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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中一下子变得很静。
排气扇的旋转声也清晰了许多，于是，室内的烟雾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了起来。
“我忙完了，你们继续。”我转身向黑七那边走去。
在我经过时，那些跟着灰鹫起哄过的人全都垂下了头去，特别是那个光头，鼻尖都几乎贴着桌面了。这些人不过是受灰鹫蛊惑的可怜虫而已，他们都会付出代价的，所以，我也懒得对他们出手。
“来这边坐吧。”黑七笑着对我说道。
立即有人起身给我让了个位置，我没有推辞，坐下后又顺势将手枪放在了桌面上。一边是地契，一边是手枪。一边是财富，一边是实力，我觉得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谢谢。”陈静秋握住了我的手，她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感动，也有些复杂，“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不用再勉强自己。”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我讨厌叛徒。另外，灰鹫的人在上面伤害了我们很多人，而他们本来都应该是最好的战士。”
黑七很想杀灰鹫，但他不能动手，尤其是在谈判桌上，在所有合伙人面前。黑七是老大，老大应该体面，不仅自己体面，也要让对手体面。虽然灰鹫是个叛徒，但他活着的时候依然为黑街做出了很多贡献，黑街是黑七的，但在黑街讨生活的人不全是黑七的。所以，我用实际行动表明了黑七的立场，捍卫了黑街的尊严，也让那群临阵倒戈的人明白了黑七的谈判艺术。
“没事的话，就都散了吧。”黑七轻轻敲了敲桌子，“星宇重工的事很快就能解决，以后再做生意，会有新的份额和算法。”
在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人试着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没有受到阻拦，所以更多人几乎是以逃跑的速度向门口挤去。
“对了，还有一件事。”黑七敲了敲桌子。
拥堵的人群立即停了下来，没人敢再迈出一步。
“上面的防线该调整轮换了。”黑七说道。
还是没人说话，但跟随灰鹫而来的那群人明显都松了口气。灰鹫倒了，还留下很多资源，只要挺过这场战争，剩下的人都会有所收获。重新洗牌，也就有人能够重新上位。
“外面还有很多灰鹫的人。”我提醒道。
“哦，我已经让人去收编了。”黑七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唐明泽这次有些冲动，玩得大了就不好收场了。”
所以，这些跳出来的人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现在他们应该都是争先恐后地往外围防线补充兵力了，也就给黑街省下了不少的损失。等战争结束，黑街还是那个不可撼动的黑街，而他们能活下来几个就听天由命了。
“唐明泽会怎么做？”我挑了挑眉，“梭哈？”
“应该是。”黑七点了点头，“这里结束了，我们还是出去透透气吧。”
说着，黑七就站了起来，带着我和陈静秋向会议室的后门走了过去。我们从后门出来，经过了一排房间。
“黑七你个王八蛋，还不放我出来？还有陈静秋，你是不是怕我抢你男人？我跟你说，你最好把我一直关着！要不等我出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周雨宁！”在经过一个房间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中传了出来。
“嗯？”我停下脚步，看向了陈静秋。
“是徐瑾蓉。”陈静秋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外面有些乱，为了照顾她，我就把她留在了房间里。只是．好像也许她有些不太理解。”
我看了看黑七依然冷峻的脸，以及陈静秋有些羞涩的脸颊，又听了会儿房间里传出的叫骂声，就自觉地往前走了。求生欲告诉我，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是少知道一些的好。
走过这条通道，再进入一个电梯，片刻后，我们就出现在了一个山坡上。这片山坡应该是地势的原因，没有成为住宅区，却被修成了一个漂亮的街心公园。
山坡的落差大概有着二三十米，再往后延伸出去几百米长，在这片灰败的建筑群中也显得颇为灵秀。爬满了青草的山坡上还种着高大的梧桐和各种花树，多了些缤纷的色彩，也有了幽深的意境。
