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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崔挽明意识再次回来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他从床上爬起来，到处找水喝。张玉祥一直没睡踏实，赶紧起来给崔挽明递水。
“哥，怎么搞的，喝这点就多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水平，你看，弟弟我不陪你，酒量都掉下来了。”
崔挽明的脑袋有些疼，昨晚经历了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是哪儿？”
“酒店啊，你忘了？昨晚李所亲自送你回来的，从饭店出来，咱们几个又去烧烤店喝了几瓶啤酒，然后回的这里。”
“又去烧烤店了？我一点印象都没了。还发生什么了？”
“哥，我说带你去洗浴中心放松放松，你打死不去，我看你太累了，你好好休息，等晚上我安排你放松。”
崔挽明喝了几口水，吐了口气，“玉祥啊，你现在变得不一样了，胆子越来越大，净把你哥往火坑里带，是不是？”
“哥，你说的什么话，老弟看你工作太累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放松不放松？”
“去去去，少给我来这套，要去你去，别以为不知道你搞什么花样，告诉你啊，别给我乱来，工作干好不算本事，把人做好了才算牛气。”
“那上午你好好睡一觉，下午带你上地里看品种。”
“睡什么睡，上午就得下地，下午我还要去趟天源县，办点私事。”
“这么着急干嘛，在这待几天啊，现在也不忙，你一个科研编，又没有教学任务，回学校也是干呆着。”
“别罗嗦了，睡觉。”
崔挽明睁着眼睛，根本想不起来昨晚酒桌上说过什么，六点就爬起来洗漱。李国华六点半准时到达酒店接待处，购买了几份早餐券，上二楼餐厅等着崔挽明。
见到李国华在此，崔挽明实在是不好意思，连连握手言谢。早餐虽丰盛，但崔挽明肚里的酒精还没吸收完全，只能吃点清淡东西。
二十分钟后，上了李国华备好的车，直接到了试验地。
“挽明啊，你生产试验那个品种家里还有种子吗？来年给我点，咱们哥俩研究研究，把它繁殖起来，来年让农委同志帮着推广推广？”
“有啊，种子能没有吗？但现在生产试验这关能不能过去不好说。”
“放心，有你李哥在，我们试验点还能不让你过，我现在就敢说，地里生产试验的六个品种，没一个比你好。你要是审不上品种，天理难容，老百姓也不干，这么好的东西不让过审，那省局想要什么样的？”
“李哥，太夸张了，哪有那么好，我的东西我知道，很普通，现在大家都在很努力的做这件事，大家也都成果斐然，谁的东西也不差，还是先看看再说。”
李国华脸色顿时变了，“也好也好，推广的事咱们再聊，先想办法让你审过去，拿到品种权再说。”
张玉祥带队，领着崔挽明来到他们的省实验区。
“明哥，前面这两亩地都是今年的生产试验，省局让每个品种按两百平方米准备，我种了两亩。你左边这块是区域试验，一共十五个品种，一个品种二十平米，三次重复。右手边就是比较试验，一共五十个品种。先看哪个？”
“我先看看生产试验。”
说着，崔挽明就从兜里掏出田间记录本，开始挨个调查。张玉祥手里拿着品种编号的解码表，逐个跟崔挽明汇报。
“四号是对照品种？”崔挽明问。
“嗯，北川稻1号。”
“这么多年，省局还拿它当对照，现在很多品种产量都超过它了，应该换一换对照品种，二三十年没变过，育种目标怎么提高。”
“咱们哪管得了这些，省局提供什么就是什么，可能还是有它的不可替代性呗。”
崔挽明继续往前走，把目光放在了五号品种上面。突然，他眼睛刺痛了几下，被这片水稻折射出来的光线震慑住了。
他的眼睛越来越小，目光越来越尖锐，死死的盯着这个品种。
“玉祥，你拿着。”崔挽明的手有些发抖，将手里的记录本递给了张玉祥。
腾出手来，从茎秆上掐了一穗水稻，放在掌心，一粒一粒的扒拉着看，恨不能塞到眼睛里。
他看了半天，把稻穗扔了，又重新掐了一穗，看了第二遍。
“把尺给我。”
张玉祥从兜里掏出钢尺，崔挽明接过来，开始测量这个品种的株高，连续测了十多株。太阳被云彩遮挡了一上午，温度一直没上来，崔挽明的脸颊上却渗出来豆大的汗珠。收了卷尺，又开始数植株叶片。
等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只觉天昏地暗，胃里的酒菜在情绪的带东西，滚滚翻打，一下没收住嗓子，吐了出来。
胃部伴随而来的抽搐开始从全身袭击开来，还没等张玉祥过去搀扶，崔挽明两眼一黑，倒在了水田里，将水稻压倒了一片，全身泡在了水里。
“快快快，压到水稻了。”李国华推了推张玉祥，让他赶紧把人拉起来。
“哥，你怎么了？”张玉祥鞋子都来不及脱就跳了下去，赶紧将崔挽明拉出去。
