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科长有事?”
陈大有拿着顶礼帽含笑看着他:“小老弟,就几句话的事。”
沈炼辰有些不解。
陈大有直接说破:“你就不奇怪,吴德鹏怎么到现在都不知道苏友荣被抓的事吗?”
“这么说要多谢陈科长了。”沈炼辰忙道,但他更疑惑了,陈大有就算要卖人情何至于卖给自己这种无权无职的新人呢。
“小事,但估计瞒不了多久。”陈大有的话沈炼辰能理解。
在情报部门工作的人,还是少校级别的人物无故失踪半天,吴德鹏不找才怪。
谁知陈大有接着又丢出一句话来,石破天惊。
他说:“我来此,是把下午你没追上的那个日谍送来的。”
饶是沈炼辰两世为人见惯蹊跷事,也瞠目结舌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你追捕对方时我就在现场,因此记得那厮的模样,下午我正好发现了他。”
陈大有说的轻松,沈炼辰根本不信却没法深究。
“小老弟无需多想,都是为党国效力而已。不过此事牵扯复杂,所以我就不和余乐行他们照面了。”
他说话的时候一辆车开来。
几个人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家伙推出,照了下脸,正是被沈炼辰盯梢的那个目标。
陈大有将礼帽也交给他,然后就隐没在黑暗里。
当余乐行出来时发现小舅子戴着顶帽子,脚边还躺着只粽子,便好奇的问:“这谁啊。”
“之前跑掉的那个目标。”
“哦,啥?”余乐行大吃一惊。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沈炼辰确实很无语,余乐行就火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叫的很大声。
做姐夫的有情绪是对的,这小子才来几天啊,都失控成这样了。
陈大有送来的这个人是日方该行动组的组长。
特高科的这货不知道在陈大有那边受过什么罪,被吊起来的时候眼神都有点呆滞。
礼帽里的证据更是触目惊心。
那是驻军这个月的军需补充详单。
据说在一二八期间,中国方面制定的作战计划隔天就能出现在日军的桌上。
沈炼辰曾以为此事或有些夸大其词,但他看到这份军需详单之后彻底无话可说。
详单上具体到每个班的补给,甚至包括驻军点的人数等。
有这种情报再配上那份精确地图,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日本人简直就是拿锤子敲洋钉,一敲一个准。
这种仗你让中国人怎么才能打的赢?
此时参谋本部第二厅的权势,还没军统时代那么大。
熊式辉又是个极要面子的人。
周畅能明白他听说此事后要气成什么样,熊式辉当然不可能是间谍。
但不能保证他在盛怒之下,或者为遮羞直接毙了林国平。
要是发生这种事,军情处想通过林国平深挖其上下线的计划就成泡影。
因此只能秘密抓捕。
但比起这件事,更重要的却是陈大有的做派。
余乐行不敢隐瞒赶紧带沈炼辰又找周畅汇报。
“又怎么了?”周畅见他们进来便问。
五十出头的老头子虽然见惯风浪,今天还是过的有点心惊肉跳的。
要是余乐行支援的不及时,党务调查科先行一步将苏友荣和沈炼辰扣住,那可就是情报处被动了。
等他听余乐行一汇报,周畅就纳闷了:“陈大有想干什么?”
交通邮电检查科和军情处的电信科多有合作,陈大有也不是不认识他,却搞的如此神秘,他这是要干什么?
“当时陈科长对沈炼辰说,这件事参合在军情处和党务调查科的矛盾里,他不便挑明。”余乐行做如此解释说,这个理由其实很牵强。
“但我真是第一次见他。”沈炼辰解释道。
周畅摆摆手,他当然知道沈炼辰的情况。
没他点头和余乐行担保,周畅疯了才会将个毛头小伙子放进军情处来。
但这也更让周畅疑惑陈大有的行为目的。
半响后,摸不着头绪的周畅索性暂先放下此事,他问余乐行:“林国平那边你准备怎么弄?”
