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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言

著书者曰:余观侦探家贝克,将远行矣。室中置大箧,加之以钥。覆以外衣。及行杖,两钓竿,一鱼篮。据案作书,尚回首语其侍者。

侍者方为贝克饬行事。贝克曰:“白恩司,汝为我倩一马车至门。”语后侍者出。

侍者甫出,电铃已动,似德律风(Telephone)中有人将告语者。贝克曰:“白恩司,汝就德律风,问何人。汝告以吾出行极远,勿言在家也。”

侍者曰诺,即就德律风问来人何语。但闻侍者曰:“行矣,赴村间,不审吾主人之安适。复还日尚未留语。兹事或不承诺。”

侍者答后,贝克曰:“孰与耳言?”

侍者言:“彼言非面主人不可。其事至要,必告主人。”

贝克曰:“彼人失一羹匙,亦将觅我。滋可嗤也。”

侍者曰:“言者为女人。事关生死。”

贝克闻言,即起立曰:“女耶?”

侍者曰:“然。自管中闻之,乃柔婉。果女子音吐也。”

贝克遂自起近电机辨之,果为女声。

管中言曰:“君为密司忒贝克耶?吾幸得君滋粤,请君立至吾家。吾家为卢邻务德寨、路西尔·福德先生,不归二日矣。此二日,百觅不可得!儿为先生之女,名曰周斐训。果君趋来,则心感大德,至于无穷。”

贝克既答彼姝,即令其侍者藏鱼竿,言:“今日不出矣。”

侍者曰:“吾思……”

贝克曰:“汝趋以车至,纳吾箧于车中。吾尚及此四点四十分之火车行也。”

× × ×

路西尔者,钜富之家也。其居在小山之上,绕屋皆树,奴隶之多如一军,忽一日不见其主人。

贝克既以车趁火车,坐头等车厢中,凝思此老人之故。计能白,则为事良佳。

盖德律风中女子之声响,益足鼓动贝克趣事之心。

车至时,即得一自动机电车,云即寨中人来迎者。

遂遵大道向寨门。道中多栗树、方花。电车向斜坡而上,转过丛树,已见高楼。

路西尔之屋,木购自海西縢。海西縢式微,故屋为路西尔所得。

屋既陈旧,路西尔别出心裁,成此华构。路西尔虽不审制造,然营构时亦楚楚有致。楼檐突出高树之外,楼形既雅,寘之山水明秀之地,位置尤不恶。

车既近门,即疾入,停于阶次。贝克入客座,已盈盈见女郎迟客于其间。女颀颀而美,黄发高盘,如加冕焉。主客相见,女遂引贝克入於他室,行次,称:“先生惠临,感乃无已。”

既入别室,有窗可开。窗外即芳园。室净洁无尘。壁上均鱼竿及打球之器。尤有两书橱,均名家文字,似经手泽摩挲,非复陈而不御者。几案皆高,其净洁犹之船主所居舱。

女即移榻延坐,曰:“吾乃自介绍面先生。儿即周斐训也。老父猝尔不见,心滋悲郁,不自聊赖。今延先生至此,即商是事。”贝克且答且笑,见屋隅小凳上尚踞坐一人。女见贝克观是人,即曰:“此密思忒老司,方为议政院中议员。此君固识先生也。贝克先生听之,吾近事亦不秘先生。吾今已与密司忒老司久定婚约。”

贝克觇男女眼光所注,即审其有好合之雅。老司虽坐于小凳,然二足外伸,已知其非侏儒矣,且仪观亦伟。但觇其外,似亦刚决坚忍之人。女既为介绍,老司亦与贝克微点其首。

女曰:“老司非外人,固不必避。今当趣言吾事。吾初与老司第一次晤面,即在其受选之时。其初与吾父争选,今老司得而老父乃不与选。吾闻老司演说,心至倾服,于是时相过从,遂定婚约。吾父闻之盛怒,盖老司素非便家,但为律师于伦敦间,顾亦非佳。兹事尚不涉此。老父罢选后,乃愈怒,遂不听老司至吾门,并不令儿与老司通书。儿乃不能屈从严命,断我儿女之情。后此,吾父招一再醮之妇,用为吾伴。妇言孀也,儿亦不复遽信。先生不久当见此妇。妇曰拉拉得。吾亦不加深毁,但一言蔽之曰:不悦其人。而吾父则眷恋增至。自是以来,父每有事必商之是人,父寝亦不听吾入。后此,父同此妇至伦敦游涉。质言之,吾父已为是人蛊矣。”

语至此,忽易其词曰:“先生,吾父之不见,弊或即在此妇人之身!”

