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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向知让曹海亮加工好的三千斤优质米已经做好了精包装，包装上印着“林育稻1号”五个金字，按照于向知事先准备好的名单，接下来这一周，曹海亮的主要工作就是开着育种所的专车开始往各家送春节大米。光是科技厅和省农委就分走了一半，另外一千斤送到了项目专家组手里。
这一场项目公关战，于向知可谓出了不少血。但这笔钱，于向知已经想办法从院里要了出来，这也算是公家钱办公家事，冤枉钱于向知肯定不能花，但这种办事方式无非就是借花献佛的勾当。拿着公家钱出去办事，结交下来的人脉都笼络在自己名下，这一点，于向知算计得很精准。
曹海亮作为刘君的主任，这几年来一直不主张他们生态研究室搞水稻育种，对刘君也是多方劝解，但最终还是没能斗过于向知。
坐在面包车里，同何峰一起往下发大米的时候，曹海亮牢骚不断。
“何峰，你说这两年于所到底在干什么，咱们所三个科室，分工这么乱，他不但不管，还从中挑拨，就拿我们科室来说，人员本来就紧张，刘君还跑去搞育种，搞得我这边很多工作都开展不了。”
“老曹啊，你不要抱怨，别忘了，刘君可是于所长亲自从秦怀春手里要的人，这小子在北川大学的时候就是水稻育种出身，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刘君只是在你们科室占个名额而已，做什么事，得看于所的安排，你就当顺水人情送给于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哎，这算什么事。你们育种科室这两年倒也出成绩，你看看你，去年一个品种卖了近一百万，看来你小子没少做工作啊。”
“曹科长，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没少做工作啊，怎么，我何峰十年出一个品种，在你眼里就非得做点什么才能成？我们很辛苦的。”
“算了算了，我还不知道你啊，你我虽然同进育种所，但你是于所的人，育种也是你的本职，跟着于所也收到了成效，这些年没白干。”
“老曹啊，你今天怎么这么低落，我是收到成效了，但咱们同在一个所，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所里有点成果还不是靠于所在外面拼身体拼脸面赢回来的。你啊，光看到我们吃肉，没看到我们挨刀。别的不说，你以为我挣点钱就痛快，你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好歹也是正科级干部，如今还不是屁颠屁颠下去跑腿，没有办法。于所要拿省里的节水灌溉项目，不跑能行吗？”
“什么没办法，我就不信，他们不吃这几盒米会死。还林育稻1号，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品种，又是于所自己定的？”
“老曹啊老曹，说你顽固你还不信，谁离了这几盒米会死，跟你说了半天你都不明白，算了算了，总之，这是于所的办事风格，咱们这些做下属的，能做的就是给领导分忧，不管是林育稻几号，都跟咱们没关系。”
曹海亮目前的心态有些不稳定，何峰刚刚换了辆奥迪A4，他呢，还在跟老捷达较劲，眼看同一批人都进入事业上升期，就他还在原地打转，有些牢骚也正常。尽管对于向知的行事作风不认同，但于向知拿回来的项目，他照样心安理得的接受，想不陷入了自相矛盾的境地都难。
节水灌溉的提出主要是考虑到林海省近年来地下水位下降问题，说白了，省里的意思就是在给林海省水稻生产打预防针。
于向知受命来到省政府，专门参加了主管农业的副省长做的专题报告。大会重点提出了近十年来水稻大面积扩张引发的地下水位下降问题，现在要把问题落到解决的方针中来。他们这些搞理论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的专家教授当然要冲在前面，当然要有所作为。
“林海省坚决杜绝盲目追求粮食产量而忽略生态失衡，坚决杜绝水资源浪费，杜绝农药化肥超标超量，杜绝重金属污染。可持续道路上，政府在努力，在座的各位领域专家，你们责任重大，本次的大会主题就是要让大家拿出切合实际的解决方案，怎么节水，怎么保收，怎么绿色，怎么健康。过去咱们追求的是产量问题，现在这个问题得到了基本解决，土地不能再开发，有的人还在打湿地的主意，这个坚决不行，湿地是林海省的肾，不能为了粮食总产蓄意开垦湿地，湿地是林海省水稻生产最后一道防线，希望大家做到心中有数。该拿主意拿主意，现在是林海省需要你们的时候，节水项目上面，杜绝不作为乱作为……”
会议结束的时候，于向知还没睡醒，谢正言坐在他附近，过来将他推起来。
“谢局？你也来了？我怎么没看见你。”