“弟兄正在盯梢,只要他出营区我们就择机抓捕。”
“恩。”周畅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后,道:“抓林国平的时候,让他也去。”
他口中的他,是沈炼辰。
“这…”余乐行有些不肯。
“废话。”周畅眼睛一瞪:“他不从头彻尾的参与进去,我怎么拿他和党务调查科打官司!做姐夫的维护妻弟是好的,但别忘了这里是军情处。”
“报告站长,我身手很好,一定能亲手为您将林国平抓回来。”沈炼辰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赶紧请命。
周畅很满意他的态度,说:“只要抓住林国平,我就为你扛下苏友荣的事。但是。”
领导说但是,就是在划重点。
沈炼辰洗耳恭听,周畅说:“下次如果遇到兄弟系统的人,再行如此激烈之举,我就剥了你的皮。”
“是。”
他说的严重,沈炼辰心中却直乐,这种好事哪还有下次。
老头子分明是很满意我对外的强硬。
出去后,余乐行果然和他说:“算你命大。当时要是你对苏友荣硬不起来的话,那厮绝对会抢功再打我们情报处的脸。”
“那样我就倒霉了。”沈炼辰笑道。
“但以后还是不要太冲动。”余乐行看着神采飞扬的小舅子,头大如斗的叮嘱道。
他能想象,经历这件事之后党务调查科绝对要把沈炼辰当成眼中钉来看。
副科长都给逮了,人家能不恨吗。
这事暂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实在不行将这小子赶回老家总好过死于黑枪。
余乐行想。
不得不承认特高科的骨干都是硬骨头,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罗正刚等用尽办法也没能撬开领头人的嘴。
下面那两男两女对具体情况又不清楚。
尤其那两女的,其实和何珍珠一样都是半路给他们勾搭上的。
或者是老天保佑,就在这时盯梢的来电说林国平出了门,往法租界去。
余乐行二话不说叫起人马往就外走。
抵达法租界后他打了个电话回处里,留守的弟兄这时已经得到消息,林国平到了大世界娱乐场。
一听是那地方余乐行顿时觉得辣手。
大世界娱乐场虽然是黄楚九开的,实际已成黄金荣的盘中餐。
黄金荣今年61岁,他在江湖上的地位早为杜月笙取代。
但以杜月笙做人的风格,那里反而成为帮会力量重点看护的场所。
军情处虽然厉害,在租界却没执法权。
抓人就只能玩黑的,可玩这套青帮子弟才是行家。
思来想去,余乐行说:“先进去盯着再说吧,实在不行离开法租界的时候再动手。”
总之今天宁可不抓,也不能闹出动静。
坐落在爱多亚路路口的大世界游乐场这个点依旧灯火辉煌。
霓虹招牌将路人酒醉后的脸庞照的光怪陆离,摩登男女们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不愿醒来。
来上海四天的沈炼辰,直到这一刻才感受到十里洋场的迷靡。
被周畅点将的他,成了抓捕林国平的主角。
这也是因为他是初来乍到,是个生面孔。
沈炼辰听余乐行又叮嘱了几句话,主要是不要乱来后,他便走下车来。
这小子架子好,长得也阳光。
今天穿着黑色西装外罩一件风衣。
帮他拎包的向北峰落半步跟着,越发衬的他气度不凡。
姐儿爱俏。
在大世界门口转悠的几只流莺看到他眼睛一亮,就要扑上来纠缠。
沈炼辰加快脚步直接走进大世界。
他没坐电梯,从大厅左侧的大理石台阶抵达三楼后,在剧场门外随意找了个座拿起桌面上前客丢下的《游乐场》报纸。
上面印有今晚剧场的些表演节目。
向北峰在卫生间和跟踪人员接头后出来,坐到他对面说:“目标就在剧场内第二排,马祥生在。”
马祥生,杜月笙的头马。
沈炼辰微微点头。
余乐行上来坐在他后面不远处,忽见向北峰坚持了几句就起身下楼,他正纳闷,沈炼辰也起身却往右边的舞厅走去。
“这混账又准备搞什么?”余乐行不解的想。
没会儿就见沈炼辰胳膊上挂着个身穿旗袍的菇凉出来。
看到小舅子这副风流倜傥的样子,余乐行眼都直了,他从哪儿骗的女人?
再看向北峰失火似的跑回来喊:“少爷,少爷。”
“这么慌张干什么?”沈炼辰不满的道。
他身边的舞女蔓蔓好奇的打量向北峰,也为他这声“少爷”称呼,对身边的男人更高看了半眼。
“少爷,这是您要的烟,另外周记的老板想约您明晚吃饭。”
“没空。你找个地方自己去玩吧,我请这位女士去看看戏。”
“那我给少爷您先买票。”向北峰狗腿十足的道。
“哎呦,少爷您是干什么的呀,又是股票还有老板请客,很厉害呢。”蔓蔓娇声问,眼神扫过在沈炼辰手心转着的那听茄力克后,态度便又热了几分。
因为这是时年上海滩最顶级的香烟,英国进口,五十支一听,要价一银元,非达官富豪不能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