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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刘君来车站接他，崔挽明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见人影，实在等不及，只好先打车回崖州。到了试验地，包还没放下，刘君的电话就来了。
崔挽明接过来就一声大骂：“你死哪儿去了，你办事太不靠谱了。”
“有点事，忙着先处理了，等哪天我上你那，登门道歉。”
“没用。”
“请你喝酒。”
“那要看喝什么了。”
“茅台五粮液我也请不起啊。”
玩笑归玩笑，刘君挂了电话，看了眼远处的于向知，心里十分不痛快。他想不明白于向知为何不让他暴露行踪，不就是来一趟海南，参与一下南繁播种工作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于向知见他打完电话，才走了过来。
“怎么样，今天让你上机场接我，没去接你好兄弟，他没怪你吧。”
“怪不怪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成功将于所接到这来了。大老远跑来给我指导工作，给于所竖大拇指。”
“你啊，典型的马屁精，说话永远都捡好听的说，滑头一个。”
“也是实干家，实干家。”刘君赶忙为自己辩解。
“好了好了，明天你先安排工人把田收拾出来，做好苗床，我要上趟市里取点种子。”
“这种事我去就行，不用于所亲自跑。”
“我来一趟也让我参与进来，你就听我安排，咱两一起干。”
这可是刘君进入育种所以来，最深受感动的一次，于向知能态度积极的冲在前线，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刘君也纳闷，于向知哪里来的动力和激情，一下子换了种工作态度，这种改变反而让他难以适从起来。
不过，更让他疑心的是，计划内的南繁种子都已经准备出来了，于向知为何还要到市里取一趟呢，难道他还有别的种子要播？
第二天，于向知起个大早，来到崖城古城附近的快递点收取了他的种子，东西不多，也就十斤左右，但包装却显得较为金贵，规规矩矩的包裹在一个铝制的盒子中。
他打开包装，检查了一遍东西，确认无误后才离开。
半小时后他回到南滨试验地，路过刘君的试验田，又往东骑行了二十分钟才停了下来。
于向知将电摩托停在路边，拎着他的种子来到了一个二层小楼里，出来搭话的人，从口音上不难辨认，地道的林海人。
“于所长怎么亲自过来了，打个电话我们过去接你多好。”
“本来就麻烦你们两口子了，正好我没事，就过来看看。”说着，于向知便将种子交给他两。
“这几年，你们夫妻两在海南帮我种地，很不容易，今年我打算每月多给你们两百块，也该给你们涨涨工资了。这个种子帮我好好经管着，选一块好地种上，千万别让人来看。”
“哟，于所长，这怎么还涨工资了呢，搞得我们怪不好意思的，我们在这住你的吃你的，待遇已经很好了。种子的事你放心，这几年你安排的事我们哪件办错过，肯定给你找一块最好的地，来年春天你就等着收种子就行。”
“嗯，种子量不大，但每一颗都价值千金，千万别给我搞砸了。”
“放心，一定放心。”
这几年于向知转型开始搞经营，做的都是自己的买卖，何金贵夫妇让他从林海省特意雇到海南来繁殖种子，花费不可谓不大。但这两年他和金怀种业的买卖一直没停过，这件事上，何金贵夫妇功不可没，要不是有他们二人在这里繁种，于向知也没有足够的供种量，更别提挣钱了。
尽管夫妇两种得一手好庄家，也深得于向知信任，但这一次，于向知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走的时候又看了眼他的种子。然后将何金贵夫妇叫到屋里嘀咕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
回到刘君住处，于向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于所，你取的种子呢？多大量啊，咱们地够不够用，实在不行我再找一块地。”
“刘君，你先把手里活放下，跟我进屋一趟。”
于向知点了根烟，靠在椅子上愁眉不展。刘君穿着拖鞋，衬衫的袖口被泥水弄得脏兮兮的，哪里像什么副主任。
“我在东边有个老乡，正好老两口在那边种地，我想了想，还是把种子放到他们那去，一来是怕你照管不过来，二来呢，他们土地充足，也省得你再费心找地。”
“哎呀我的于所，这是咱们自己家的事，麻烦外人多不好，再说，你交给老百姓能行吗，咱们这一套他们也不懂，万一搞砸了，那……”
