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省作为粮食大省,大量的秸秆焚烧成为近几年环境污染的罪魁祸首,为了解决秸秆问题,秦怀春已经起草了一份解决预案,其实质就是一份综合了科研机构,高等院校和企业为一体的研发项目。项目从目前已取得的秸秆还田技术为基础,致力于研发微生物无污染降解技术,靠生物菌剂的催化作用,快速分解秸秆纤维,达到降解和生肥的目的,既能解决焚烧的污染问题,也能对土壤起到肥化的效果。
但这个项目报送省科技厅之后,还要经过好几个部门的多重讨论和论证,才能决定是否批准。所以这个冬天,秦怀春基本都在忙着开专家研讨会,对项目的可行性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探讨。至于项目花落谁家,要到来年才会有结果。
所以下面人又开始对这个项目打起了注意,但在秦怀春这里,项目书里是明文写下了参与研究开发的具体单位信息的,但最后省里会不会批下来,又会批给谁,就不是他能主导的了。
这个冬天异常的冷,于向知手里的电话却热得发烫,每年这段时间,就是经销商和种业活动最密集的时候。虽然金怀种业的辛威跟他立了合作上的规矩,但于向知明知故犯,把分成往辛威那边调了几个百分点,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于所长,我从来没见过你下地,你手里的水稻品种哪儿来的,跟你合作,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辛总监,你们这么大个种业,还怕消化不了我这点东西?再说了,有谢局给咱们撑腰,你怕什么。”
“谢局?你说谢正言?”
“还能有谁,咱们林海省要审定哪个品种,还不是谢局一句话的事,我给你拿的品种绝对是质量过硬的东西,至于从哪儿来的,咱们各尽其事就行,身后事我来做,你只要把品种给我卖出去,咱们事业就算成功了。”
“都说你是老滑头,真是没错,于所啊,既然你这么说了,三个百分点不太好看,给我加到五个百分点?如何?”
于向知嘴一歪,“你可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一开口就把我利润吃了一半,不愧是企业员工,算账精明。好,这件事可以商量,等我以后提了院长,还有大把机会等着咱们。”
“哟,传言是真的?于所真要提上去了?”
“还在运作,还在运作。省里的同志给了我一些建议,我也在写材料,还不好说,但希望很大。”
这边呢,刘君初到三亚,一切都不适应,饮食民风都跟林海省差异巨大,就连当地的米酒他也喝不习惯。但最关键的是繁种问题,科室主任曹海亮本来是不想搞育种的,但无奈于向知在背后支持,他也不好插手,也不愿插手,刘君只能自己过来。
不过,他跟何峰不是一个科室,属于一个所的两个科室成员,他在生化栽培科室,何峰在种植资源创新科室。因此谁也管不着谁。
好在有崔挽明在,刘君的工作才轻松了不少,从租地到南繁许可证的办理,这一套下来,全是崔挽明联系当地人帮刘君办的,可谓省去了不少麻烦事。
种子播下去的第二周,稻苗已经长出来三五厘米高,刘君坐在田边的杨桃树下,打开手机的收音机,听了听当地的广播新闻。顿时,愁云冉冉,笼罩心头。
“这都十一月份了,怎么还来台风。”
他又看了眼手机新闻,确实无误,台风将在三十六小时后登陆海南岛。刘君忧心忡忡的给崔挽明拨了个电话。
“赶紧找两工人挖好排水沟。”
这是崔挽明给刘君的唯一意见。果然,狂风暴雨如期而至,不幸的是,刘君的地块偏低,排水沟虽然挖了,但上游的水都灌了下来,现在他的那块苗床地已然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
刘君连雨衣都来不及穿,纵身跳下去,水没过了膝盖,他想抢救,但无能为力,他手里拿着洗脸盆,拼命的将水往外赶,但他舀水的速度赶不上进水的速度,希望就这样溺死在风暴中。
这可是于向知第一次派他出来南繁,他就遇上这么大的事,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事情没有处理好,品种没有抢救回来,就是刘君的过错。
而崔挽明这边呢,也损失惨重,但他每年往海南带种子的时候,都会在林海留个备份,怕的就是遇到不可挽回的天灾,即便这边损失了,顶多算是白忙活,不会将种子资源丢失掉,但于向知就不一样了,他一个搞外交的育种家,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的重要性。
如此惨重的代价,恐怕是所有南繁人都要吸取的经验教训,于向知虽知教训深刻,但他抓着崔挽明替刘君选的地块一事不放,将天灾大错强行算到崔挽明头上,这让远在三亚的崔挽明有苦难言。
南繁失败的惨痛经历也让崔挽明听取了秦怀春的意见,和刘君二人来到凤凰城中国人寿保险公司总部,对农业保一事进行了咨询和办理。
接待经理刚好是北川大金融系毕业的研究生,和崔挽明相差无几,这个名叫海青的女人,名如其人,不但长得清秀靓丽,打扮得也十分端庄。一听说两位是校友,马上便给他们开起了小灶。
“两位既然想买农业保,咱们还是到外面谈吧,今天公司卫生间搞装修,环境不便谈话。”
“你方便就行。”
海青领着两位出了保险大厦,左转两百米进了一家咖啡店。适合闲聊和看书,这也是海青入职以来一贯招待客人的方式。
刚坐下她就把名片递过去,崔挽明接过来,“海青,名字起的真好,很特别。你真是07年毕业的?”