李国华着急得直挠头，“怎么搞的嘛，人家好好的稻子，硬是压倒一片，到时候省里专家组鉴评的时候，怎么跟人家解释，要是因为这一片倒伏，通过不了审核，不等于得罪人吗？这是谁的品种，玉祥，你快看看解码表。”
“李所，你等等，我先送我哥上医院。”
说着，先将崔挽明身上的衣服脱了，在试验基地找了一身迷彩服给他换上，又帮他洗了洗脸。正要将他抱上车，他的眼镜徐徐睁开了。
“哥，怎么了这是？”
崔挽明从张玉祥手里翻爬起来，脑袋晃来晃去，他勉强站起来，朝着刚才的水稻地又要跑过去。被张玉祥一把抱住了。
“哥，你倒是说话啊，怎么了这是？”
崔挽明微张着嘴，眼睛里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湿润的色彩，他踉跄的几步险些跌倒在地，幸好有张玉祥。
崔挽明有气无力的脸上写满了落破和失望，勉强挤出几个字都带着浓烈的哭腔，“玉祥，我……被人……算计了。”
说完这句话，崔挽明重重的喘了口气，瘫坐在试验地院子里，什么也不想说。
李国华不知道崔挽明发生了什么，还在那边安排工人将压倒的水稻挨棵扶起来，肚里憋了不小的火。
张玉祥夹在领导和师兄之间，不知该顾哪头。
“帮我跟李所解释解释，下午先不走了，我有事找你，咱们找个地方谈。你先去帮李所。”
感到崔挽明遇到了重要的大事，张玉祥只得听从安排，先去顾领导那边。
十五分钟后，张玉祥以崔挽明上医院为由，和李国华请了假，开车上了市里一家茶庄。
崔挽明喝了一壶水都没有说话，张玉祥看着他冷静的样子，着实有些担忧。
“五号品种是谁的？”崔挽明太能沉住气了，憋了半天的气到现在才喘出来。
“五号？我想想，嗯，好像是林育稻1号，育种所于向知的。”
听到于向知三个字，崔挽明端在手里的茶杯哗啦一下落在地上，他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说实话，这个品种怎么样？”
“哥，你怎么关心起别人的东西了，还这么大反应，实在搞不懂。这里没有别人，林育稻1号大家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比北川稻1号强，这个品种可不一般啊，我听说去年底于向知就打着林育稻1号的牌面开始往外送米，看样子早就做好了推广的准备。”
“哼，你也认为它好？”
“难道哥不觉得吗？上周省里刚把生产试验品种编号解密，我想，拿到这份表单的试验员，肯定和我一样疑惑。”
“一个品种，居然跳过了预备试验和区域试验的鉴定，直接来到了生产试验，没有人觉得奇怪吗？”
“哥，于向知真有这个本事？省局都成他家开的了，想怎么审就怎么审，品种权都让他拿走了，咱们哥几个玩什么。”
崔挽明顿了顿，“他玩什么我不管，但是玩到我的头上就不行。”
“哥，你什么意思？于向知还一直跟你过不去？”
崔挽明点了一根烟，“知道五号是谁的东西吗？我的。”
“啊？哥，你是说于向知他？”
“这件事我还要确定，到底谁把我的东西给了他还不知道，拿着我的东西审品种，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哥，我支持你，只要东西是你的，你要兄弟做什么都行，于向知太缺德了，大家都知道他手脚不干净，没想到偷到哥头上来了，不能便宜了他。现在就联系省局，看他们管不管，实在不行就报案。”
“哼，你以为省局向着咱们？早就跟于向知一个鼻孔出气了，找省局解决不了问题。”
“那就报案，于向知已经构成了犯罪。”
“不可轻举妄动，必须弄清事情来龙去脉，贸然行动咱们会吃亏的，在品种申报上他就给我下套子，现在又给整出这事。”
“那怎么办，就让他这么随意乱来？今年冬天之前要是不解决掉，明年品种过审了，咱们可就补救不回来了。”
崔挽明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但他现在有很多问题都没想明白，也没有思路。最可能出问题的地方就是他往品质中心送样品之后，除了这个环节，他没有把这个品种暴露在外面过，要不就是海南试验地遭人下手了，但可能性也小，这个品种他连号都没编，即便别人偷走了，也不知道品种亲缘关系，没有亲缘关系，品种申报是过不了关的。
既然于向知把东西弄到了生产试验，说明他拿到了品种的父母本信息，但这个信息只有他、钟实和秦怀春知道，要说是他们两出卖了他，崔挽明怎么也不能相信。
隐藏在品种背后的阴谋到底牵扯什么人？之间又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一个个疑问压着崔挽明身体，让他极度痛苦。他甚至不知该相信谁了，在这有限的行业圈子，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这样一种情形，让他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