“你胆子太大了，来省里开会你还睡过去了？”
“实在太累，实在太累。”
“下午还有事？”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谢局什么吩咐？”
“找个地方，谈谈你品种的事。”
“品种？什么品种？”
“于向知，你现在越来越不老实了，别以为付京跟你穿一条裤子我就不知道，他是我下属，你们那点猫腻还能瞒过我？”
“让谢局操心了，我的事都是小事，哪敢让谢局亲自操心。”
“真不让我操心？你可要想清楚了。”
于向知本不想这么快张扬出去，但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快传到谢正言耳朵，不禁在心中骂了几句付京。
两人来到小饭馆，一坐就是一下午，说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于向知更有信心了，以前没直接跟谢正言接触过，就是因为他是领导，不好当面接触，可没想到现在谢正言主动找到他，那以后品种审定的路就宽了很多。
海南的收获进入了收尾阶段，崔挽明上报的几个重点品种也过了付京那关，眼看就要往省局提供参试种子，但偏偏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收到品质中心发来的电子分析报告，崔挽明差点昏倒在地里。两腿一软，坐在埂子上动惮不得。
“怎么了？”现在的钟实但凡见到崔挽明情绪上有变化，都会跟着紧张，生怕出点差错。
崔挽明把手机递给钟实，自己仰天躺在埂子上，安静的看着头上的天。
钟实发黄的眼睛突然鼓动起来，他的手在颤抖，干涸的下巴微微蠕动，他咽下嘴里不多的口水。
“这……”
“钟叔，你抬头看看这片青天，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不可能，品种特异性检测肯定错了，那个品种绝对不是北川稻1号，那么大的表型差异，怎么可能是一个品种，肯定搞错了。这件事必须弄清楚，赶紧联系品质中心，让他们重新再检测一遍。特异性检测要是过不去，还怎么申报试验。”
崔挽明一直望着天，样品是他亲自交给苏慧的，他不可能把样品提供错了。苏慧也不知道他今年的重点品种是哪个，就算是有意弄错，怎么可能正好落在那个品种上。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人动了手脚。
他想起芮静问过他的一句话，在凤凰城，除了于向知，没有人跟他作对。但于向知又怎么会知道他品种的事呢，这两年在三亚，刘君根本没接触过他的水稻，不可能知道他底牌。
崔挽明实在想不出来什么人在搞鬼，他能做的就是再花一次钱做检测。但这一次，为了十拿九稳，他决定准备两套相同的样品，一套继续送到品质中心，一套送到凤凰城创世生物技术有限公司，交给他们的技术主管薛为民。
“挽明，这个人你认识？”
“认识，尹老师在基因组测序上跟他有多年合作，我打算让尹老师帮我这个忙，我要是以自己名义做这个事，恐怕会引起别人注意，如果我没猜错，咱们品种的情况应该漏出去了。”
“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就这几个，你，我，秦老师，就我们三。不可能传出去。”
崔挽明没敢告诉钟实，这个事其实海青也知道，而且崔挽明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提起过。既然事情传出去了，就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他不相信这件事跟他们当中的任何人有关，更不可能让钟实知道背后还有海青知晓此事。
尹振功当然愿意为崔挽明做这件事，和薛为民打交道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了，光合作项目就花了几十万，鉴定两个品种特异性，对薛为民来说，就当是送给尹振功了。
本来育种工作和尹振功没有直接关系了，也就没必要跟他谈品种的事，但他们是一个学科团队的，有些事还得合作共赢。崔挽明几次想对尹振功脱口，但考虑到现在的不良处境，考虑到钟实的反应，他决定还是不说的好。
但这样一来，他的心就像是堵了块石头，对自己的举动感到极其的不满和厌烦，尹振功是他的硕士导师，现在为了稳大局，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已经感受到钟实的敏感和对这个品种的重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品种，不能私自决定，只能是自己承担下这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