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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川大学的秦志杰马上将分子育种的新思想引了进来，虽然也从事水稻方面的研究，但他刻意跟尹振功保持着一定距离。他清楚，像他这个岁数才开始科研之路，其实有些晚了，这种情况下只能是快马加鞭往前冲，否则根本赶不上学校的职称评定。既要出论文，也要出品种，好在他作为海归身份留在北川大学，直接拿到了副教授头衔，也就能带研究生了。
水稻学科团队本来就缺兵少将，秦志杰回来又另起炉灶干起了自己的事业，这和尹振功之前的预判不太一样。本来他对秦志杰这个人是有抵触情绪的，在他印象中，秦志杰还是多年前那个不羁的年轻人，丝毫没有半点做学术的心态和精气。这样的人留在团队里，他很担忧今后的发展。但秦志杰提出自己干之后，尹振功就没多说什么了，只是在分子育种是否可取的讨论会上，两人当着全院科研人员的面起了争执。
本来这个报告会是学院请秦志杰做的专题报告，重点讲他在海外的学习经历，可尹振功对其中的一些观点提出了质疑。
“秦老师，你说的这些，从学术的角度来说都是可行的，但缺乏严谨性，要想通过分子手段定向改良品种特性不是不能完成，但我想，你是不是夸大了分子育种在实践指导中的作用了。”
“是嘛？不会啊，这个技术在国外已经很成熟了，咱们拿回来用绝对是没问题的。”
“未必，分子育种我已经做了很多年，一开始我跟你想法差不多，但通过改良的东西只要一种在地里，还是会发生其它性状的改变。还是要通过自然选择和人工选择的步骤才能发现优异株系，说到底，分子育种又回到了传统育种上面，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投入那么大财力物力去研究一个可能性不明确的东西呢？”
“尹老师，我想是你的方法过时了吧，请不要把你理解的东西放在我这边，我敢保证，我的技术是目前全世界最新的，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
“你的意思，通过分子改良就直接能获得优异品种？”
“没错，直接从基因层面改良，随着水稻基因组的解密，很多基因可以拿来直接用。”
“用倒是可以，但多数人没考虑自然变异，改良后也会变异，不经过自然选择，如何判断遗传稳定性。所以说你这个东西恐怕还要想想。”
“那咱们都保留自己意见吧，科研嘛，没有假设就没有创新，我不否认你，你也别干涉我。”
秦志杰的态度十分强硬，他不可能在这种会议上向尹振功低头，否则他这个海归的面子往哪放，下面坐着的可全是院里的科研专家，这个脸他丢不起。
回家之后，秦志杰的情绪还没恢复过来。苏玉一个人在屋里看书，秦勉在他屋里关着门，始终躲着苏玉。
“你跟孩子多沟通沟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们需要建立起感情基础。”
苏玉一听，将手上的书合上，“我行动不便，他不来找我，我没办法跟他很好的沟通。”
“那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是他妈，好好想想办法。”
秦志杰突然提高音量，对苏玉吼了出来，可刚一吼，他就后悔了。赶快过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吼你，是我自己的事。”
苏玉继续打开书，微笑道：“没事。”
她的安静让秦志杰很不放心，就算是失忆，但面对别人的正面攻击，最起码应该有情绪上的回击，但苏玉一点都没有。
秦志杰洗完澡，把秦勉拉到苏玉屋子，“这是你妈，怕什么。”
秦勉看了苏玉一眼，又退了回来。秦志杰顾不上这些，上厨房做完饭，端到苏玉身边，又帮秦勉盛了一大碗，自己则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苏玉问道。
“上爸那，过段时间要帮妈扫墓，有些事需要商量一下。”
苏玉没有回应，端起了饭碗，秦志杰一走，苏玉便从床头摸出一个玩具木偶，递给秦勉，这是秦勉一直念叨的东西，秦志杰一直没时间给他买。苏玉只好联系苏慧把东西偷偷带过来。
秦勉看着苏玉手里的玩具，手指伸了出来，但又不敢去拿。
“你真的是我妈妈？”
“你说呢，我当然是啦，那天晚上是不是吓到你了，妈妈跟你道歉，好不好？”
秦勉的确被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吓到了，苏玉苍白的脸就那样映入了他小小的眼帘，从而在他内心建立起了难以挥去的恐惧感。苏玉也一直在找机会跟孩子沟通，但她绝不会在秦志杰面前做这些事。
秦勉接过玩具之后，终于在苏玉面前露出了微笑，这便是一个孩子的童心。苏玉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慧电话。
“你在哪？”
“在家呢，怎么了姐？”
“秦志杰去找秦怀春了，我要你跟过去确认一下。”
