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距离上一次和于宪伟见面，已经三年时间了，那次争吵过后，林潇潇也终于从他们不成熟的爱情中撤了出来。

于宪伟也不在酒吧了，于向知暴富之后，花钱给他在一家外资企业安了身，他也开始了自己的事业，逐渐走向了成熟。

但他没想到有生之年林潇潇还能来找他，这对他来说，恐怕是人生遗憾里的最后一次弥补了。

他们没有去饭店，也没去酒吧，而是在他们公司的活动室坐了下来，一人泡了一杯柠檬水，聊了聊过去三年各自的经历，聊了聊往后的打算。

林潇潇知道，这个时候打断于宪伟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残酷的，可她没有办法，面对当年差点成为亲人的于宪伟，她不得不将有些事告诉他。

“宪伟，猜到我为什么找你吗？”

“我以为你就是简单的跟我谈谈大家的生活，看来不是。”

“很遗憾，宪伟，我们市局打算对你爸立案了，因为多年参与市场运作和品种非法运营，他可能要接受调查了。”

于宪伟脸上的从容一下子缩进体内，“有那么严重？”

“可能比这还严重，我今天来就是想亲口告诉你，不管怎么说，咱们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谁也没想到老天会安排我来面对你们一家人，抱歉。”

于宪伟对自己父亲不是不清楚，近十年时间里，他从一个所长变成院长，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变成响彻全省的首席育种家。这些名利的背后和他付出的努力严重失调。他只是没料到事情会那么快发生。

“什么时候？”

“最近。”

“谢谢你潇潇，我替我父亲谢谢你。”

于宪伟拿着自己的水杯，把林潇潇送上了车。他变成了一个有涵养的男人，再不是三年前那个玩世不恭的年轻人。事实证明，于向知的努力没有白白浪费，他的钱尽管不干净，却让儿子从人生的低谷中走了出来。这是何等的讽刺啊，这恐怕也是于向知唯一留在世界上的一丝安慰了。

林潇潇之所以敢把传唤于向知的事提前告诉于宪伟，不是不担心他走漏风声，而是想把命运选择的机会交给他们自己，让他们重新选择一次。

“你不怕于向知逃掉，万一于宪伟……”崔挽明还是不放心。

“他不会的，虽然他当年不务正业，但他跟他爹不是一样的人。他骨子里没有长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潇潇，别忘了秦志杰的教训，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结果葬送了苏玉的大好人生。”

“如果真的那样，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我相信人性有光辉的一面，这种光辉可以不受亲情的束缚，你信吗？”

“我当然相信人性的光辉，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林潇潇不清楚自己的选择是否合理，但她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和于宪伟彻底告别了过去。她感到了来自内心深处浓烈的伤感，也感到这份伤感带给她的无力。

接下来的整整一周，她都在煎熬中度过，她本可以不去顾及这些，这些过去的感情早就没了踪影，但她外表刚强的背后却是一颗柔软的心。

然而，当她手握证据来到农科院办公大楼的时候，却被告知于向知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这个突发状况的到来让林潇潇对自己的冒失感到无比的沮丧。她站在办公大楼楼道里久久不能平静，他不相信这件事和于宪伟有关，但于向知毕竟没了踪影。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柳敏在儿子于宪伟的陪同下来到市局报案，请求市局帮她找人。

于向知的突然失踪一时间引起了省里的高度重视，林伟从省厅亲自带人过来，从林潇潇手里取走了于向知涉嫌犯罪的证据。从那天起，于向知案件彻底爆发，也正式被拿到明面上来，成为了家喻户晓的新闻。

崔挽明对于林潇潇掌握的这些线索十分好奇，但林潇潇没有告诉他东西是如何弄到手的，只说是一个熟人相赠的。

苏玉在三亚收到于向知落马的消息，脸上有了一丝光亮。但崔挽明告诉她，在秦怀春接受调查之前，不希望她回来。因此，几乎在于向知暴露的同一时间，崔挽明便让老黎将苏家姐妹从崖城送到了海口。他不希望秦怀春打草惊蛇后再作出任何错事。

在这白热化的时间段，崔挽明坐在办公室，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于向知到底去了哪？根据事后于宪伟的表现，排除了他泄密的可能。

这个时候，秦志杰走了进来，打断了崔挽明的沉思。

“挽明，想什么呢？还在为于院长的事？你应该高兴才对，他对你做下的那些事不可饶恕。”

崔挽明看着秦志杰的脸，心想：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没想什么，我好长时间没去看老师了，今天下班跟你回去一趟吧。”

“老爷子最近迷上了围棋，今天晚上啊，他们老年社团正好有一个围棋比赛，等哪天有空再过去，叫上他们几个一起。老爷子估计也想你们了。”