“所以需要你过去监管一下，后天你就跟我过去一趟，咱们亲自把种子播上，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这两老乡是种水稻能手，病虫害问题你可以多向他们学习，别以为你是研究生，但种地水平你照他们差远了。但这个品种你一定帮我看住了，一丁点差错都不能有，最重要一点，这件事除了你，谁也不能知道，明白？”
于向知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才带刘君过来的，面对领导突如其来的任务，刘君心里恍然大悟：难道这就是于向知亲自上海南的原因？这是个什么品种，为什么他这么谨慎对待？
“于所，我办事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哼，我这次可没跟你开玩笑，要是再发生上次的事，你这个副主任恐怕连我都保不住了。”
“上次是天灾，今年年景好，肯定丰收。”
“不管是天灾还是什么，总之，不能给我出差错。还有你那好同学崔挽明，记住了，咱们是两个单位，在省里育种方面来说，咱们是竞争对手，我不反对你跟他走得近，但育种是一件保密性工作，要是让外面人知道了咱们底细，审品种的事就跟咱们没关系了。还有，育种科室的何峰你要留一颗心，别以为咱们是一个所的同事，就对他掏心掏肺，这个人鬼点子多，这些年我虽然提携他做事，但有些东西我还是对他有所顾忌，这一点你要立好原则，明白？”
刘君就知道于向知会给他打预防针，在这方面，刘君还从来没犯过错。虽然跟崔挽明情同手足，但大家手里的育种材料，保密工作做的都很好。谁也不会去试探对方，更别提当面打听了。这是育种家之间不言而喻的行规，守规矩的人都明白。到了刘君这就更当回事了。但让他防着何峰，这就让刘君不得理解了，但这也给刘君提了醒，于向知毫不顾忌的在他面前防着何峰，正说明于向知为人之阴狠。
“这个于所可以放心，该让外人看的，不该让外人看的，咱们都尽量别外露。这个我懂。”
于向知亲自将他的品种播上之后，便乘机回到了凤凰城，他没有太多时间用在这些琐事上，家里还有更重要的事等待他去办。
这两年来，于向知虽然在所里干了些出卖良知的勾当，把大家的好品种卖给了金怀种业，但这件事没有证据和把柄，重要的是，于向知有个常人不具备的本领。育种所之所以在农科院这么多所里能做到出类拔萃，绝不是因为他于向知的研发精神和创造力有多强大，全在他有一张利索的嘴皮子和不要脸的精神，加上三杯不倒五杯不醉的酒量。凭着这两点，他就能跑到省里，甚至跑到农业部和科技部将项目要回来。
说他是林海省农科院的外交家一点不为过，近三年来，国家重点研发专项的大头全让育种所拿了，更别提科技支撑计划和省里的一些重大专项。这样一来，其它研究所也过来分羹，于向知做的是利好大家的事，私底下当然受大家待见。
这不，省里现在要搞节水灌溉的项目，他眼睛又瞄上了这块肉。所以这次急着回去，不但要往科技厅跑，还要跟省农委的人叙旧情。海南的要事没有刘君坐镇，他根本不放心。
不过，刘君也不是傻子，虽然于向知口口声声在讲信任问题，但很明显，何金贵夫妇对于他来说，就是于向知放在他面前的监视器。自于向知走后，到插秧这段时间，刘君总三天两头往这边跑，每次来手里都带点东西。
“怎么想到上这里种地呢，林海省多好啊，跑这么远过来，图什么呢？”刘君一边将手里拎着的猪蹄递给何金贵，一边打听。
何金贵呵呵一笑，露出他不齐整的两排牙齿，“哪里种地都一样，还不是老农一个，不像你们，走到哪里，身份都是干部。”
“地里种的什么品种？海南这个地方，冬季可以用作南繁，但要是生产粮食，那可是要冒风险的，这里冷害和稻瘟病发生率很高，你们还不如种点豆角蔬菜，我听说春节前后，豆角能卖到十几块一斤，去年很多人都发了。”
“蔬菜不懂种啊，一辈子只会种水稻了。也不知什么品种，随便买了点就种上了，有收成就行。”
刘君虽然没有挑明，但他能感觉到何金贵的嘴没有道出实情，从地里种的东西就能看出来，十有八九是育种材料。不过，他也清楚，于向知这么老道的一个人，能猜不出他的眼力？之所以不说穿，一来是给自己留住底线，再者，也是对刘君的信任。
尽管刘君和崔挽明关系非同寻常，但于向知在秦怀春退休后不久便将刘君又推到副主任位置，其用意是很明确的。作为刘君本人来讲，嘴上不说，心里怎能不记于向知的好。别管于向知人品如何，但对刘君从来没有使过心思，换句话说，于向知的那些手段，针对的多数是外人，自己人他还是很有保护意识的。
有了这样一种体会，刘君也不去计较于向知私下在这搞繁种的事，但他知道，这些事于向知是不希望他外露的，作为下属，这点意识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