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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Preface

小时候,我的愿望很简单。我想要一只狗。我想要一栋带楼梯的房子,一家人住两层楼。我还想要一辆四门的旅行车,而不是我爸爸那个引以为豪的宝贝— 一辆双门的别克车。我还常跟人说,等我长大了,我要做一名儿科医生。为什么?因为我喜欢跟小孩子打交道。很快我发现,大人们听到我这么说会很高兴。噢,做一名医生!真会选!那时候,我扎着小辫子,把哥哥使唤得团团转,还总是能够在学校拿A的成绩。虽然我并不确切地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但我壮志满怀。今天的我认为,大人问孩子的一个最没用的问题就是“你长大后想干什么?”好像长大就是终点。好像在某一个时刻,你成了一个什么,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在我的人生中,我曾是一名律师,一家医院的副院长,一家帮助年轻人开创有意义的事业的非营利机构的负责人。我曾是一名出身工人阶层的黑人学生,在一所几乎全是白人学生的学费昂贵的大学里就读。我曾是各种场合中唯一的女士和非洲裔美国人。我曾是一位新娘、一位疲惫的新妈妈、一个伤心欲绝的女儿。直到不久前,我刚刚卸任美利坚合众国的第一夫人。第一夫人不是一份真正的工作,却给了我一个超乎想象的平台。它给我挑战,让我谦卑,鼓舞我,又贬低我,有时这些会同时发生。我刚刚开始回首过去这些年里发生的所有事,从2006年我丈夫谈起要竞选总统的那一刻,到今年(2017年)一个寒冷的冬日清晨,我和梅拉尼娅·特朗普步入同一辆轿车,陪她参加她丈夫的就职典礼。这一路走来,真是让人感慨良多。

当你成为第一夫人,美国在你面前便呈现出极端的面貌。我曾经去过募集资金者的私人宅邸,那里看起来像是一座艺术博物馆,里面的浴缸是用宝石制成的。我曾经访问过一些在“卡特里娜”飓风中失去一切的家庭,一台能用的冰箱、一个火炉就足以让他们流下感激的泪水。我遇到过一些浅薄虚伪的人,也遇到过一些精神高尚、坚强到令人惊讶的人,他们中有老师、军属等等。我也见过一些孩子—来自全世界的许多孩子,他们让我大笑,让我充满了希望,他们忘记了我的头衔,和我一起在菜园的泥土中东翻西找。

自从勉为其难地步入公众视野后,我曾被捧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女人,也曾被贬为“愤怒的黑人女人”。我曾经想问诋毁我的人,他们想强调这个词的哪个部分,是“愤怒”“黑人”,还是“女人”?我曾经微笑着跟一些人合影,他们在国家电视台辱骂我的丈夫,但依然愿意留一张合影放在自家壁炉架上作纪念。我听说互联网上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将我查了个底朝天,甚至质疑我到底是女人还是男人。一名现任美国国会议员曾经取笑我的屁股。我受伤过、愤怒过,但是大多数时候,我对这种事情都一笑置之。

关于美国、关于人生、关于未来,我都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但是,我了解我自己。我的父亲弗雷泽教我努力工作,保持开心,信守承诺。我的母亲玛丽安教会我独立思考,发出自己的声音。在我们位于芝加哥南城的那间拥挤的公寓中,他们引导我认识我自己的故事、我们的故事以及我们国家的故事中蕴藏的价值。尽管它并不美好、并不完美,尽管它比你希望的更现实,但你的故事是属于你的,并且永远属于你,所以请珍视它。

我住在白宫八年,这个地方的楼梯多到我数不过来,里面还有许多部电梯、一个保龄球馆和一位常驻花艺师。我睡的床上铺着意大利亚麻布。我们一日三餐都由世界顶级厨师烹制,并由专业人员服侍进餐,他们比任何一家五星级饭店或宾馆的服务人员都要训练有素。特勤人员戴着耳机,端着枪,带着刻意保持的单调表情站在我们门外,尽力不打扰我们一家人的私生活。我们最终习惯了这一切—这个富丽堂皇得有点儿奇怪的新家,还有其他人常态而安静的存在。

