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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海亮转过身来的一刹那，钟实知道，事情已经升级了。
“谁？谁扔的？”他的白衬衫刚穿出来一天就被涂了鸦。
老郭笑了一声，从水田里拔出腿，毫不客气的看着曹海亮道：“我扔的。”
曹海亮咧着嘴，不服气的插着腰，“什么意思？我好心过来打个招呼，你们就这个态度？今天不把事情说明白，谁也别想走。”
“曹海亮，你一个生态研究室出身的人，凭什么站在育种田里指手画脚，要显摆也轮不到你。”
“郭达，你把话说清楚了，生态研究室出身怎么了，我们照样出了林育稻1号，再说了，你一个老农民，大字不识几个，还好意思自诩农民育种家，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郭达虽然读书少，但读的都是民生国法，跟你们不一样，偷鸡摸狗的事我可做不来。”
“嘿，我说你怎么回事，有个崔挽明给你撑腰你就牛气成这样？搞了个不疼不痒的特种稻就以为能翻上天了？不知天高地厚。”
钟实在一旁早就听不下去了，把手里的锄头一扔，大骂一声：“曹海亮，你他娘的喝两碗肉汤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刘君到你们科室之前，一个品种没审定过，你是个屁啊，让人家何峰玩得团团转，现在你得道升天，跟老子装人来了。告诉你，别这么轻飘，能趴下做人尽量别站着，小心闪着腰没人给你扶正。”
不提刘君还好，一提就来气，曹海亮怨而生怒，眼珠子都快被气出来了，两片嘴唇微微开始发抖。
“英雄不问出处，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没有刘君我照样能行。这片水田今年我说的算，别人管不着。别以为你们北川大学出来的就多个什么，我曹海亮照样不差。”
“哼，曹海亮啊曹海亮，你自作主张的脾气还是一点没改，看来你们领导没调教好你，现在的你，性格是越来越强了。”
“是你们欺人太甚。”
钟实一听这话，眼睛亮起来，“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别扭呢，你真是贼喊捉贼，不知廉耻。”
曹海亮一听，非但没动怒，反而笑了起来，“那又怎么样，有能耐你做给我看看。”
郭达也算看清了曹海亮的人品，拉着钟实道：“跟这种人费口舌没必要，别理他。”
钟实想想也是，好好的一个人，因为二十万奖金，一夜之间变成了一条癞皮狗，谁能有办法。
不过，他们知道，通过今天的几句争执，埋下的恐怕是一个很大的隐患，得罪谁也别得罪小人，但今天他们不但得罪了，还把他羞辱了一番。如果崔挽明在，也许就不会这么冲动，现在是特种稻发展的起步阶段，又跟曹海亮挨在一起，今后的烦心事想想都够了。通过李国华的遭遇，就知道于向知连同金怀种业的手段有多卑劣，想要集中力量整他崔挽明，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但同时钟实也明白，于向知手里这几个人，何峰已经被他踢出团队，即便不成为敌对也难成为朋友，剩下的就只有曹海亮和刘君了。如今的曹海亮变成了一个跋扈张扬之类，这种人必定成为于向知事业发展的隐患，倒是刘君一直表现得很沉稳，虽然是秦怀春手里出来的得意弟子，但在于向知手里用了这么多年，钟实也不敢掏出全部心窝给他看。再者，于向知在刘君的使用问题上，也一直让钟实不得其解，于向知明明知道刘君和崔挽明关系非同寻常，却还是委以重任，可以说一点都没把他当外人，最让他理解不了的是，于向知居然让刘君接触林育稻1号的制种和推广，他不是不清楚同行对他的评价，居然还顶着贼人的帽子大张旗鼓的继续做贼，这种魄力和眼界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这样一想，钟实觉得于向知这个人实在太恐怖，如果崔挽明要拿他当对手，最起码要断掉左膀右臂，否则没有胜算的可能。崔挽明要做的是打破林海省粮食育种的生态格局，是来革新和挑战行规的。
