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的突然惊醒让妹妹苏慧长达五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除了崔挽明,所有人都赶过来看她。
大家齐聚一堂,站在苏玉床边。因为长时间不运动导致身体肌肉萎缩,所以还不能站起来行动。
她微笑着,还像五年前那样年轻,再看看她原来的朋友,一个个都磨得伤痕累累。大家问她话,她什么都不说,她除了微笑,没有别的表情。
“志杰,我看苏玉的情况不太正常,她好像不认识我们了。”崔小佳发现了这个问题。
事实证明,苏玉确实处在失忆状态,但对每一个关心她的人来说,能够平安醒过来,已经是最大的安慰。
以前的老同事听闻苏玉醒来之后,都给秦怀春打电话祝贺。
“爸,你应该过来看看苏玉,她醒了,这是好事。”秦志杰高兴之余,想着告诉秦怀春一声。
秦怀春坐在床边,看着外面的太阳,就像看到了暮年中的自己,他的手举着电话,半天才回道:“我收拾收拾就去。”
秦怀春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他的脚不受控制,每踏出去一步都像踩着空气,借不着力道。这种不踏实折磨着他,他磨蹭到超市买了点水果,又上理发店精精神神的剪了个头发,他望着理发店镜子里的自己,感觉那张脸透着扭曲的迹象。
他使力笑了笑,拎着东西出了店。本以为收拾好自己就能焕发精神,但秦怀春依旧找不到当年的那种精气神。他看着四周流动的人群,感觉每个人都盯着他,他们的眼睛好像会说话,笑着的,哭着的,冷酷的,热情的,将他紧紧包裹住。
突然,他兜里的手机响了,将他从周围的压力中解救出来。他看了看来电,不情愿的接起来。
电话两头谁也不愿先开口,都等着对方的态度。秦怀春持电话的手有些发抖,他的嘴唇像两片死去的木筏,透着安静的可怕。
十多秒钟的沉寂之后,秦怀春挂掉了电话,谁也没说话,但电话两头的人都知道对方心里想说什么。
自接了这个电话,秦怀春便开始浑身冒汗,走了一百来米就喘个不停,他想蹲下来,又想继续往前走,他矛盾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终于是蹲下了。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那么清楚,他的耳膜只接受来自他的声音,他已经感受到来自他内心深处的那股猛烈剧震。随着脑海里不断闪现的记忆片段,秦怀春一下子难以承受,扑通栽倒在地。
秦志杰这边还陪着苏玉,那边医院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你去吧,秦老师要紧。”苏慧对秦志杰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是带着情绪的,她对秦怀春的成见从来都有,现在就更不用说了,随着林潇潇调查的一系列事实,证明秦怀春和苏玉的患病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秦志杰把手放在苏玉手上,想要安慰她一下,苏玉下意识的将手缩回去,随即把脸转到一边。
“秦志杰,医生说苏玉的记忆还没恢复,请你控制好自己。”崔小佳在一旁提醒道。
苏慧本想将苏玉生病期间秦志杰的表现统统讲给她听,她也一度想要在苏玉醒来后带她远离秦志杰,但此时此刻,她发现她无权干涉这些事,不管怎么说,那是苏玉自己的选择,在她记忆没恢复之前,苏慧觉得还是把事情压下来的好,她不想让苏玉处在压力和负担中,这样不利于她康复。
站在医院病床边上,秦怀春还没清醒过来。医生嘱咐秦志杰,千万别再刺激老人,别再给他任何的精神压力,秦怀春因长期高血压,现在已经出现很多并发病。
秦志杰望着病床上这张暮沉的脸,每一道刻痕都清晰可见,他细细的打量着,揣摩着自己的父亲。他仿佛看到了一只沉睡的野兽,也仿佛看到了一棵将死的枯荣。他不好评判自己的父亲,但也无法释怀内心对他的成见。
留学回来之后,本来是想到省外发展的,但秦怀春还是将他死死的留在了北川大学,考虑到苏玉的身体状况,秦志杰这次没有再顽抗。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人生一次次被安排被决定,秦志杰内心便又陷入崩溃。更何况他跟秦怀春之间还有着一层彼此心照不宣却又不愿谈及的秘密,这个秘密让他在无数个夜晚惊醒过来,让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折磨,但他毕竟还是作出了选择,因为他清楚,不管怎么选,对他而言都将是痛苦。