“跟踪他干什么？姐，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你照做就行，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她知道，以她的身体状况，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让苏慧来替她跑腿办事。
秦志杰当然没有去找秦怀春，而是到了会展中心的地下咖啡店，等待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寂静了许久的于向知。
于向知从椅子上站起来，和秦志杰握了握手，招呼服务员点了咖啡。
“怎么样志杰，回国还习惯吧？”
“习惯倒是习惯，就是这国内的学术氛围啊，很不乐观。”
“哈哈，是吧，不要紧，做学术嘛，重要在经费支持，有了经费就不愁想法和做法，可以完全购买嘛。你也知道，你父亲是我老领导，今天叫你出来呢，也是他老人家的意思，我们农科院最近从国家要了点转基因专项课题，正在建子课题团队呢，想让你参与进来。”
“是他？他让你来的？”
“志杰啊，别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你父亲对你要求严格是事实，但关键时候他也想着你啊。就说这次你留在北川大学，要不是他……”
“别说了，我清楚，说课题吧。”
于向知脖子往后一仰，松了口气。既然秦志杰肯放下态度，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趁年轻，多做点科研，最起码像你爸爸那样，做个教授嘛，秦家不能后继无人不是？”
“谈何容易啊，科研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于向知摆了摆食指，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几年国内各行各业在飞速发展，我刚才不跟你说了吗，只要你有经费，什么样的科研都能搞，就看你想不想。”
“噢？怎么搞？”
于向知掏出手机，“我给你推荐个人，你联系一下他，就说我介绍的，回头我约他出来，你们聊聊。”
秦志杰凑过去看了看联系人列表，“薛为民？这个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
“有印象吧，以前是创世生物的技术总监，跟你们尹振功常年合作。前年自己跳出来创业，搞了一家生物公司，内部消息啊，从课题设计到发表论文，他们可以全包。”
“全包？”
“别奇怪，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需求的地方就有市场，怎么样，了解一下？”
“先看看项目资金怎么预算吧，到时候再聊。”
秦志杰把话说到这种层面，于向知当然明白他的决意，也就不再多说。不过，虽说是秦怀春的面子，但他于向知从来不做赔本买卖，故试探性的想挑战秦志杰的底线。
“不过志杰啊，安全起见，苏玉这边你要盯着点，万一她……”
“住嘴。”
秦志杰的火一下起来了，从他回国后，这件事他一直压在心里不去提及，在秦怀春那里就更是一句不提。因为他清楚，这个秘密搁在他心里这么多年是何其的痛苦。自当年他在苏玉病倒的出租屋内发现了那盘录音卡带，意味着他将永远失去了做好人的机会。他还记得将卡带和信件匿名邮寄给秦怀春的时候，承受的是对于苏玉的不公、背叛和极度的伤害。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去选，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因为那时候母亲刚刚去世，他不能再将父亲拱手送出去，只能选择离开，将苏玉置于不顾的境地。
现在于向知想要拿此事做苏玉的文章，对秦志杰来说，无疑又是致命的一刀。他虽然丧失了底线和做人的原则，但他绝不同意被无限制的利用。
“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你让我觉得恶心，想想你和他当年干的龌龊事，足够死上千百回了，你要想好好活着，最好把嘴闭上。”
秦志杰抓住于向知的软肋，一点面子都不给。
“没问题，你高兴就行，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我就怕苏玉哪天想起点什么来，这样你爸和我，还有你，咱们谁也跑不了。”
秦志杰没有再接话，起身离开了咖啡店。他从一开始对秦怀春的排斥和反感，到现在的顺从和无所谓，已经将他人生推向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他知道，这件事的结局早在当年包庇秦怀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现在想回头，木早已成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