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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颠簸，一路惆怅，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出了这样的事，追究责任已经解决不了问题。
崔挽明最难以面对的人就是妻子和秦怀春，他曾不止一次的对海青说过，向她许下承诺，承诺她等品种权拿到手之后就能实现大面积推广，就能取得丰硕的回报。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他连开口解释的气量都没了。一想到钟实还在家等他，他就不想回去。但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越往后推，挽回的余地就越小。
下了火车，他连家都没回，直接上了生命学院，找到尹振功。
“尹老师，钟叔人呢？”
“隔壁呢，秸秆还田项目要做中期汇报，忙着呢，怎么，有事？”
崔挽明沉下头，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尹振功是他硕士导师，虽然他已经不过问育种方面的事，但在崔挽明事业发展上，还是一直很关注的。基于这种信任，崔挽明道出了品种可能被人盗走的论断。
尹振功摘掉眼镜，满眼睛是火， “去把老钟叫过来，这件事太大，咱们三马上开会，商议解决办法。”
钟实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一种转折，这个十拿九稳的品种他们已经很细心的照料，也做到了尽可能的保密工作，可还是没有保住。
他情比崔挽明激动，听到消息后，直接将崔挽明顶到墙上，短小精湛的胡须颤抖个不停。
“我问你，品种的事你都跟谁说了？”
崔挽明被钟实的手腕压得喘不出气，他不明白为何近年来钟实变了一个人，以前的他淡名寡欲，现在脑子里想的全是成果转化的事。
“没有外人知道，出了咱们两和秦老师，就连尹老师我也是刚告诉他。”
“不可能，如果别人不知道，品种怎么会丢了？到底谁出卖了咱们？”
崔挽明的脑袋在拂乱的翻篇，他从约秦怀春上海南看品种开始往后回忆，这件事他告诉了妻子海青，做米质分析的时候告诉了苏慧。如果事情真的是从人口中传出去的，只能是这两人。
他先在心中排除掉妻子，海青一直在保险公司上班，对他的事从不关注，她也没理由出卖他。苏慧的嫌疑最大，特别是品种特异性检验一事在她手里出了问题，就更加让崔挽明难以信服于她。
但一切都是推断，如果说苏慧出卖了他，那针对的只能是秦怀春，且完全是出于报私仇，想从和秦志杰破裂的感情中找回心里的安慰，所以她有这个动机。
“苏慧。”
也不知怎么，崔挽明居然在钟实面前说出了这两个字。
“你还跟她说了？难怪DNA检测过不去，挽明，你简直疯了，你不是不知道这个品种对咱们北川大学有多重要，怎么能随便乱跟外人讲呢。你赶紧联系她，我要亲自问问。”
“问什么问，都冷静点，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尹振功站在门口听他二人争执了半天才走进来，一脸的不高兴。
“这么怕别人知道，还跟我说干什么？干脆什么都不要跟我讲最好。”
尹振功分明是有了挑理的心，开始对他二人发难。崔挽明当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式有问题，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对不住尹振功。本来只是本着缩小消息范围的原则，加上尹振功不参与育种流程，当时也就没通知他品种的事。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得是乖乖的听尹振功训话，一点反驳的脾气都没有。
将二人叫到会议室后，尹振功把门一锁，脸上愁云弥漫开来。端着茶水喝了好半天才开口说话。
“本来嘛，我不该插手你们这边的工作，但这个家业是秦老师一手创立下来的，咱们是一个大的家庭，现在分工明细之后，很多事我也不过问了。秦老师也单独找我谈过，让我能放手就放手，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但这不代表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说难听一点，你们现在手里的水稻资源，很多都是早些年秦老师我两从外地引进的。我就算不参与育种工作，也对这些事有责任。你们手里有这么一个好品种，应该早跟我说，我比你们工龄大，行业里还是有不少人脉。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怎么挽回？”