我们沿着一条人工修砌的小溪向前走去，过了个木桥，又绕过一丛花树，才在一座凉亭中坐了下来。
“一起吃个饭吧。”黑七招呼道。
凉亭的石桌内摆着几盘精致的菜肴。红烧鱼，狮子头，土豆烧牛腩，家常豆腐，蒜蓉青菜，西湖牛肉羹等。此外，还有一盆米饭，一箱犹自散着寒意的洛阳宫啤酒。
饭菜还冒着热气，应该是刚做好送来的。也难得有个这么安静的好地方，更难得的是在我饿到不行的时候还有人悉心招待。
“都是些家常菜，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挑食。”黑七说道。
“其实，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我坦然回道。
黑七看了眼正在为我们盛饭的陈静秋，笑了笑，就不再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答应留下来后，原本近乎冷漠的黑七就渐渐变得随和了起来。尤其是在面对陈静秋的时候，那种宠溺更是毫不掩饰，甚至力排众议，给了她黑街最高的权限。这种性格非但不让人讨厌，反而有点安心。一个男人的成功，不在事业，而在家人。没什么比家人重要，也没什么比家庭更值得珍惜。
“喝一杯？”黑七拿起一瓶啤酒，扯开盖子，倒了两杯啤酒。
“哥，你先让他吃点东西嘛！”陈静秋嗔怒地瞪了黑七一眼。
“又不是白酒，看把你急的。”黑七也不以为意，自己先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我举起杯子示意了一下，就也大口喝了起来。沁凉中微带苦涩的啤酒顺着喉咙一直蔓延到了腹部，让我因为那段视频而有些焦躁郁结的心情也为之缓解了一些。
我放下空酒杯，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放在嘴中咀嚼起来。牛肉炖的很烂，口感很好，看来这个厨子也是陈静秋特意找来的。我看了眼身旁那恬静的侧脸，心中不由地就泛起了一阵柔情。我刚想动筷，一块挑去了鱼刺的鱼肉就已经放在了我面前的碟子中，我抬起头，就看到了女孩温柔的笑脸。
这种温馨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三年前，那段被我遗忘了的生活中。如果能找回记忆，那该多好。
“阿宁，你觉得希雅怎样？”黑七问我。
“挺安逸的一个地方。”我点了点头，“生活的节奏很慢，但是很舒心。”
还有什么呢？大概是太过于闭塞了吧。我抬起头，从这片山坡上上看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希雅航空港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钻石，遗落在地平线上。以前，每天还有一两艘货船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蓝灰色的天幕，在起降场缓缓落下，为这个物质匮乏的地方输送来自遥远星河中的宝贵物资。但在战争爆发后，连那些货船都不来了。
但还能怎样呢？这个地域狭小的星球，除了这片老城区外，就是被规模庞大的希雅航空港隔开的新城区。除此之外，就是茫茫荒野了。没有矿藏，没有美景，留给希雅人的只有贫瘠的大地和狼狈的名声。
“但还是缺少发展啊。”黑七又给我倒了杯啤酒，“以前，我也曾幻想着给希雅带来改变，至少试着让我们的生活丰富一些。但二十年过去了，你看到的还是这片上世纪遗留下来的老建筑。没有资源，没有技术，没有门路，所以我才开始走私。以走私来养活这里的人，让孩子能够读书，老人能够看病，年轻人有份不好不坏的工作。”
“你也出自星尘？”我问。
黑七在希雅人的心中是极富传奇色彩的，传说中他为了征服黑街大大小小的帮派，曾单人单刀从街头杀到街尾。即使当时黑街中有着三百多个打手，还是被他杀穿了。直到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他才大笑着晕死过去，事后有人说，他的身上总共被砍了五十多刀。
还有个传说是，黑七刚开始走私时，他们的货被一帮海盗半路劫走了，海盗头子扬言说让黑七以后每批货给他一半的利润。黑七收到收到消息后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几个兄弟当天就开着架穿梭机出去了。他没有求援，也没有妥协，而是收买了一个财团的大管事。于是那天，一支护航战船编队闯入了海盗栖身的陨石群，将那里炸了个干净。那批货黑七没要，从此之后，他也再没丢过货。
“算是吧。”黑七点了点头，“我认识星尘的老大，以前也受过他的照顾，所以就做些事还点人情。我真正在乎的还是希雅，还有希雅的人。至于接收那些复制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复制人归根结底，不也是人吗？就算没有复制人，那些混蛋也会压迫别人的。认识到人性的恶，也就越发珍惜人性的善。”
