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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品种申报权的崔挽明来到秦怀春家中负荆请罪，一脸的沮丧。
秦怀春已然步入了退休生活，过去四五十年的育种环境中，什么样的事他没见过，但都挺过来了。
“挽明，不要泄气，发生这样的事，正好说明一个问题。”
“老师，你指的是？”
“说明咱们品种确实过硬才会遭人惦记和使诈，幸好你拿的是精米而不是稻子，万一被人掉了包，品种落到了别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这件事你办得很谨慎，不过，这件事既然跟品质中心有关，说明你要做的事早就被盯上了。姜维在玉米所的时候还是很作为的一个人，怎么到了院长的位置反倒不作为了。品质中心现在谁是主任？”
“徐丽，从省植保所调过来的，没接触过。”
秦怀春从茶几上抓起手机，翻开一个他好久都没打的电话，拨了过去。
苏慧一看是秦怀春，一时慌了手脚。
“秦老师……院长……”
“叫老师，院长院长，那是外人叫的，我问你，你们徐丽电话多少，告诉我一声。”
还没等苏慧答应是与不是，秦怀春就挂断了电话，不到二十秒钟，短信就过来了。秦怀春想都没想就拨了过去。
徐丽没怎么接触过秦怀春，自然没存他号码，电话响了半天，以为是骚扰电话。接起来的时候被秦怀春一连骂了好几句。
“徐丽，你搞什么鬼，我学生辛辛苦苦搞点育种，你们的人怎么办事的，样品说出错就出错，赶紧给我解释解释。”
秦怀春煞白着脸，崔挽明从来没见过老师生这么大气，而且是为了他的事，不禁觉得老师变了。
徐丽听了半天，没猜出来是谁，她在想：敢直呼其名，态度还这么严肃，肯定是上面的人，但最近没听过品质中心出过什么样品检测的差错问题，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请您息怒，您反映的事我这边还没了解到，等我下去查看一下再给您回电话，您看成吗？”
“成什么成，徐丽，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徐丽又停顿半天，秦怀春的气更大了，“我是秦怀春，你好好下去查一查，情况苏慧都知道，一周之内把情况查清楚，我们北川大学的样品怎么就被人换了，你要给我个说法。”
命令下达完之后，秦怀春又挂了电话，徐丽这才反应过来来电话的人是老领导，边联系苏慧，边往实验室赶去。
崔挽明坐在旁边，被老师的办事风格吓了一跳，他在秦怀春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这么办事，以前的秦怀春温文尔雅，讲究的是方式方法，但退休后怎么脾气还上来了呢，学会了权力办事的风格。
崔挽明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有了一丝的后怕，他从来没有这么惧怕过秦怀春，因为今天的秦怀春让他有种满满的陌生感。
“老师你消消气，这个事是我自己没处理好，否则也不会出这么大差错，我今天来就是觉得挺对不住您老人家的，原先跟你商量好的事可能要明年才能实现了，您就再等我一年，这个事省局已经定下来了，就算现在弄清楚情况也改变不了结果了。”
“省局？是不是谢正言又搞鬼了？我在北川大学的时候，谁敢在申报一事上难为人，现在可好，他们都反了天了，就没有人监管他们了？北川大学是教育部直属高校，他们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人？我给谢正言打一个，问问他们想干什么。”
“老师，别别，这件事尘埃落定无可挽回了，打电话也解决不了问题。”
“怎么，都被别人欺负成这样了也不回句嘴，咱们做人光明磊落，怎么就落得个任人欺负的命？这个事你别管，我来办。”
谢正言正在开会，看到秦怀春来电，赶紧从会议室退了出去。
“秦院长您好啊，您老有什么指示？”
“你还知道我啊，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哪里敢哪里敢，您是林海省水稻首席专家，把谁忘了也不敢把你忘了啊。这么大火，是谁惹您老不高兴了？”
“品种申报科现在还是付京在主持？”
“是啊，一直是小京同志在负责这个事，怎么，他惹您不高兴啦？”