贝克曰:“密司周斐训不曾告我以尊人所以不见之故。”

女曰:“然。惟吾父自至伦敦后,静观此妇,颇抑抑无欢意。明日之下午,父在书室中与士川勒言。士川勒,吾父捉刀人也。士川勒遂出,出后更入,而吾父已不之见。士川勒尚谓老人偶出耳,初不介介——书室有门,门外即为草场,细草如毡,士川勒谓老人散步于其上。殆午饭时,而父仍弗归。众乃争觅,卒不可得。当此之时,拉拉得自言已同吾父在伦敦成婚,则大哭跳嚣。家人因是益乱,吾心亦益窘。于是更觅至一日,仍渺不可见。所以……”

贝克曰:“所以取鄙人乎?”

女曰:“然。尚有一事——老司本居伦敦,日恒一二至,人人见之,今即有人窃窃议老司矣。”

语至此,老司曰:“密司,不必言窃议,但直言我谋杀老人足矣。”

女闻言即曰:“吾父必未死。即死,亦必彼妇杀之!贝克先生请为吾侦其事。”

贝克曰:“试之。”

女曰:“君欲观吾父书室乎?”

贝克曰:“然。惟且勿行,吾尚有语。士川勒之为人何若?吾闻密司言拉拉得……”即改口曰,“今宜言密昔司路西尔·福德,以妇曾与老人成婚也。”

女闻此称,即愕然以为非是。

贝克曰:“请密司示我士川勒之为人。”

女曰:“其人殊佳。虽非聪明,然至忠恳。拉拉得来既数日,而士川勒初甚为礼,既而深鄙其人。士川勒后此亦时时窃议拉拉得,谓此妇欺谩吾翁,心滋弗怿。有时士川勒尚语吾父宜备是妇,父不悦,以为出位而言。方吾之以电话延君,此策亦出之士川勒。”

语至此,老司仍坐而言曰:“吾面斯人刚三次,而殊不谓然……”老司见女欲驳其言,即曰:“吾不谓然,君未以为可。后此,当有别白之时。”复面贝克曰:“先生大名久盈吾耳,无人不识有先生者,今日甚喜君之来。非君,安能剖此狱?且吾之所深恃者,先生耳!”语后即曰:“周斐训,吾行也。吾居司塔安克逆旅中。”复面贝克曰:“逆旅去此,可一咪中四分之一。果事涉鄙人者,一呼即至。”语已行。

女送之门外。

贝克方书日记,乃不留意及此二人。女归,与贝克语,然颜色声音都变,似至无欢,盖老司行也。即谓贝克曰:“先生亦欲觇吾父之书室乎?”遂与同行。

屋既旷廓,空气亦佳。即处广厅之右,中设美制之写字台。地板均以香木为之,板上不加地衣。墙作赭色,以此色愈足衬托古画。舍此外初无陈设。

台下有电气之炉,用以暖足。台之右向,亦置电气之机,用以吸烟,代自来火。其上多电灯。此外多留音机器,每器皆加以格,俾之勿坠。其左则为广厅。

通此室中之门,右面临窗。窗作法国式,开窗即面草场。

与写字台对者,为大铁柜,可四尺。见此柜固铁制,然亦作赭色,乃与墙合。柜门有纽为铜制,光可鉴人。贝克一见,即神注此铜纽,将往启之。

女曰:“已钥。吾父出时似携去此匙。”

语时,士川勒进。女曰:“士川勒进耶?胡乃无声?”女即谓贝克曰:“先生,此吾父捉刀人,名曰密司忒士川勒,告我延先生者。”

女既为介绍,贝克则笑而致谢其知己,然目光耿耿,已注射士川勒之身。

士川勒者,面目周整,睛作蓝色,状非聪慧,年可三十左右,然尚有童孺憨态。

于是士川勒与贝克接手,状至亲密,言曰:“先生一来,则吾辈之疑团释然。无在不出先生之赐。”

此时,女忽曰:“吾且暂入,容二君在此商略吾父事。”

女为此言,以为贝克必坚留之。顾贝克,竟先起开门,以延其出。

女见贝克不留,即曰:“先生果有言,乞至吾室中唤取。”

女既出,贝克闭门,谓士川勒曰:“此女郎风貌殊佳。”

士川勒曰:“其美乃如皇后。”语时甚切挚,且曰:“以我私心,则甚怜彼姝。”

贝克曰:“胡由生怜?”