尹振功奚落一顿之后，非但没说怎么解决问题，还把问题原封不动抛了回来。
“尹老师，这件事我负全责，不管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既然这摊事交给了我，我就难辞其咎。”
“负责？你怎么负责？如果你说的属实，那你怎么撼动目前的状况？于向知连预备试验和区域试验都没有参加，直接跳到生产试验，省局那边不用说了，恐怕市种子管理处也参与了此事。情况很不乐观啊。”
“我就不信，他们还无法无天了，林海省品种审定还从没出现过这种现象，这分明是违法乱纪，怎么，连司法部门也拿他们没办法？”钟实难掩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真要把事情捅到司法程序上去，北川大今后就不用审定品种了，不管怎么样，不能跟省局树敌，咱们不能犯糊涂，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绝对不能做。”
“那就这样了？任由于向知作威？”
“问题的关键是，他怎么知道你品种的事？谁传出去的？”
“你进来之前也听到了，现在苏慧嫌疑最大。”
“她？怎么可能，她是咱们实验室出去的学生，欺师灭祖的事她不会做，我对苏慧还是比较放心的。”尹振功说道。
“但现在情况来看，她的可能性最大。难不成我和挽明跑去跟于向知说的？”
“苏慧更不可能，你们想，当初要不是因为于向知从中作梗，她和志杰也不会分开，她恨于向知还来不及，怎么会帮他呢。”尹振功这次分析得在理，将苏慧彻底与此事剥离开了。
崔挽明沉着了半天，说：“白露微，她一定有问题。于向知陷害志杰那次，白露微肯定插手帮忙了。”
“她现在已经不在品质中心，早就调走了，有问题怎么不早追究。”
三人静坐着，谁也不看谁，都在想着问题可能的根源。突然，尹振功拍了一下手，“哎呀，我想起个事。”
崔挽明眼皮跳了跳，“什么事，老师？”
尹振功皱着眉头，略作冥思，道：“春天的时候我上了一趟创世生物，你们猜我碰到谁了？”
“哎呀，我的老哥，你就别卖关子了，你让我猜，我哪猜得到啊。”
“于向知。”
“他？他去那干嘛？”
“我也奇怪呢，后来我才知道，他找薛为民做了一个项目，基因组测序。”
“他弄这些东西干什么？”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我还给刘君打过电话，刘君对此事也一无所知，看来于向知没告诉别人。”
“他既不搞学术研究，也不搞基础应用，为什么要花钱做这个事？老师，知道于向知具体做了什么吗？”
“我看到了项目书，好像是五百多个品种的基因组序列比对。”
崔挽明慢慢站起来，脑海里开始沸腾，他尽量想让这两件事充分联系在一起，企图找到突破口。
他望着窗外苍黄的柳叶，只觉片片割心，突然，他意识到一个很能说服大家的可能。
“我明白了。”崔挽明就像侦破了一桩案子那样，有了些激动。
尹振功和钟实跟着站起来，迫不及待想要从崔挽明接下来的阐述中得到事情的转机点。
“于向知之所以要做这五百个品种的基因组比对，很可能是想找出林育稻1号的亲本。”
尹振功脑袋一炸，坐了下去，醍醐灌顶一般，“对对对，挽明，你说的对，他既然要审定品种，不提供亲本信息肯定不行，如果东西真的是从你那偷的，他肯定要想办法找出亲本。不过，四十万的测序费，代价太大了。”
“跟这个品种价值相比，四十万根本不算什么。”钟实插了一句。
“他没有别的办法，亲本信息我从来没对外说过，也没在台账上写过，他想偷也没地方偷，唯一的可能就是通过基因组比对，来和林育稻匹配。难怪他连刘君都隐瞒，肯定是这么回事。”
“那就好办了，找薛为民问清楚就行，他们公司负责这个项目，为于向知做了什么数据分析，一打听就知道。”
“老师，你把事情想简单了，既然于向知花了这么多钱，他是不会让薛为民开口的，指着薛为民，根本行不通。”
“好了，白高兴一场，弄了半天，还是没办法。”钟实显得有些丧气。
“至少掌握了一些线索，总比没有进展强。我现在疑惑的是，这件事告不告诉秦老师。”
尹振功喝了口茶，“按理说，不该再打扰他老人家了，辛苦一辈子，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咱们这些晚辈的事就该自己解决。但听你们的意思，秦老师对这个品种期望很大，前期也帮你们出谋划策过，我想还是让他知道的好。”
崔挽明思考了一会，说，“那好，我去跟老师说。”
离开学院，崔挽明才想起自己还没回家，时间也不早了，他打算先回家简单洗洗，然后再拜访秦怀春。
但一想到要面对海青，他的心就像比注入了一股冰凉的药剂，让他整个身体僵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