此刻他恨不能伸出手将秦怀春掐死在床上,以此来结束他不可选择的失败人生。但他不能,也不敢,每个人都觉得他变了,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在秦怀春面前,他还是他。
医生让家属留下来照顾秦怀春,但秦志杰不想留在这里,他也没时间留在这里,北川大学的工作刚刚开始,苏玉也需要人陪,儿子秦勉马上就要上小学,所有的事都赶到一个点上,恨不能将他活活挤死。
他放下从家带来的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掏出电话联系了被他撵走的楚一茹。
虽然楚一茹在家开了个杂货店,但一听说秦怀春生病住院需要人照料,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不管怎么说,她和秦怀春认识那么多年,尽管是雇佣关系,但秦怀春对她的关照非同寻常。
崔挽明还在配合林潇潇做案件调查的梳理工作,监控显示,冒牌交警暴力执法后,在距离案发点八公里的地方下了高速,之后就各自为散,不知了去处。初步怀疑是地方黑势力搞的破坏,但具体动机尚不清楚。
案件僵持在这,崔挽明只好先去看苏玉,苏玉醒过来对崔挽明和林潇潇一直关注的事意义重大,秦怀春到底和她的突发事故有没有关联,一问便知。但偏偏苏玉没有了记忆,这让崔挽明刚提起的信心一下又没了。
他和林潇潇一起来到苏玉家中,正好秦志杰上班不在家,所以想说什么话也就不用受限。
“苏玉,你还认识我吗?”
“你们都是秦志杰朋友吧,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情况,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行动不便,你们自己找凳子坐。”
“我叫崔挽明,和志杰是大学同学,我们关系一直很好。还有苏慧,也都是我同学。”
“你就是崔挽明?今天我看报纸,说是你的大米让人劫持了?找到元凶了吗?”
“还没有,谢谢你关注这个事。对了怎么样,现在腿脚活动空间还好吧?”
“这两天志杰下班带我出去转转,可以站几秒钟,但还是走不了路。”
“是个好现象,有进步就行,过不了多久你肯定能下床。”
苏玉微笑着,“谢谢。”
她又看了看林潇潇,“这位是?”
“噢,林潇潇,我一个朋友,在市公安局刑侦处,是个优秀的女刑警。”
“你好苏玉姐,听他们说起你的遭遇,你太伟大了,在那种情况下还把秦勉生了出来,真不容易。”
“你们都这么说,我就接受你们的赞美吧,反正我什么也记不得。”
“没关系的,苏玉姐,不管怎么说,你有个很负责的老公公,秦怀春老师在你生病期间给你那么好的护理条件,你能够醒来啊,跟他的付出分不开。”
苏玉笑出声来,眼睛里攥着几点泪花,“是嘛?他们都不跟我说,听说他住院了,正好你们来看我,要不你们带我去医院看看,我让秦志杰带我去,他就是不肯。”
林潇潇看了看崔挽明,想知道他的意思。崔挽明洞察到林潇潇意图,叹了口气,“哎,志杰啊就是太忙了,那我们就带你过去,顺便出去散散心。”
“真是谢谢了。”
林潇潇让崔挽明先出去候着,她帮苏玉穿好衣服后,三人才下了楼。一路上,林潇潇指着路边的建筑挨个给苏玉介绍,尽量给她大脑提供多一些信息。
到医院后,崔挽明推着轮椅上了住院部,当他们走到秦怀春病房外面的时候,楚一茹突然从侧面楼道走过来,她看见了苏玉,下巴都快掉下来,手里托着替秦怀春洗好的水果。大叫了一声苏玉。
三人统一将注意力转过去,当林潇潇看见楚一茹的时候,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对崔挽明说:她怎么会在这?不是在老家卖杂货吗?
崔挽明没回答林潇潇,而是看着苏玉的表情,她还是微笑着,像对待每一个来看望她的友人那样。
“她是?”苏玉问崔挽明。
楚一茹小跑过来,“苏玉,你不记得我了?你昏迷的那几年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没想到你真的醒了,真是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楚一茹稍显激动,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苏玉的状况,在过去这几年中,她每天都陪在苏玉身边,每天都打理她的卫生和饮食。对她来说,苏玉与其说是一个病人,不如说是她的孩子,每一分照顾都包含着情感在里头。
看到这样的场景,崔挽明和林潇潇忍不住有些酸楚,这种酸楚既是对苏玉悲惨经历的怜悯,也是对楚一茹重情重义的感动。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恐怕就不能用酸楚来总结了,不管怎样,林潇潇和崔挽明都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