“我不是倚老卖老，今天我也不是什么专家，我就想问问，我们北川大学哪里做的不好了，你们省种子管理局凭什么处处刁难我们，连个品种都不让申报，品质中心的报告权威，怎么，生物公司的报告就说明不了问题？”
“有这种事？小付怎么这么糊涂呢，哎呀呀，老院长，他可能忙忘了，把您老给忘了，你这样，我现在就去找小京，好好批评他，不就是一个品种申报权嘛，一个名额的事，品种特异性检测出了问题也情有可原，实在不行来年再重新做一份，今年的试验该做还得做，不能耽误了审品种啊。”
“你少给我来这套，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我还没老糊涂，少给我下套，过后的事就是过去了，补不了。我就是要说说你们的工作态度问题，我们这些育种家不图别的，有个良好的品种审定环境就是最大的公平体现，好了，今年的事就这样，我再看看明年。”
秦怀春干净利索的将谢正言教训一顿之后，心里终于算舒坦了许多，他闭上眼一动不动，崔挽明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半天他才把眼睁开。
“挽明，不是老师不帮你说话，他们也给这面子了，但咱们做事图的是光明磊落，他给的面子咱们不能要，这个事你记住了，省局欠咱们一个名额，明年你光明正大的申报，他不敢再难为你。”
“老师，让您费心了，挽明没用，净给你添堵。”
“这是大事，跟我说是有必要的，过去这几年我也没怎么过问你的事，你也成长的很不错，但今天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这个事就这样了，你也收收心，试验点取消了你就该多出去跑跑了，多到别的试验点看看自己的品种表现，下面的试验员工作不好开展，该意思的地方还是要到位，大的环境摆在这里，咱们没钱就少出点，虽然办不了事，但也能交下一两个朋友，今后你在这条路上还要走很多年，人际和人情往来缺不得。你跟我比不了，当年我也是个平平的育种家，但北川稻1号大火之后，自然得到大家重视，我虽然不用跟这些人打交道攀虚情，但他们照样会给我行方便，有时候我不见得领情，但总体来说，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你就不同了，虽然技艺满身，但需要从头开始打拼，你要认清状况，不要效仿老师。”
“老师教训的事，我确实不太变通开窍，很多事情立场没站对，有人在背后整我也不奇怪。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等明年再说了。”
看着崔挽明一脸泄气的样子，秦怀春摘下眼镜，倒了杯茶水，语重心长的说道：“不用灰心，前几天国务院《关于加快推进现代农作物种业发展的意见》出来了，你关注了吗？”
“还没来得及细看，尹老师上农科院听学习讲座了，会议材料我还没取回来看。”
“你好好看看，国家现在重视咱们啊，目前咱们国家的超级杂交稻育种取得了十足进展，看来今后你要往品质上下功夫了。国家在品种的育繁推一体化上已经正式提出目标，市场要规划合理，提到了成果转化和对企业扶优扶强的政策导向。以前我认为育种工作是咱们这些高校科研院所的专职，现在看来，一切都在变化。五年前，国家在种业发展上作出了政企分家的改革方针，给行业环境带来了一次大清洗，现在又推出新动作，说明时代发展的幅度越来越大。前几年我就注意到林海省企业的动向，他们资金足，市场运转轻车熟路，金怀种业刚在林海省落地开花的时候还只是家卖种子的小公司，我听说现在也开始搞育种了，留给科研工作者的路越来越窄了。”
“没想到他们切中了政府导向，刚起步没几年，就赶上了国务院下达的意见。这一次，他们不会错过机会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再窄的路，只要有能力，也有你的一份，别灰心，市场是大家的，永远捏在老百姓手中，谁也抢不走。”
崔挽明没想到秦怀春在品种申报的事情上居然发这么大火，让他更加意外的是，一向远离行业诟病的秦怀春，居然劝他学着跟别人打交道做事。崔挽明不知道该怎么行事了，他感到了老师的变化，自从师母离开之后，老师就变了一个人，不爱出门，也不爱说话，偶尔上趟疗养院看看苏玉，跟秦志杰沟通沟通苏玉的状况，仅此而已。
至于这次国务院下达的农作物种业发展意见，崔挽明感到自己不是独孤的个体，他们这些奋斗在一线的工作者，背后还站着强大的祖国在支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