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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正言最近一直不敢往办公室跑，只要局里没事，他尽量都在外面呆着。电话卡已经换了两张，但于向知还是能想办法联系上他。
无奈之下，只好找了间早茶小馆，满足于向知的来访。
店里开门比较早，谢正言赶第一壶开水的时间过来，泡上了自己带的茶叶，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再忙的事都阻挡不了他喝茶。一来一去，和老板也就很熟了。所以，别看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但他还是能靠着这点老宾客的关系，赢得一间相对安逸的包间。
于向知风里来雨里去的行事风格，哪里享受得了这个，进到包间的第一句话便是：“哎呀我的谢大局长啊，我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闲心品茶，你真是不管老百姓死活啊。”
谢正言一言不发，脸上不露任何表情，只端起一盏茶喂到嘴角，轻轻吸了一口，再闭上眼三两秒钟，方才徐徐睁开。
一伸手道：“于所长请。”
于向知一屁股坐下，自己倒了一大碗茶水，咚咚咚的灌进了肚子，一抹嘴说道：“谢局，我的好领导，这些天你跑哪儿去了，你没听说啊，省里下发了科学进步奖的申报通知，倒是赶紧给我想想办法啊。”
谢正言放下茶盏，不紧不慢的说：“于所，有时候不怪我说话难听，省里局里都已经这么帮你了，你还想要什么，人啊，不可贪得无厌，报奖你就报呗，跟我说也没用，我又不是决定者，也是不项目评审专家，你找我干嘛啊。”
“嗨，领导，少了你可不行啊。我们这种小单位没有领导的支持，省里的指标怎么能落到我头上，我看这次啊，还得借谢局的面子用用。”
“面子？面子能当饭吃？这都什么年代了，幼稚。”
谢正言的话于向知当然明了，当即便掏出一张卡，塞进谢正言上衣口袋。
“领导，你教训的是，买菜还得花钱呢不是，更何况这么大个事，下边的兄弟跑腿盖章，也该有个喝水吃面的零钱。”
“嘿，于向知，你这是干什么，拿回去，听见没有。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告诉你啊，报奖的事真不是我能决定的，也不是花几个钱就能办妥的，你别把什么事都往钱上靠。你要是这个态度，我现在就走。”
“谢局，好好好，您息怒，我不对，是我不对，好吧。报奖的事咱们不说了，今天我来呢，也是代表单位感谢省局对林育稻1号的扶持，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省局不同，省局是我于向知的再生之地，谢局，你想想看，我能让别人骂我忘恩负义吗？不能。林育稻1号今年赢下了市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份功德的一大半都依靠省局在做，说实在的，我拿出这点心意，连我自己都觉得惭愧。但谢局，你得理解，我们现在摊子铺太大，来年运营成本还要往上加，只能说以后再将功补过，就是委屈了省局这边，还望谢局不要责怪。”
谢正言眼珠子一转，咂了咂嘴，一巴掌拍到桌上，道：“你看看，你看看，要是全省的育种家都这么理解我们省局的工作，那我们还用这么操心？每年的种子交换，试验部署，大田鉴评，哪一样不费尽口舌，不是我对林海省育种家有意见，你放眼看看，现在的中流砥柱都是些什么人，首先一点，学历就不达标，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半路出身，正经科班的有几个？寥寥无几，你们这批人什么时候退了，我们的工作也就轻松了，现在的年轻一代都是硕士出身，起点就比你们那时候高出一大截，遇到问题一沟通人家就能理解上去。”
“是是是，谢局的话句句在理，我们老一辈虽然文化底子薄，但肯吃苦能下地，年轻人也有年轻人的缺点，别的不说，你就说那崔挽明，好好的育种放着不干，偏偏跑去搞什么特种稻，这就叫不务正业，典型的脑袋钻到钱眼里了。”
“行了，于向知，人要学会知足，崔挽明是给老百姓解决问题去了，原则上是没有问题的，还轮不到你在人后面指手画脚。有的事，该放就放，抓的太紧，容易把自己也拽进深水区。”
