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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苏玉成功产下孩子的消息上了凤凰城日报，生活报，上了热门电台，吸引来各方记着前来关注。
秦怀春将这些人赶了出去，他不允许孩子受到惊吓，这是他用余生不多的时间换来的感动和福祉，这是奇迹，更是上天的眷顾。
很快，电视台上也插播了这则新闻，于向知端着手里的饭碗，被这条新闻惊出冷汗，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的汗渍。从桌上抹起电话，买了一大箱奶粉，直奔医院。
没有人阻拦他，他不是记着，他只是作为秦怀春的老部下过来问候一下。
秦怀春眼睛不愿抬起来，从于向知进门时候起，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孩子的婴儿床。孩子出生后，严重缺乏营养，加上血液胆红素增高，很快就起了黄痘，现在已经送到温室培养。
“老领导，祝贺啊，你当爷爷了。”于向知把奶粉往秦怀春跟前一放，一屁股坐下来，准备和他长谈一番。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老领导，你……你都退休了，还因为以前的事生我气啊？以前啊都是我不对，工作粗糙，那时候你教育的是。但我现在好了，刘君也自己支起了一摊事，育种干得像模像样。”
秦怀春正了正眼镜，毫不客气的说道。
“别以为你做的事我不知道，有些事不要过分的好，你把肉吃了，也给别人留条活路。”
“哟，瞧你说的，没那么严重，大家也都是同行，林海省水稻事业做大做强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是要靠大家的力量嘛，这还是老领导您告诉我们的，我一直没敢忘。”
秦怀春一下站起来，指着病房门，“给我滚。”
于向知一看秦怀春脸色这么糟糕，起了怕心，遂放下东西自顾自逃了。他一走，秦怀春将他送来的奶粉全都摔到地上，很快血压就上来了。赶紧掏出降压药往嘴里倒，方才平静下来。
眼神模糊中，他看见苏玉的家政护理楚一茹从外面向他走来。
楚一茹将秦怀春扶到床上，倒了杯水，看了看外面没人，小心走到秦怀春面前。
“秦老师，那天我看见苏玉流眼泪了。”
秦怀春手里的水杯哗啦一下，打翻在地，原本眩晕的头脑一下子被这个消息刺激到，变得异常的清醒。
他扶了扶眼镜，颤抖的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的细汗。
“把门关上。”
楚一茹关上门，双手放在两腿间，候在秦怀春身边，等待他发令。
“什么时候的事？”
“她产下孩子那天，在产房，我亲眼看见的。”
秦怀春从床上站起来，背着手，弯着脊背，来回在窗户边踱步，半天才停下来。
“为什么不早说？这几天她状态怎么样？”
“忙忘了，秦老师，怪我粗心了。现在她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先不要跟外人说，你去把医生叫来。”
楚一茹慌张离开，去请苏玉的主治医师过来。秦怀春穿上鞋和衣服，匆忙赶到苏玉病房和医师碰面。
了解到这个情况，医师极为震惊，马上召开专家诊断会，对苏玉身体做了次全面检查。秦怀春等在诊断室外面，不停的擦汗，里面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过了半小时，出来个助理医师，表情不是太好看。
秦怀春一把将他拽住，“苏玉情况怎么样，医生？”
助理医师将秦怀春的手扒开，皱着眉头道：“不清楚，刘医生在做最后诊断。”
助理医师的反应让秦怀春捉摸不透，只要刘医生不出来，他就始终安心不下。又过了一小时，诊断室的门才打开。
刘医生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秦怀春看不出什么明堂。
“还是老样子，没有好转的迹象。”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她流眼泪了。”
“分娩前后，身体内部代谢肯定是较平时要旺盛，即便是眼泪，也是不自主流出来的，不奇怪。”
“刘医生，脑部扫描结果呢？”
“嗯，倒是有点变化，不过，不明显，对病情好转起不到作用。”
秦怀春终于一屁股坐在走廊的靠椅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楚一茹将随身携带的毛巾盖在秦怀春腿上，被秦怀春大骂了一顿。
“我还没老呢，别把我当废人。”
说着，起身就走，想了想，又停下来，回头对楚一茹道：“以后类似的情况及时告诉我，耽误了治疗，后果不堪设想，今后注意。”
楚一茹双手捏在一起，拼命的点头回应。看着秦怀春离开的身影，感觉这个老人家不像是大家口中那位德才兼备的大教授。摇了摇头，回到了苏玉身边。
今年是秦怀春秸秆还田项目实施的第二年，北川大学负责的子课题交给了钟实负责，七月份做完杂交，地里的活就没那么多了，收获之前，钟实的主要任务是到微生物研究所学习秸秆降解技术的相关理论，好为课题中期考核做准备。
