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是你爸爸。你很快就会醒了,这里是赫尔辛堡,时间是平安夜的早晨,我刚才杀了一个人。没错,我知道,童话故事的开头一般不是这样的,可我刚刚夺走了一条人命!那么问题来了,我该不该告诉你被我杀掉的那个人是谁呢?
也许不应该。因为大多数人都一厢情愿地相信,每一颗停止跳动的心脏都值得我们一视同仁地悼念,绝对没有高低贵贱、亲疏远近之分,假如有人问我们:“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吗?”大多数人都会响亮地回答:“是的!”然而,如果有人指着某个我们爱的人问:“那这个人的生命呢?”答案恐怕就不会那么一致了。
假如我杀的是个好人呢?一个被爱着的人呢?一个有价值的人呢?
假如死去的是个孩子,又会怎么样?
她今年才五岁。一周之前我遇见了她。医院的休息室里有一把红色的小椅子,那是她的。她刚来的时候,椅子还不是红的,但她看出椅子想要变成红色的,就帮了点忙,把它涂成了红色,足足用了二十二盒蜡笔。这倒没关系,反正她负担得起,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会送她蜡笔做礼物,仿佛她可以用蜡笔把自己身上的病涂抹掉似的,仿佛那些针头和药片见到了五彩的颜色,就不再是针头和药片。当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但为了不辜负他们的好心,她必须假装这一切都是可能的,于是她每天都在纸上涂涂画画,因为这样可以让所有的大人都高兴起来。到了晚上,她还会给椅子涂颜色,因为它真的希望变成红的。
她有一个毛绒玩具,一只兔子。她叫它“渡渡”。给兔子玩具取名字的时候,她刚刚学会说话,大人们猜测,她之所以叫它“渡渡”,是因为发不准“兔兔”的音,可她是真的想叫它“渡渡”,因为它的名字本来就叫“渡渡”,不能随便给它改名——哪怕对于成年人来说,这个道理也不难理解,对不对?渡渡有时候会觉得害怕,它一害怕就必须坐在那把红椅子上,虽然并没有临床证据表明红色的椅子能够让你不那么害怕,但渡渡不知道这一点。
渡渡害怕的时候,小女孩会坐在旁边的地板上,拍着它的爪子,给它讲故事。有天晚上,我躲在走廊的角落里,听见她说:“我很快就要死了,渡渡,每个人都会死,只不过,大多数人几百万年以后才会死,而我明天就可能死。”说完这些,她又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希望不要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