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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看着文官离开，又想着自己上门居然连杯茶水都喝不到，不免唉声连连：“李大人手下真是人才辈出。”
“您不要见怪。”李承嗣整理了衣衫坐在无忧对面。
无忧望着他笑了笑，“大人说的哪里话，您手底下的人机敏，奴婢有何可见怪？”
同无忧虽然已见了几面，李承嗣却始终摸不透无忧到底是个什么人，可他明白，这是个聪明人。
和聪明人打交道，有些时候，绕弯子，最蠢，可能将自己也一并绕进去。
于是李承嗣直截了当道：“大人想要什么，不妨告之？”
“要什么呢？”无忧不是第一次领教这位李大人的直接，上一回罚老婆禁足罚的直接，这一回……
无忧顿了顿，轻轻点着几面，语声也是轻飘飘的，“三郡遭灾，临川倒是，很不一样。”
“殿下是为了王家问？还是为了自己问？”一声意料之外的逼问。
“为了百姓！”无忧答得不假思索。
李承嗣似乎怔了怔，下意识的望望她，却见无忧眨眨眼睛冲他笑笑，“殿下不是头一回管闲事了。”
李承嗣对那位殿下亦有所耳闻，一时默了默。
京中传言，那位殿下被解了禁足，出来后听闻自小恋慕的安景曾要尚了安宁公主，一怒之下嚷嚷着要去绞了头发做姑子，连夜带着人奔出了京城，一时引为笑谈。
却不想，那位殿下到了九华山，没且做成姑子，反倒遇刺险些丧命。
遂在抚州闹了个鸡犬不宁，连着抓了许久的刺客。
又听闻，那些刺客同王家有些干系。
殿下不回京去，改道三郡，有人说，殿下是来寻王家的晦气！
却不是么？
李承嗣不禁陷入深思，无忧已再次开口道：“大人是聪明人，殿下喜欢聪明人，这三郡遭灾的事，殿下已知道了。并，三郡遭灾，大人罪过最轻，为民为己，眼下，天大的功劳就摆在面前。”
“三郡遭的是天灾！”李承嗣提醒了句。
无忧按着额角，“大人知道，在东黎，弑杀亲姐，是凌迟的重罪！可大人也要知道，我朝，有戴罪立功还有捐银免罪的法子。”
“女官大人，下官有妻眷。弑杀亲姐，罪不及家小，便是凌迟，也不过是一人受过罢了。可若是将三郡之事揭发出来，便是勉强苟活，下官的妻，可还有命在么？”
“且不说，下官若是走了，下一任郡守到了临川，迫于王家和崔家的淫威，临川百姓会不会和南康、庐陵的百姓一般食不果腹？”
“何况……”李承嗣眸光微转，苦笑道：“下官的罪过，非死不可，便是说出来了，也一定要死，断无将功折罪的可能。”
无忧不解，他隐匿不报，却将治下治理的井井有条，将来即便上达天听，他的罪过也最小。
最多不过撤职查办，及时缴纳了罚银，说不定只是降级处置，以后也不是不能再做官了。便是真的还有些什么，她在书生一番劝说下，这些日子也想开了些，到时候也不是不能为他想法子脱些罪，从轻处置。
原本她以为李承嗣不敢说，是因为顾忌王家和崔家，现在看来，也确有这两家的缘故在。只这最后一条……
她听得不由背脊发凉：“他们还做了什么？”
李承嗣忽然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您该问，是下官做了什么？”
无忧恍然，“那件足以让你们通通丢了性命的事，真正让你不敢说出三郡原委的大事，是你领的头儿！”
“是！”一个字惊得无忧几乎跳起来。
正此时，文官终于回来奉了茶，下意识要将一杯端给李承嗣，却被他起身亲手奉给了无忧。
文官的手掌抖了抖，险些将茶水晃出来，他小心的将另一杯茶奉给他，“大人，都是一样的好茶。”
他算是看得出大人对这女官多有维护，先前险些自己将那杯毒茶喝下，他哪里还敢再有什么打算。
偏偏李承嗣谨小慎微不信他，文官满心苦涩，看无忧已经用袖子遮了面开始饮茶，再不多留，退下了。
无忧灌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口中不言脑中却转个不停，看来此事没这么简单，李承嗣能坐稳临川郡守的位置，不只是因为他是崔家不能见光的女婿，还是因为他同另外两家牵扯颇深……
“奴婢在殿下跟前，其实很是说的上话的。”无忧放下茶盏，郑重道：“大人若是愿意将三郡的事原原本本的交代，殿下说不准也会听奴婢一句，在王家和崔家以及朝廷的手中保下大人和夫人的性命！临川，也自会派一位有能者来就任。”
“说来，下官有一事不明。”李承嗣缓缓操了袖子，忽然话音一转，姿态闲适，“女官大人为何以为下官没了顾虑便会将三郡的事情说出来？何至于，要到那一步？”
“春娘在我手上！”无忧心中顿生不安，“大人要知道，你其实，本没有多少退路！”
“一个春娘又能做些什么？”李承嗣侧了侧身子，“若是这个春娘当真有用能置下官于死地，下官当年又何必要留着她？果真因妇人之仁，下官还能活到今日？”
李承嗣忍不住笑：“那是人呐，又不是死物！能作证，便能翻供！女官大人是才跟着殿下的？难道不知一年前的那场轰动天下的大案，一夜之间，那些证人有几个没有翻供？便是没有翻供的，又活到了几时？便是活着写下证词，那些证词又在何处？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李承嗣一双眼睛直直逼视着无忧，“何况春娘的软肋，您看的出，下官自然也看的出。她的软肋，是她的儿子。暂且不说，下官去控制那个孩子，便是那孩子若是在殿下手中层层保护，春娘说出的证词，自然不足为信！若是殿下不管那个孩子，那么，被下官寻了出来，那春娘说出的证词，殿下和大人，还敢听么？”
“大胆！你胆敢威胁我？”无忧怒而拍桌。
“不敢！”李承嗣目光转动，恭恭敬敬道：“只求女官大人去启禀殿下，三郡赈灾之事，早已处置妥当，经京中一事，如今便是那些老手钦差亲至，也绝不会查得出半分不妥。王淮大人的请罪折子已经递上去，至多，我们三人隐匿不报，吏部的评价上得不了优罢了。殿下便是到了这里，也瞧不出半分端倪。何苦白辛苦这一遭？”
千辛万苦找到了他的把柄，居然只是一着废棋？
无忧冷冷笑道：“殿下要去哪儿奴婢是管不着的。如今，既然大人全没有退让的意思，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李承嗣又露出一惯无害的神情，“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