谢正言的话点到为止，于向知留下的卡具体有多少数字，谁也不知道。但他方才的那段话，着实让谢正言听着顺耳，似乎收下这钱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拜访完谢正言，于向知才回到所里主持申请书撰写的分工事宜，曹海亮这几个月可谓干劲十足，自林育稻1号的转化奖金下来之后，他才终于尝到少数育种家才能品到的滋味，对于向知交代下来的事那是相当用心，以至于常常忘了自己身份，从一个科室主任变成了一个普通员工。为了拿到最新的林育稻1号推广面积的具体数据，他一连跑了市推广站，省农委，省种子管理局三个地方。回到办公室后又开始整理数据，查找文献，列提纲，作图表。当然，具体的东西都由刘君计算，他还算科室里办公软件用的较好的一个。
于向知走进所里，转了一圈后，脸色突然沉了下去。
“都放下手里活，我怎么没看到何峰，人呢？”
大家看了看对方，谁都不敢回答。于向知一眼盯住刘君，“小刘，何科长人呢？我前几天已经嘱咐过大家，这次报奖对咱们所意义重大，如果不好好整材料，一旦错过了，问题出在谁身上，我就拿谁试问。”
刘君看了眼曹海亮，曹海亮赶紧避开他的眼光，“问你呢，看别人看什么？”于向知又逼道。
“品质中心徐主任那边三缺一，何科长好像在那边。”
刘君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把眼光投向他，那种眼光充斥着敬佩和藐视，但刘君却不当回事。他在这混了这些年，好歹也坐到了主任的位置，在何峰面前也不用再点头哈腰，领导有要求，不表达又不好，只能实话实说。
“徐丽胆子也太大了，上班时间组织大家搞娱乐活动，院里党支部就不管管？品质中心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走了一个腐败的白露微，又来一个不务正业的徐丽，照这样下去还了得？我就不信了。”
于向知火一上来便冲了出去，众人抬起头对着刘君伸出大拇指：“刘主任，你牛大了，何主任都敢得罪，你可真行。”
曹海亮走过来拍了拍刘君肩膀：“哎，小刘啊，祝你好运。”
“干嘛啊一个个的，我这也是为咱们所着想，再说了，刚才你们一个个装好人，坏事都让我做了，还要听你们的风凉话，你们太不讲究了。”
这边，于向知已经坐着电梯到了品质中心员工活动室，二话不说便推开了门。进门直接走到麻将桌跟前，面对何峰的后背。
徐丽见于向知脸色不对，便有恃无恐的对何峰说：“何主任，你领导来了。”
何峰哪里顾得上徐丽说什么，他今天牌运不济，总想摸一手好牌，注意力都投到了桌子上。
“徐主任你什么意思，赢了钱就撵我走？太不地道了，再怎么说也得让我捞回点啊。”
“哟，何主任，你还差这点闲钱？我们可听说了，你们所今年就靠一个林育稻1号，分了八百万，你跟我们在这叫穷，谁信。”
“哎，你们还别不信，所里的钱是没错，但分到我手里可就没几个了。”
“何峰，你给我站起来。”于向知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他怎么也想不到，何峰居然会在背后这么中伤他。
何峰这次算听清了，情急之下将手里的麻将一推，转过身来。
“于所，你怎么来了？”
于向知不想在外人面前献丑，故转身走了出去。何峰将零钱从桌布下面翻出来，赶紧颠跑出去。
于向知在一楼门口等他，准备了一肚子开膛破肚的话，那天的何峰算是把于向知得罪了，诋毁领导，还是在外人面前，这可犯了大忌讳。
“何峰，你嫌奖金少的话，从今天起你自己去挣，你们科室独立出去，我去院里帮你申请，建一个属于你科室的账户，以后花钱，自己想办法。”
于向知的这个决定不像是玩笑，别人不了解于向知，他何峰还不了解？这种人抓住机会，肯定会清除身边的威胁因子，而在他们所的三个科室里，何峰是水稻育种资质最老的，也是于向知在所里最大的威胁。这个时候选择将他踢出团队，在于向知看来最适合不过。
尽管后来何峰又是烟又是酒，但于向知已经对这些东西不在意了，每次所里开例会，都当何峰不存在，就算他赖着不走，于向知也懒得理会他，完全采取了冷暴力方式对待。
身陷囹圄的何峰有气无处撒，只得找曹海亮喝闷酒，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顿酒居然成了刘君命运转折的一个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