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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移民文学三十年刍议

公 仲

2000年初,我在《世界华文文学概要》一书中,写了这样一段话:“世纪之交,在华文文学世界里有一种新兴的繁华茂盛、绚丽多彩的文学现象,令人瞩目。这在世界华文文学正面临着文学观念日渐陈旧,文学视野日趋偏窄,思想意蕴日显肤浅,语言文字功底日益单薄的严峻境况下,无疑带来了一个新的生长点,一个新的生机。它为世界华文文学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并正逐步形成一支新生的主力军。它所创造出的欣欣向荣的文学新景观,成了世界华文文学走进新世纪的新成就的新标志。这就是人们经常约定俗成地称之为的‘新移民文学’。” 这约定俗成的新移民文学的概念,尽管并不十分科学精确和完整,但它毕竟概括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我国移民或侨居海外的作家、文学爱好者们的文学活动创作成果。如今,新世纪已到2015年,新移民文学从20世纪后期到现在,已走了整整30年的历程,当年所说的“新的生长点”“新的生机”,“正逐步形成”新的主力军,而现在就能以无可争辩的事实宣告,新移民文学已经完全成了世界华文文学大军中的绝对主力军。

新移民文学在20世纪的形成和发展,是与当时国内改革开放的形势密不可分的。史无前例、汹涌澎湃的新移民大潮席卷全国,也就催生了新移民文学在全球遍地开花。经过30年的辛勤耕耘,现已是功成名就、硕果累累了。

初期的新移民文学(指20世纪末期),大体是经历过上山下乡的新“五七”大军的知识青年所创造的。 他们大多是出国的留学生,因而,也可称之为“新留学生文学”。它有别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从台湾出来的那批留学生的文学,它逐步走出了白先勇、於梨华、陈若曦、陈映真等老留学生文学的那种充满了孤独感、失落感的悲悯文学的阴影,代之而来的是一种长期封闭后初出国门所产生的新鲜感和惊奇感,同时,还显现出了某种挣扎、抗争、进取、奋斗的意愿。当然,生存的困境、前途的茫然在所难免,怀乡思亲的乡愁仍是无可取代的基调。从艺术的水准、语言的锤炼方面来看,初期的新移民文学尚未能超越白、於等前辈。大量作品属经验性、倾诉性的宣泄,缺乏更深层的对思想人性的关注,可列为“输出的伤痕文学”或“洋插队文学”,就是当年风靡一时的如《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北京人在纽约》等,也还是初创时期的较肤浅之作。

21世纪头十年,新移民文学开始进入一个健康的成长期。从激情燃烧的岁月步入清醒冷静的思考阶段,感情的宣泄有了节制,哲理的探寻得到了开启。历史的厚重,人性的深掘,艺术架构的灵巧,语言文字的精工,把新移民文学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哈金的《自由的生活》,写在美国的新移民,从对自由生活的追寻,到反而失去了自由的境地,这二律背反的思考,发人深省。严歌苓的《小姨多鹤》,写战后的日本小姨在中国的生活遭际。爱恨的交织,灵魂的搏斗,演绎出最美的广博宽大的胸怀和最纯净的真诚善良的人性。张翎的鸿篇巨制《金山》,更是从130年五代移民的血泪史中,探寻着时代、国家、社会和侨民互动演进的规律,可谓“中国百年移民历史的一面镜子”。而以真诚、坦率的《饥饿的女儿》蜚声海内外的虹影,又摘下一朵《好儿女花》,这株生命力最强也最卑微的小花,把母亲的身世和至爱和盘托出,真实的人性,颤抖的心灵,点点滴滴,洒落无遗。还有刘荒田、于疆,他们一个是旧金山华文作协的老会长,一个是洛杉矶华文作协的老会长。他们的散文,老辣而冷峻。历史的拷问,人性的袒露,哲理的思考,在幽默调侃的风格里尽情恣肆,既妙趣横生,又寓意隽永。

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我看,该到了新移民文学发展的一个成熟期,2014年在南昌大学召开的“首届中国新移民文学研讨会”就是证明。“这是一次经历了30年的五湖四海,走南闯北,风雨兼程,艰辛跋涉后的胜利大会师;这是一场笔耕了30年的呕心沥血,披肝沥胆,潜心创作,硕果累累的光荣的群英会;这是一回积蓄了30年的文学经验,切磋交流,探寻研讨,立意创新的成功的大总结;这是一座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上的极其珍贵、光彩夺目的历史里程碑。” 全球五大洲能来的新移民作家,严歌苓、张翎、虹影、少君、陈瑞琳、施雨、施玮、刘荒田、于疆、陈河、陈谦、曾晓文、李彦、周励、张奥列、华纯、王性初、王威、袁劲梅、吕红、胡仄佳、卢新华等60多位,悉数到场。在研讨会的“新移民文学成果展”中,他们所带来的丰硕成果,令当代文坛为之震惊。