士川勒曰:“第一节,彼父丧也;第二节……”尚未及言,即曰:“进之。”

此时闻有微微叩户之声。既进,则士川勒忽易不悦之状为欢欣,徐徐言曰:“密昔司拉拉得!”复曰:“吾误矣,应曰密昔司路西尔福德也。”遂为之介绍见贝克,曰:“此为天下知名之侦探家,贝克先生。”

贝克凝眸,见此女人为生平所未经见之美丽,欲以古美人比之。二颊绛如玫瑰,睛蓝而发黄,作蜷曲,身虽未高,而肥不显肉,骨干停匀,衣素淡之衣。

既引见,即对二人微笑,发声曰:“有消息未也?”似问士川勒,又似问贝克。

士川勒曰:“今尚无耗,惟不至失望。以我观之,能得尊夫者,但恃贝克先生一人而已。”

语已,拉拉得大悦曰:“我心滋慰。”语时,二妙目注射贝克。复出其如玉之纤指,接贝克手,似致谢忱。

贝克者,人本慈祥。拉拉得之状,似深倚仗。

即曰:“人人语我不悦吾夫,以夫年高于我,我之悦之,均为金钱——此语乃沉冤无可伸雪。夫以吾夫多金,能尽以予我耶?惟吾之所爱,但彼一人。今不见其人,肝胃崩裂矣。当日曾与吾夫小忤,盖吾夫心恶其女,吾力谏之,夫乃不怿,临行愤怒而出,讵吾即不更见其面耶。”语已秋波欲涕,复又立止不听泪淋,但曰:“吾勿论何物,尽以饷君,但乞归吾夫,于愿斯足。”

贝克本怜此孀,则以语慰之曰:“密昔司即悲涕亦属枉然。吾固不尽索谢,但能极力出主人者,匪不尽死。”

贝克语时,初不言为拉拉得觅此富翁,然语气之间,已发露无遗。

拉拉得闻言,红晕于颊,似解贝克之意,即曰:“今勿多言,但愿先生能为我觅得已失之夫子。”语后,士川勒启关送其出。

贝克此时留意士川勒,谓此绝代佳人,而士川勒能不为迷惘,斯真有脚跟矣。

士川勒既闭关,贝克曰:“今当行吾事矣。”

士川勒曰:“先生不先需饭耶?”

贝克曰:“待之。且主人不见时,君出门为时几许?”

士川勒曰:“但五分钟。”

贝克曰:“君从此门出,主人亦踵出此门不可耶?”

士川勒曰:“否。主人苟出此门,必经吾屋,吾开窗亦必见之。”

贝克曰:“然则出玻璃门矣。”

士川勒曰:“吾意亦然。非出此门,必走烟囱矣。”

贝克闻彼佻㒓之言,初不措意,但曰:“然。”于是开玻璃之门外觑,则小径蜿蜒,目力可及半米之远。过此,则为树所蔽矣。

贝克曰:“君出此仅五分钟,则君屋中一目亦可得见。”

士川勒曰:“然。惟转入树外,则吾不获睹矣。”

贝克曰:“今且同行,觅其迹兆。”

二人既出,贝克鞠躬细觅道上踪迹。行次见有二处草根,似为人所践,非复人之足迹。

至第三处,则辨为橡皮鞋后跟所触者。既观此迹,似当时为湿地,今已干矣。然足印甚深,了了可辨。

贝克遂问士川勒曰:“主人之履,必为橡皮所制?”

士川勒点首。忽见贝克跽于草地之上,以显微镜审来踪。时道上有草,擘而视之,如医生劈创人之发,验其疻痏。

方其劈草时,即问曰:“主人之躯,重耶?”