我怔怔地看着黑七，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认识他。我举起酒杯郑重地和他碰了下，然后一饮而尽。
“有想过以后吗？”黑七问我。
“先干掉唐明泽。”我老实回答，“有机会的话，我还想找回那段记忆，顺便把那些麻烦都解决掉。”
黑七当然知道，我说的麻烦就是那些我们都不明朗的秘密。
“那之后呢？”黑七看着我道：“生活不该只是打打杀杀，你总要有些坚持，有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至少得在你感到身心俱疲的时候，有个可以让你休养生息的地方。不用过得太好，但也不要让自己太差。”
“嗯？”我瞪大眼睛看着黑七。
“怎么了？”黑七挑了挑眉。
“我还不知道你是一个喜欢说教的人。”我拿过啤酒，给黑七满上，“不过，还挺有趣的。”
“哈哈，你也挺有意思。”黑七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陈静秋安静地听着我们聊天，时不时给我们开酒夹菜。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好，让我有了种家的感觉。
“你可唐明泽是什么关系？”我问。
“我是唐明泽的大学学长，比他高一届。”黑七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你或许也能猜到，我和唐明泽以及徐瑾蓉都认识。说起来，刚认识那会儿，彼此还走得很近。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后来因为复制人公投的事情而闹翻了。”
当然不只是闹翻那么简单，看看黑七眼角的疤痕，以及三人之间的状态，简直可以用你死我活来形容了。但这毕竟是私事，黑七不愿多说，我也不好多问。
“以你对唐明泽的了解，他还会不顾一切地反扑吗？”我问。
“当然了，他就是一个叛逆的中二少年。”黑七轻笑道：“虽然这些年也在航空总局打磨过，但那种骄傲的性格肯定是改不了的。如果不是没把握拿到他想到的东西的话，早在第一波攻击中，他就会压上全部的兵力了，又哪儿会和灰鹫那种人接触。”
“呵呵，他也是个相信大力出奇迹的人啊。”我将筷子放在空碗上，“那些佣兵是什么来路？”
“那些佣兵还真不是星宇重工雇来的，而是唐明泽自己攒下的力量。我也不知道唐明泽到底发的什么疯，居然舍得把他们都葬送在了希雅。”黑七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唐明泽还会集中所有的力量来次决战，我们一定得顶住了。”
话音刚落，天空中就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密的嗡鸣声。
我和黑七急忙跨出凉亭，向天空看去。只见那灰蓝色的天幕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片细密的黑点，密密麻麻的就像虫云一般飘了过来。
“不会是无人机群吧？”我喃喃说着就顺手开启了通讯系统，那副小巧精致的眼镜自动翻了过来，罩在了我的眼前。在一阵闪烁中，一副监控画面突然就出现在了镜面上。
随着系统的调节优化，画面终于清晰了起来。于是，无人机那旋转的螺旋桨和黑色的骷颅头标志就清晰地呈现在了我面前。
“果然是个叛逆少年啊！”震惊之余，我微微吐了口气。
这果然是一支无人机的编队。在现在的战争中，因为造价低廉，维修简单，易于携带的特点，无人机越来越受欢迎了。它的实用性极强，即可侦察地形敌踪，又可火力输出，在微型导弹发明后，它的打击力度也得到了质的飞跃。但像唐明泽一样奢侈地将数千架无人机都派出来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耳机内不停传出各个阵地呼吁协防的呼叫声。我索性关闭通信，静静地在原地观望起来。没过多久，无人机群终于飞过了环形带，出现在了老城区的天空上。
无数道赤红色的弹流猛地从已然散开队型的无人机副翼上迸溅而出，打在了下面的残垣断壁上。
但就在无人机大显神威的时候，那灰蓝色的天幕上突然多出来一片湛蓝色的透明护盾。子弹打在那层水波般的护盾上时，迸溅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那些火花跳跃了几下就又消失不见了。
在护盾波动的时候，我才隐约看到，在湛蓝色的荧光下竟有着不计其数的微型无人机。它们就静静地悬浮在天空中，以坚韧的力量将整个城区护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