新移民文学成熟的重要标志是历史和人性的深度开掘。哈金的《南京安魂曲》,就是以悲愤的笔触,挑开了历史和人性的大视野,让全世界为南京的冤魂,为南京的国际友人的冤魂唱出一支动人肺腑的安魂曲。严歌苓完成了她最重要最有代表性的巨著《陆犯焉识》。“那人性的呼唤、悲悯的情怀,那忏悔的意识、批判的精神,那‘不可救药的忧国忧民’的思想,那顽固不化的‘独立的精神自由的思想’的理念,喷薄迸发出来。” 这是一部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史诗,也足见作者自身可贵的人格魅力。还有她的新长篇《床畔》(原名《护士万红》),写了一位救护植物人战士的护士万红。她一直不信那战士是植物人,为他,她忍受了各种艰辛痛苦和委屈,牺牲了青春、爱情乃至一切。这又是一位与“第九个寡妇”王葡萄一样的“只认死理,一根筋”的典型形象,而且人物个性更突出,思想意蕴更丰富深沉。

新移民文学的成熟,还表现在题材的拓展,艺术手法的多种多样,语言的精雕细刻上。张翎的新长篇《流年物语》,流年与流言并存,物语和故事齐进。家族史,血脉缘,政治运动、社会变迁,纵横交织,错综复杂,她用一种非传统的西方的结构方式和叙述手法,抽丝剥茧,去伪存真,构建了一幅当代清明上河图,对历史和人性的阐释,精辟而独到,耐人寻味。她的新中篇《死着》,更是贴近国内社会现实生活。凭借高超娴熟的艺术技法,把“死了”硬撑成“死着”;正年尾,再坚持三天,医院全年死亡统计报表数据就不超标,就有奖金,家属就可多领半年工资;还有弄虚作假,多捞多得,贪污腐败,无孔不入,竟钻到医院死人身上来了。这小说倒像个讥讽的活报剧,也显现出作者的社会正义感和责任感。知名作家沈宁,生于书香门第,沉寂一段后又文性突发。他别开生面地以音乐为题材,写出了一系列短篇“奏鸣曲”。《两份手抄的乐谱》可为代表,那位为保存珍贵乐谱而冒名顶替、慷慨就义的志士,令人扼腕!小说中那悠扬激越的乐声,定能驱散法西斯焚尸炉的乌烟瘴气,让人性的光辉重回大地。还有一位颇有传奇色彩的加拿大华文作家陈河,我说过,“陈河神奇的经历,成就了他神奇的小说,他那神奇的小说又彰显出他写小说的神奇才华” 。他小说的背景从东南亚沙捞越的丛林到东欧小国阿尔巴尼亚,现在又来到了北美的加拿大。他小说的人物,从游击队员到商人,现在竟又转到动物小猹身上来了。《猹》写了一场人兽大战,悬念迭起,扣人心弦。人性与兽性,自然保护与生存竞争,矛盾与斗争,调和与化解,如何处置?这里超前敲响了世纪的警钟,难能可贵,发人深省。

新移民文学还有一点值得特别关注的,就是新一代留学生文学的新发展,或许还可以说,这是新留学生文学进入了一个节点,一个新走向。新世纪前后从中国出来的新一代留学生,他们的生活状况与过去的留学生有了很大的不同:他们大都有着较高额奖学金,读过名牌高校,拿有高学位,有份较高薪的工作,虽还不能说已完全融入了主流社会,但已算是中产阶层,达到了小康水平,在华人圈子内,可算是佼佼者了。特别是,在这网络信息时代,他们与故国故乡的联系,再不是那样的“阻隔”,在空中,大半天的航程;在网上,分分钟的时间。他们现在的新问题是,在异国所接受到的现代价值观念、人文关怀,以及子女教育、自然环境等,与国内已有相当的距离,而国际经济的危机,失业的威胁,国内经济的发展,高科技事业的诱惑,迫使他们在归与不归之间作出抉择;同时,他们在青春期生长出来的海内外的种种感情纠结,延续还是割舍,也时不我待。这样就产生了陈谦的《繁枝》、洪梅的《梦在海那边》、黄宗之和朱雪梅的《平静的生活》等优秀作品。归与不归,是时代的新课题,人生的新抉择。他们的小说,用新世纪前后新留学生真实平静而又暗流涌动的生活写实,生动形象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海归与否、爱国与否,是不论身在何方,只看心系何处。人性的大爱、正义、善良、宽厚、忍让,会给我们指引出一条正确的人生道路。新移民文学的发展,我们正期待着。

(作者为南昌大学教授) VFKR0Vbmu1i0Q01TO1YM44OHYzArcFUhmVAXBk3RXemrIoHmIRaNcTUPVw6g11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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