他一个本分的育种家，从来没想陷入到斗争当中，但钟实多少明白，这件事自秦怀春离开北川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要停下来，恐怕不可能了。
就在他们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展开争执的时候，林海省新一轮的人事变动再次传来。省农科院院长姜维的下台成为于向知近年来的又一件大喜事，自秦怀春退了之后，于向知便对院长一职觊觎许久，当时还费了很多心力，谁知道让玉米所的姜维钻了空子，坏了于向知的大事。
但现在的于向知，可谓五脏俱全，应有尽有，如果没什么差错，就凭林育稻1号在林海省的影响力，提名院长候选不是没可能。
秦怀春虽然退了，但他对这些个乌纱帽还是关注很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姜维退下去的具体原因。在省老干部活动中心下棋的时候，早就耳闻姜维这个人品性有问题，任职院长之后，不带领大家好好搞科学研究，尽琢磨怎么挣钱，怎么钻共产党空子。现在被拿下，多半是被人递了材料，也属罪有应得。秦怀春在任的时候，这个问题他看得很紧，没想到才短短的几年时间，一个院长就这么名声扫地了。
整个冬天的南繁工作，崔挽明都没参与进来，中间为了基地建设的事来过一趟，其余时间都在处理离婚后孩子的归属问题。
法院已经接受了海青递交的起诉书，这种由婚姻破裂导致的孩子判罚问题，属于很正常也很成熟的老问题。作为法院一方，不管判给被告还是主告，考虑的都是孩子的成长问题，父母双方在身体健康和条件允许的前提下，谁更适合孩子成长，就判给谁。
崔挽明虽然据理力争，但正如刘君所说，他缺乏抚养孩子起码的时间，所以最终法院把孩子给了海青。
就连崔挽明都没想到，自己事业刚刚起步，刚从于向知带来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又陷入到家庭的变故中。
崔小佳已经好几年不主动联系崔挽明了，还是苏慧给她去了个电话，把崔挽明离婚的消息告诉了她。这也是崔挽明这几年来头一次接到妹妹的电话。电话接通的刹那，崔挽明差点没抑制住情绪。
“哥，你还好吗？”
崔挽明的手指紧作一团，他激动，又毫无准备，这些年来，崔小佳一直都将他拒之门外，一直把她和刘君爱情的破裂归咎于他身上，所以一直不肯跟他联系。虽然崔挽明在春节的时候会抽空回老家看看父母，但一次都未见过她。因此，这个来电，显得很有意义。
“小佳，真的是你，哥很好，很好。你怎么样，也好吧？”
崔小佳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听说你离婚了，你怎么搞的，在我印象中，你可很能耐的，到头来媳妇儿子都跑了，你是倒了多大的霉。”
“嗨，我就是这命，自己的路自己走，事到如今，都怨我。谁让我总不着家，换成别的女人，也忍受不了我这样。只是让孩子遭罪了，我……”
“你还知道给孩子带来的影响？哥，这件事你太不冷静了，以后孩子没有爸爸，你让他怎么健康长大，就算海青背叛你，你也该三思后行。”
“好的生活谁都想过，但通过非法手段获取就等同犯法，我在法院没提这件事，已经把夫妻情谊考虑进去了，我算是给她留极大面子了，剩下的责任我一人承担。孩子日后的生活费我会支付。”
崔小佳沉默了半天，她不知该如何继续交谈下去，她一方面对他哥有了一丝心疼，一方面又觉得他应该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就这样吧哥，既然你考虑好了，我没意见。”
“谢谢你，小佳，你那边……”
崔挽明还想继续了解崔小佳的近况，那边已然撂了电话，不愿再叙谈下去了。
对于这个电话，崔挽明道不出来意，他发现崔小佳对他的态度有所好转，他也隐约发现这种好转的背后隐藏的可能是对他的同情和慰问。他没想到自己的婚姻在别人眼中居然这么不值当，到了最后，居然以同情二字收场。
他没把崔小佳来电的事告诉刘君，他不想让这二人再有任何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