贝克语时,士川勒如不闻。又问,则曰:“体似非硕,足则极巨。”

贝克曰:“此为整整之足印。”语时即起而前。

在贝克目中,似确见有人行此。而士川勒则但视为模糊之足印,不深辨认。

贝克行经小树林,忽见小河,然涨满,几没岸上。顺此小河而行可半里,去路西尔之家已远。

竟至一树下,贝克止足弗前,似猎犬见兽且扑。继又前行,行次时时辨足印。

又行可二十码,河上有小桥。贝克凝视不已,士川勒深以为怪。

既过桥,则又复归其凝立之处,引目注水,徐曰:“路西尔福德之尸,已得之水中矣。”

士川勒大惊,颜色顿变,言曰:“先生已有柄握耶?”

贝克曰:“然。吾观此尸在此,如二人同立,了了可数,何疑之有?今且勿言,先归御饭。饭已,以人舁水中尸归。”于是沿河而归。

外史氏曰:在此青天碧树、鸟歌风软之中生此凶剧,竟藏尸于此清冷之渊,而水流徐徐,初不计其中之有陈死人,滋可怪也。

士川勒既归,言曰:“先生且勿告二妇人。俟果有柄握者,更言乃未晚。”

贝克曰:“我固有柄握,今可不言。”

饭既,以人往寻老人之尸。贝克即其所指没入,果得尸。

尸出,衣囊中皆小石,意令尸不浮。

尸涨已不复类人,面目臃肿无度。风动树枝,阳光下射尸面,狞厉可怖,而树上鸟声仍欢乐如不之知。

尸出时,士川勒曰:“当徐徐以尸归,勿惊此两女人。”

贝克称可,言曰:“今当以巡官来验此尸。”

于是舁尸至家,易其衣。尸目大努,则按而闭之。二手皆青肿,则以衣蔽之。始入告拉拉得及周斐训。时母女入时,贝克则沉机而观状。

周斐训先入,徐徐至尸次,与尸亲颊,即长跽而哭,哭后自出。

拉拉得入时,则号跳大哭,且曰:“吾爱是人,永永不相见矣!”哭时即自怨艾,曰:“惟彼怨我故尔,是我杀之也。”

据此女所言,似老人因愤而自尽者。巡官既至,即用是言以定谳,谓是人脑筋乱,入水以没。

谳定,似贝克事已。拉拉得则力挽贝克小住二日,乃极称贝克之能,且感其德。

言曰:“非先生大力,吾将悬念无已时。须知生人不辨其死生,则家人何以自聊?非先生大力,将葬之水中!不纳之坟中,吾即有眼泪亦不能洒其三尺断碑之上。”

此时匪特拉拉得称慕其能,而村间男女亦无一人不称贝克者。

惟周斐训一人独不谓然。一日黄昏,女延贝克至其室中。

贝克入时,见女方临窗外盼。贝克入,女仍未回头。

贝克自后观之,倩影亭亭,状乃极美。

女回首,忽见贝克。贝克观女颜色惨白,二目尽肿,言曰:“先生坐。在礼宜谢先生,然吾意殊不敢谢。先生之得吾父尸,巧极矣,顾乃不得吾父所以致死之故。”

贝克曰:“检验之官及陪审者皆云自尽,非谋杀也。”

女曰:“吾乃弗信其为信谳。”

语时,女以目视贝克。

贝克眼光亦不为缩,即曰:“吾殊不能辨其事。尸出水中,且沿河有其足印,自溺无疑。即医者所言,亦但云闭气而死。然人死水中,非闭气又胡能死?即有所疑,亦不过指甲少破,及指节微创,此亦何至致命?”

女曰:“然,亦宜问其受创之由。”

贝克曰:“吾亦胡由而知?检验者不知,侦探家亦何由知?”