“如假包换,不信?”
“那倒不是,刚工作不到两年,就成了经理,你让我们这些搞农业的怎么活。”崔挽明变相夸海青,目的就是想在保险金上占点便宜。
“你们生命学院水稻所在咱们北川大学都出名,没想到你们都是从那出来的,今天我可算见到真人了。”
崔挽明有些诧异,“真的假的,你看我两,一个比一个黑,你知道外行都叫我们什么吗?”
“叫什么?”
“农民知识分子。”
海青捂嘴一笑,马上言归正传,“我们这有三种农业保模式,你们看选择哪种。”
“老校友,你比我们了解,看在你崇拜我们的份上,给我们推荐一个实惠一点的。”
“我推荐的你也敢选?你不怕我坑了你们?”
“不会,就凭你这气质,不像是骗子,再说了,你忍心欺负农民知识分子吗?”
海青又是捂嘴一笑。她抬手看了看表,皱了皱眉毛,“这样吧,我简单给你们讲讲这几个模式具体什么情况,过一会我还有点事,你们把这张表填一下,我会根据表上的个人信息联系你们。”
“啊?你们服务质量太不好了吧,我们刚来你就赶我们走。”刘君显然不满意了。
“两位哥,我确实有点事着急办,你们体谅体谅,这样,我保证,你们这一单我亲自办,到时候我登门造访,怎么样?”
崔挽明动了动脑瓜,诡异的问道:“海青经理,你难道是要去办私事?这可是你的工作时间,担心我上你们单位举报你。”说完,露出坏坏的微笑。
海青急的站起身来,“哎呀,哥,算我求你们,不跟你们开玩笑了,我妈昨天阑尾炎手术,医生让下午过去打消炎针,我得赶过去,实在情况特殊,高抬贵手。”
“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孝女,好吧,看在你为人孝道的份上,我们就给你次机会,不过我可跟你说好了,到时候给我们最低优惠啊?”
“谢谢上帝大哥,我先走一步了。”
海青走之后,崔挽明还盯着她背影在看。
“诶,干什么呢你,眼睛往哪儿看呢?你是没领导管,想什么时候办事就什么时候办,今天空手回去,于所又该骂我了。”
“少跟我提你那位领导,还说要我赔偿他,你没帮我解释解释啊?”
“我怎么没解释,我都跟他说那是天灾,他非得说是人祸,你说怎么办。”
崔挽明只觉惹上了一个无赖,要不是看在刘君面上,早就跟他翻脸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脚还没进办公室,却听见里面传来尹振功的谩骂声。
“你一个主管领导,自己下属没把事办好,你跑到我们这里发火来啦?这里是北川大,不是你们农科院,事情也不是从我这里出来的,你跟我说不着。”
“尹教授,我那品种确实是你们崔挽明帮着种的嘛,现在我颗粒无收,你说是不是他的责任?”
“于向知,我再说一遍,你自己的工作自己解决,少来我这里闹。你们的事我也知道,亏你还是个领导,你好意思吗你,啊,你怎么不去怪老天爷呢,有本事你跳到天上去骂啊,你走吧,我这里是科研工作的地方,不欢迎你来。”
于向知自认是个小小的所长就可以不把尹振功当回事,来到这就开始针对崔挽明,朝尹振功索要损失费。尹振功虽然不插手育种的事,但崔挽明和他是一个团队里的人,生平最恨这些急功近利者,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于向知气冲冲的从办公室走出来,撞上了崔挽明。
“你小子给我等着,敢背地里动手脚,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哼,于所,那我就等你咯。”
进办公室之后,尹振功的脸色还没消退。
“挽明啊,你坐下,有几个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尹老师,有事你说。”
“是这样的,我打算把育种这块全都交给你了,以后我就不再管这块了,你要是想搞科研发论文,我这里有经费,你能花就花,要是不想搞科研,那就一门心思搞你的育种。咱们手里的东西可以说很丰富,现在就是分工问题我想明确化了,这样你也好做事。秦老师立在育种上的账户是咱们的一个横向课题在支持,每年有十万块的经费,这个卡就交给你保管了,怎么花这些钱你自己决定,不用跟我商量,把事情做好就行。”
崔挽明没想到尹振功的肚量如此之大,居然真的把育种的事全权交给了他。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方面在于他可以百分百实现自己想法,坏的一面则是少了个帮手。
不过崔挽明不觉得这是大问题,尹振功不但站在前面替他挡走了于向知,还放权让他做事,可见当时秦怀春离开的时候,没少替他铺路。
有了这样的后盾做支持,崔挽明压抑的心终于迎来一片阔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