崔挽明也终于腾出时间，打算到下面的试验点看看品种生长情况，顺便到天源县看看郭达的育种圃，好提供一些指导意见。
刚上火车，崔挽明就联系上了张玉祥。
“玉祥，这么样，最近忙什么呢？”
“明哥，没忙什么，哥什么指示？”
“我到你们所了，赶紧给我出来。”
“什么？哥，怎么不提前联系呢，到我这是大事，我现在就联系李所，让他找人安排。”
“别别别，吃饭可以，别整那么乱七八糟的人，李所就不要通知了吧，我就是到你们试验地看看我的品种表现情况，看完就走。”
“那怎么行，水稻所离凤凰城三百多公里，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想想弟弟能饶了你吗？”
“别给哥整事啊，你们所那些人都是酒蒙子，在一起没法喝。”
“行了，哥，我现在就出去接你，十分钟，等我。”
“诶诶诶，别着急啊，三个小时后你再出来吧，我刚上火车。”
“我滴亲哥哥，能不能有句实话了，我现在就到车站等你，组局的事交给李所了，你来了得李所出来陪。”
“玉祥，你不听话了啊，行吧，见面再说。”
崔挽明坐在火车上，想起了张玉祥和自己在地里干活时的种种场景，不觉时光飞逝。
张玉祥都毕业两年了，在省水稻所的两年时间里，那个敢想敢干的张玉祥如今脱去了学生脸上的茫然，变成了一个圆滑老道之人。
简单的两分钟通话，崔挽明就将他的变化如数捏在手中。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还是崔挽明的兄弟。
到站的时候已经中午，张玉祥穿了一双干活鞋就跑过来接他。见到崔挽明的时候，兔子一样的跳了过来。
“哥，来来来，包给弟弟。”
“干什么，不用。”崔挽明一下将其推开，不适应他这种作风。
“你是我哥，怎么不用，赶紧拿来。”张玉祥一把抢过去，挎在了自己肩上。
崔挽明跟着他出了车站，正要伸手拦出租车，被张玉祥拽了回来。
“干什么哥，咱有车，不坐这个。”
崔挽明还没反应过来，张玉祥就掏出兜里的车钥匙，“滴滴”一声，右手边广场上的蓝色马自达六门锁开了。
“哥，上车。”
崔挽明愣在车旁边，一动不动，他看着车，就像看别人家的宝贝那样，微张着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张玉祥买车的事他不知道，更无法相信这会是真的，他才工作两年，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怎么有能力卖马六。
为了不过于怯场，崔挽明拉开车门，屁股落了下去。
刚才还把张玉祥当兄弟，现在却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出现这种感受，对崔挽明来说太正常了，他一个高校教师，工作比张玉祥早，住的是秦怀春的房子，开的是尹振功的面包，打着鲜红的大旗干人民的事业，到头来连个屁都没捞着，还要在兄弟面前接受自尊心的考验，真是难为他了。
“你小子现在行了，我没骗你吧，到了省水稻所，吃喝不愁，每两年你就翻身做主人了。”
张玉祥听出了崔挽明心中未道出的无奈，“没有哥的提携，就没有我张玉祥的今天，不管在哪儿工作，我永远是你兄弟，你永远是我哥。李所在海鲜城订了包房，大家都等着哥过去，为你接风。”
“你们现在风气越来越不好了，这样可不行啊，虽说你们单位成果转化优势强，挣的多，也不能这么花钱呐。”
“哎，这都是领导的安排，我就是个小跟班，吃什么喝什么还不是领导说的算，咱们都是穷人家儿子，见多了这些场合，心里也不舒服。慢慢改善吧，没有办法。”
进海鲜城包间的时候，张玉祥前面开门，让崔挽明先往里进。
刚一推门，李国华就站了起来，在座的各位也都跟着站起来。
“挽明，来来来，上哥这坐，菜都齐了，知道你饿了，没等你点菜，不挑哥的理吧。”
崔挽明一边往里挪，一边脱外套，顺带扫了一便桌子上的人，多数都认识，但喝酒还是头一次。
“我什么都吃，有吃的就行，我不挑。”
“那就好，挽明，今天是你头一次上我们水稻所，我等了你两年你才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所以今天不好好陪陪哥，哥可不让你走了。”
“李所，不敢不敢，我也是没有办法，省局把我试验点拿了，不下来试验点看看，也不是办法，我来之前就在想，林海省十多个试验点，我该先到哪个点看呢，最后我决定先来跟李所学习。”
“挽明，越来越会说话了，来来来，我还没给你介绍。”
接下来，李国华便挨个介绍了一遍桌上的人，市农委黄主任，市农业推广站何站长，市科技处张哥，省水稻所下设科室的四个主任。
然后才到崔挽明，“大家有的见过挽明，有的没见过，今天我隆重介绍一下。崔挽明，秦怀春院长的爱徒，现北川大学水稻育种所副所长，我李国华好兄弟，张玉祥大师兄，你们几个，推广站的，农委的，以后想要搞成果转化合作，挽明手里有的是好品种好材料，能不能要到手，就看你们喝几杯酒了。”
李国华这样一种开场白，直接宣誓了这个饭局的氛围和目的，崔挽明还没开始喝酒，已经感到全身被麻醉了，心中自语道：“这帮老狐狸，个个都是狡猾的皮囊。”
崔挽明在酒杯碰撞声中渐渐模糊下去，失去了意识和定力，大家的笑声和议论声将他紧紧包住，让他的呼吸越来越紧，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