟处长。”边说，崔挽明边出示通行证。
“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下来接你，最近省里召开代表大会，外人不能随便进出。”
崔挽明无奈的摇摇头，退到了一边，掏出电话想了半天才拨了出去。十分钟后，果然出来一人。
“你就是钟实？”
“没错，正是我。”
“请跟我来。”这位引路的女公务员大概三十出头，进去的时候不忘跟警卫解释一番。
崔挽明头一次进这里，可算感受到什么叫威严。他一边跟在后面，心还跳个不停，方才谎称自己是钟实，实属无奈，他若不这么说，恐怕连见赵处长的机会都没有。但不管怎么折腾，终于是如愿到了四楼的农业农村处。
屋里不大，里面摆了三张办公桌，进门的时候崔挽明扫了一眼门牌，上面列出三个处级部门的名称。崔挽明心中一惊，省政府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这么大点办公室，坐着的三个人居然全是处级干部。再想想北川大学，一个院的院长也不过如此，人家的办公室可没这么拥挤。
“没想到林海省政府班子还挺注意廉洁形象。”崔挽明心中响起这样一种声音。
他没见过赵处长，所以对着屋里的三位领导分别鞠了一躬，“领导好，我找赵处长。”
靠北边桌子的位置坐了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穿了件毛衣，蓝色衬衫的领子翻了出来，听到崔挽明找自己，他一扭身子，椅子转向了他。
“材料都带来了？”赵凌伟作风利落，连看都没看崔挽明就伸手接他的材料。
拿过去随便翻了不到三秒钟就被打了回来。
“按类分好，你们这个项目哪几个单位负责的，每个单位的结题材料放在一起，项目申请审批表，中期考察报告，项目结题申请书，结题相关材料，获奖证书，发表论文情况，按这些逐个整理好再给我。”
崔挽明一下子木在原地，把材料接过来，不知道该站着还是坐着。赵凌伟就在他面前，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跟他说，场面弄得很生冷。
进门的位置有个三人沙发，他本想到沙发上整理材料，一来是避免在赵凌伟面前的尴尬，二来是加快工作效率。但赵凌伟不说话，他也不好意思坐人家沙发。故把材料放在他办公桌一角，开始整理。
赵凌伟一边翻看电脑，指了指门口，“你去那边弄，不用一直站着。”
崔挽明这才舒了口气，整理完之后，不敢耽搁，又呈上去。
赵凌伟拿起一支铅笔，根据项目申请书中的研究内容，开始一页页的校对结题材料。崔挽明没怎么接手过秸秆还田的项目，所以对这部分内容很生疏，虽然昨晚他突击了一遍，但赵凌伟如问起来细节，他还真不好交代。所以崔挽明的心一直都悬着，生怕赵凌伟找出什么纰漏来。
赵凌伟一边看一边画圈，拿起几本已发表的论文问道：“你作为项目主要负责人，发表的论文呢？”
崔挽明赶紧接过来翻了翻，果然一篇没有，这些所谓论文都是合作单位发表的。
“赵处，我们也在写论文，但您看，合作单位也一起做这件事，他们发表的论文和项目内容是契合的，数量也够，跟当时我们预期目标是基本一致的。”
“我不是问你够不够的问题，你没听懂我的话？”
“是是，赵处，我听懂了。”
“那你说，作为项目主要负责人，你们单位为什么一篇论文都没有，你这样就申请结题，让我怎么批？你想让我肯定你的项目工作，就要拿出真凭实据来。”
“赵处长，您看，我们确实是发表论文了，合作单位也是项目组成员，只要成果达标，是没有问题的。”
赵凌伟一听，把手里的铅笔往桌上一扔，“你如果是这种态度的话，那我就换种方式跟你谈了。”
崔挽明听了这话，马上意识到赵凌伟态度的转变，也对方才自己的据理力争感到懊恼。连忙解释道：“是是是，赵处，您说，听您的，我明白您意思。”
赵凌伟站起来，接了杯热水，头不回的出了办公室，崔挽明被晾在那，变成了一根冰棍。他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看了眼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位处长，其中一位伸出食指，指了指沙发，崔挽明笑了笑，赶紧坐下，等待着赵凌伟的归来。
后来的谈话，崔挽明也是在紧张的氛围下度过的，虽然项目书被赵凌伟挑了遍地的毛病，但最后他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本来省里后期是不打算给这个项目投钱的，你也知道，秦怀春当时是这个项目负责人，没干到一半他就退休了，要不是农委那边帮协商，省里绝不会更换负责人的。这在省里的自然科学项目里还是第一特例。考虑到你们完成度基本达标，该有的东西也都有，我们会酌情考虑，但事后需要你们单位补充一份论文发表情况的详细说明，后面我们会定期追踪。”
赵凌伟的一席话基本定了此事的基调，什么定期追踪，什么详细说明，到最后还不是因为秦怀春的面子，他在省农委做过副主任，好歹也是副厅级干部。
到省政府碰了一鼻子灰的崔挽明终于体会到做事有多难了，这个地方虽没有人情味，但起码能做到严格把关，虽然赵凌伟对他态度很不友好，但事情办成了就算没白挨骂。
走出政府大院的时候他给钟实去了个电话。
“钟叔，你的事办完了，那边收获情况怎么样，我还用过去吗？”
钟实脸上敷了一层泥，嘴角有些红肿，听到崔挽明的捷报，心情一下就好多了：“通过啦？没遇到什么难处吧？”
“没有问题，省里对咱们做的工作很满意，特别是降解菌的研制成功很被推崇，赵处长说了，如果合作单位研发的生物菌剂真能在低温环境下快速降解作物秸秆，省农业推广中心马上进行全省范围内的布点推广。还会跟咱们新农村发展研究院探讨产品市场的拓展问题，到时候说不定会在会展中心展出。”
“太好了挽明，咱们做基础研究的能为国家和老百姓解决这么大的问题，也算是没白折腾。你不用过来了，我这边收获马上就结束，等我回去，咱两一起找秦老师汇报这个喜讯。”
钟实不会想到事情进展顺利的背后居然会生出那么多不快，崔挽明不提及，是想让钟实把精力放在育种工作上。和领导沟通不是钟实的强项，也不是他愿意干的事，正好崔挽明替他把事做了，两人也算分工明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