秦志杰的刻意拒绝让崔挽明感到了一丝失望，看来老爷子最近确实太忙，连见个面的时间都没了。

要知道，正是因为崔挽明的原因，林潇潇在提交于向知证据的时候，才刻意拿掉了他和秦怀春的那些勾当。对于崔挽明的要求，林潇潇大可不必顺从，在她那里，只有证据和事实，没有情谊可言。

“潇潇，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先别动秦老师，他受不了这个。他是一个知名育种家，一生光辉，他是一个优越感极强的人，我想看到他反省的一面，等那时候你再按自己的方法来。”

“反省？怎么可能，于向知失踪了，你觉得秦怀春还能坐得住？我怕耽误了时机，不想再错过了。”

“他怎么坐不住，他照样每天上下班，什么都没……”

“你等等，我怎么没想到，我知道于向知在哪儿了。”

“你知道？”

“你难道没猜出来？秦怀春坐怀不乱很有可能……”

“你是说于向知在他手里。”

“十之八九，如果真这样，你不让我拘他就对了，否则于向知这辈子都不见得能找到了。”

“那又如何，你手里有录音带，他到哪天都跑不掉。”

“可他不知道啊，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苏玉多复制了一份录音出来，他要是知道，早狗急跳墙了，我就不信世界上真有那么淡定的人。”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司法系统处理了，崔挽明从办公室走出来，对秦志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开车朝省农委的方向去了。

石海明两个月前刚从省里开会回来，一大堆的材料等着要写。崔挽明进来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招呼，让他在办公室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返回来。

“你什么事？”石海明一边继续整理材料，一边喝着水。

崔挽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跟前，“石主任，我是崔挽明……”

“我认识你，说你的事，我最近实在太忙了，省里要整改农业系统，很多材料等着弄。没有时间顾你，有事你就说。”

崔挽明看石海明那么忙，但不说呢，事情又一再的往后推，所以干脆把想说的话都一起讲了。

“石主任，上个月我给你发了邮件，不知你看没看？”

“邮件？没有，实在没时间看，你直说吧，什么事？”

“啊，就是咱们林海省农作物品种审定方案改革的一些提议，我以为你看了。”

石海明一听，放下手里的材料，眼睛眨了眨，“不是，崔挽明，你提议？经过省种子管理局了吗？他们知道这事吗？”

“那倒没有，我想让你先把把关，要是可行的话，再……”

“行了行了，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这些事归种子管理局弄，具体哪些方面不合理需要改革的，他们自己最清楚，咱们都是局外人，看问题不如他们深刻。正好啊，省里要改林海省农业体系，你们也研究研究，要是觉得可行，拿出一套最终方案，咱们再讨论。”

“石主任，可是……”

“好了好了，先回去，好不好？”

石海明站起来就要请他出去，崔挽明知道，石海明现在是臭毛病又犯了，也不能因为时间紧就这个态度啊。

无奈只能先回去，但要让他找谢正言讨论这些事，崔挽明绝对做不到。现在付京因为白叶枯病的事进去了，谢正言用脚趾头都知道和崔挽明有关，这个时候去省局，无疑是自讨没趣。

而石海明这边可没闲着，崔挽明一走，他马上打开邮件，将崔挽明的想法复制下来，然后形成问题点，对种子管理局现存的不良制度进行提议和发难。

“老谢啊，我石海明。”

“啊，石主任，你好你好，石主任哪天来我这视察视察工作啊。”

“还视察个屁，我不用去就知道你们的问题，老谢，不是我说你，你们管理局近十年来，在种子审定工作上面就没做过更新变化啊，这样下去怎么行，现在发展太快了，制度不创新，追不上发展脚步啊。你们得改啊，尽快拿出方案，跟你透点消息，省里现在要对林海农业系统大洗牌，很多岗位和部门可能会被撤掉，相关人员的安置问题还没落实，你们单位也要做好思想准备。”

“啊？动作这么大呀？是是是，我们不是不改啊，关键没有石主任监督，我们也不敢随便改啊，现在你提出来了，我们肯定当大事来办。”

“你这样，晚上过来我这一趟，我啊，这段时间想了想，对你们单位啊提出了几点意见，咱们碰个面，具体谈谈，好不好。”

“好，当然好，非常好。”

“行了行了，我可听说了，你们单位试验科主任进去了，你不会有事吧？”

“石主任，小问题，不会有事。”

“我没别的意思，晚上再说，到我单位楼下清真馆等我。”

谢正言知道，石海明作为省农委一把手，是正厅级干部，轻易不会找下面的人“开会”，况且还替他把工作给做了，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不正常。不过他也是一点就通，再不懂表示怕说不过去？

谢正言去之前也是反复琢磨石海明说的每句话，他为什么会无端提起付京，还关心起他的仕途安危来，难不成是想帮他办这件事？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