女曰:“吾以为先生负大名,匪所不悉。”

贝克闻言,即伸其二手,复耸肩而缩之,言曰:“吾亦未敢文饰其聪明。侦探者,犹之授童子以字母,徐徐拼合成字。第一次不合者,后当合之。吾当更为密司留意。”

贝克语时,貌甚和平。女则大悔,因笑曰:“幸先生恕吾罪,吾言过于孟浪也。吾深知先生高明,以恋父之故,悲不自胜,故发言无次,幸先生恕我。惟吾父死后,悉产尽归拉拉得,先生不之闻乎?今士川勒为书遗嘱,且为左证——此事前均未言,则伪为亲我,今忽有是言,则必拉拉得与之同谋陷我,并预陷吾父。”

贝克曰:“家产已空,密司尚留此耶?”

女曰:“君意,讵谓吾当立行欤?吾即槁饿以死,亦不忍饮吾父所遗之杯水,及一块之面包。拉拉得者,心如毒蛇,非舍之而去不可。”

贝克曰:“拉拉得对鄙人言密司,未尝有不特意语。”

女曰:“彼心口非一。彼恒言吾父一死,二人均无告,当互相怜爱,以度时光。吾则峻绝其人。”

贝克微微言曰:“吾亦欲密司作如是行事。”

女曰:“今亦不欲取怨其人,但答以悠泛之语。且彼之爱我,亦不过今夕而已,彼尚欲与我亲吻。”

语时声至模糊,并贝克亦不辨其为笑为哭。

女曰:“吾将以今夕行。”

贝克曰:“去将安适?”

女曰:“何之皆可,必不与拉拉得同居。”

贝克曰:“今日且勿行。吾此夕尚淹留,明日当有需于君。”

女曰:“但是……”女语时,视贝克之面,容甚庄,似非妄语,即曰:“吾可更留一夕。”

语至此,贝克骈三指近唇际,止女勿言。

贝克已闻有敲户声,即启其扉,见拉拉得盈盈而进。

拉拉得蒙黑纱,状愈雅素。

贝克旁立,观此二人相见状。

拉拉得伸手与女为礼,言曰:“吾归矣。”

女作冷涩之言,曰:“何由遽归?”

拉拉得曰:“周斐训,胡由不以礼处我?我乃爱汝等于女兄弟,不当以继母视我。”

女曰:“密昔司拉拉得,果其语出之尔身者,尤当知我之不汝信!汝何由,必絮絮如是?彼此都知皆有恨恨之心,则决不当伪为惺惺之语。汝入门,遂断我父女之义。吾父眼眯,我则清醒,尔自顶至踵,一一周知。玆尔尽得吾父之产矣,今尚不知自足,尚乃呶呶作愚人语?”

拉拉得曰:“汝胡必作此痛绝之言?”

女曰:“汝惟蓄意逐我,我明日决行。”

拉拉得本闻女为今夕行,忽易明日,心为赫然。

女知状,即微哂,似觉今夕将有奇变,此妇无幸也,即曰:“密司忒贝克延我更住一夕,明日同赴伦敦。”

拉拉得知神气漏泄将为人所觉,即曰:“我亦甚欲留尔至明日。若明日仍能如我之意,更留数日,不宁佳耶?”复曰:“我之宝贝,吾行矣。密司忒贝克,吾尤感尔厚意留吾。”

女出后,贝克自言曰:“尔感我,是中大有深意。”

拉拉得既行,贝克即曰:“请密司为老司通电,明日即有奇闻奉白。惟密司假我以闹钟,定我时刻。想密司好晨起,在理必蓄是物。”

女曰:“有。”

贝克曰:“谢密司见假。今且勿问吾假钟之故,惟今夕定有把握者,明日即可奉白。”

是夕,贝克即留居死人之室。门仍内扃,室中无物,但有古画及留音机器与铁柜而已。

众既静睡,士川勒亦睡,似死人室中有哀号声,即大疑,披寝衣起至门外内侦。贝克启户纳之。

士川勒曰:“我似闻室中有人号声,君亦曾否有闻?”

贝克笑曰:“无之。”

士川勒曰:“君胡不寐?”

贝克正色曰:“吾方有所思,功将毕矣。”

士川勒曰:“功毕者,运佳。吾欲眠,不奉侍矣。”

明日,贝克延士川勒在此室中同饭。饭时,士川勒复笑昨夕事,即曰:“贝克先生,宵来何思之深?”