在白宫,我们的两个女儿会在走廊上玩球,在南草坪上爬树;贝拉克在条约厅熬夜工作,批阅简报,准备演讲稿;我们的狗萨尼有时会在地毯上拉屎。我站在杜鲁门阳台上,看着游客举着自拍杆拍照,从铁栅栏往里窥视,猜测里面发生的事情。有些日子里,我们的窗户因为安保原因一直关着,我感觉都要窒息了,因为我根本无法不受干扰地呼吸新鲜空气。还有些时候,外面盛放的白色木兰花、日日繁忙的政务,还有庄严的仪仗队,都会让我心生敬畏。在很多日子里,我对政治感到深恶痛绝;而在某些时刻,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的美,又让我惊异到无以言表。

然后,一切结束了。即使你早就明白它会结束,即使你在这里的最后几周充满了动情的告别时刻,那一天在记忆里依然是一片模糊。一只手放在《圣经》上,一段誓言再一次被重复。一位总统的家具被抬走了,另一位总统的家具被抬进来。衣帽间清空了,几小时之后又被填满。就这样,新枕头上躺了新人—他们有新的性情,新的梦想。当一切结束,你从世界上最著名地点的那扇门最后一次走出时,你需要从很多方面重新找到自我。

就让我从这里开始吧。不久前,发生了一件小事。我正待在我们的新家里,这是一栋红砖房子,坐落在一条安静的街上,距离我们的旧家大约两英里 。我们刚搬来不久,还没有收拾停当。在家庭活动室,我们的家具布置得和在白宫时一样。房间里到处摆放着一些纪念品,提醒我们那些日子是真实的—我们一家人在戴维营的照片、美国原住民学生们送给我的手工陶制品、一本纳尔逊·曼德拉亲笔签名的书。不同的是,这天晚上其他人都不在。贝拉克正在旅行;萨沙和朋友出去了;玛利亚在纽约生活和工作,她正在经历上大学之前的间隔年。这里只有我,我们的两只狗,还有一个空荡而安静的房子,这是过去八年里我从未有过的体验。

我肚子有点儿饿,便从卧室走下楼梯,两只狗跟着我。我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找到面包,拿出两片放在烤箱里。我又打开壁橱,取出一个盘子。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但是自己从厨房架子上取下盘子而没有人抢着代劳,自己看着面包在烤箱里变得焦黄,这让我感觉回到了之前的生活。或者说,我的新生活从此宣告开启了。

最后,我不光烤了面包,还做了一份烤乳酪三明治,我把面包片放在微波炉里,中间放了一大块油腻的切达奶酪。然后我端着盘子来到后院。这次,我不需要告诉任何人我要出去,而是就那么走了出去,光着脚,穿着一条短裤。冬日的寒意终于离去。番红花正努力沿着我家的后墙往上爬。空气中闻起来有春天的气息。我坐在走廊的台阶上,脚下的石板依然留有阳光的余温。一只狗在远处吠了起来,我家的两只狗驻足细听,似乎一时有点儿迷惑。我意识到,这个声音对它们而言是刺耳的,因为我们在白宫时没有邻居,更不要提邻居的狗了。对于它们来说,所有这一切都是全新的。当两只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时,我在黑暗中吃我的面包,试图享受这种孤单。我的心思不在离我不到一百码 的那队配枪卫兵身上,他们正坐在我们车库里的特设指挥部内;我没去想现在我上街依然还得有安保人员陪同;我也没去想那位新任总统,甚至也没想那位卸任总统。

我在想的是,几分钟后,我要回到屋子里,清洗水槽里的盘子,然后上床睡觉,也许开一扇窗,就可以嗅到春天的气息—那真是太美好了。同时我在想,这种安静让我第一次可以真正地思考。作为第一夫人,我已经习惯了日复一日的忙碌,忙到连不久前在忙什么都忘了。但是,现在我开始感觉不同了。我的女儿们,她们初到白宫时,带着她们的“波利口袋” ,一条名为“布兰基”的毯子和一个名叫“泰格”的老虎布偶。而现在她们已经长大了,成了有计划、有主见的年轻女士。我的丈夫正在休整,让自己适应后白宫时期的生活。而我在这里,在我的新家,心里有很多话想说。

写于2017年3月 qnbo6uNWsSQ9k/Nb+cuxZ6Tujwb+clWiQm4dGYsfVXX9Gd/yLeTZ5vbsJawcX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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