贝克答曰:“吾方思路西尔福德事。”

士川勒闻言,大出意料之外,心滋不悦,言曰:“此案已结,方谢君之能。主人实自尽,尚何待揣摩死状?”

贝克曰:“言彼自尽,吾尚不敢遽信。此时尚未考验所以入水之故。”

士川勒曰:“君不观沿道有足印至河次耶?”

贝克曰:“老人体轻,胡乃有如是陷入之足印?且吾觇垂近河边时,尚有不履而袜之足印,着地极轻。吾言如是,汝意如何?譬如凶人故着死人之履,背其尸至河上,更脱其履加死人之足。凶手既去靴,则但有袜,足印自轻。”

士川勒闻言变色,格格不能吐,久乃言曰:“主人为闭塞其气而死,宁非自溺之验?”

贝克曰:“死决非溺。凡溺死者,肺中必蓄水。倒其尸,水即立出。方起尸时,吾亦倒之,乃口中不见有水,何也?且死人之指有创,以吾卜之,似有人纳之柜中,四周皆铁,气咽不能伸,则以手自搯,故指创也。”

贝克语至此,亦颇恼惧,声颤而嘶。

士川勒已面无血色,二目睫如死人,即以手自擦其汗。

忽闻有异声。

此声既出自柜中,似有抓门声,且作哑声呼救。

士川勒此时不能自制,即曰:“吾当自承!杀主人者,我也。路西尔福德当时方立柜外,吾以力推入柜中,闭而鐍之。当晚,即背负其尸,投之河中。此亦拉拉得授我以意者。拉拉得之嫁主人,意在图产。与我密约,老人一死,即行醮我。”

正于此时,士川勒语断。

门开,拉拉得已入,二目凶视如野兽,大呼曰:“汝无胆之贼!汝杀吾夫,当偿我以命!”

士川勒亦大声报言曰:“非汝授意,命我为之耶?”

拉拉得曰:“无之!”

士川勒曰:“汝不言主人一死,即醮我耶?”

拉拉得曰:“我乃嫁汝无胆无识之夫?”音吐间至轻藐。

士川勒且谓之曰:“汝当抵偿,即我亦不能遁。”

怒极,言曰:“汝固言我首谋,有何左证?我意,决无人信汝讆言,今当力与汝抵!”因以如玉之手,指士川勒骂詈,即回顾贝克曰:“即尔为侦探家,及彼无状之女,吾力咸足抗挠。”复谓贝克曰:“勿论汝能否令士川勒论抵,然我知国家法律,此产有遗嘱,当悉数归我。”

士川勒闻言大笑曰:“我缢,汝亦雉经。汝既知国家律法,乃不知与我定情,遗嘱即成废纸耶?今既发觉,则遗嘱已一钱不值。”

拉拉得闻言,二目凶张,如槛兽出柙,问贝克曰:“此语确耶?”

贝克曰:“然。”

妇闻言大嚎,即扑士川勒,自怀中出刀。

刀为太阳所射,闪闪作光,旋即纳之士川勒胸下,再三刺之。

贝克旁立尚未趋救,拉拉得已出刀,乘死人之热气及其血花,自纳于己之胸际。

二人皆死。

此时即闻有叩门声。贝克已内扃其扉,言曰:“敲户者谁?”

答曰:“我也。昨日君不言有惊人之事?”

贝克尚隔扉,言曰:“案已破矣,后将了了闻之。”

已而众人皆集,询得其故,知为谋害。

逾一月,贝克始告二人以故。

女曰:“吾久夙知此妇人之无状,惟不料士川勒亦与其事。”

老司曰:“士川勒罪固宜死。二人固皆凶残,而士川勒乃尤奸。”

女曰:“柜中之音又胡来者?何由能令凶人首服,且信为死人之能言?”

贝克曰:“宜彼之如是也。吾宵来伪为鬼声,纳之留音筒以警怖之,令夺其魄。后此藏闹钟于柜,以机止留音筒,届时作声,与闹钟同时并发。且以法转其钟机,令作哑,声如人抓柜状。而留声中作呼救声,合前夜之声,三者并作,宜士川勒之惧而吐实也。” lPl08ACDqnuKdNI/wGIPnveHTdX7nw6xLFYLEIqu5zXDfnVeY4ewU2e4gFpP5Z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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