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潮一般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恰如一场盛筵必有散那样,到了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随着“大返城”的洪流,退潮了。
退到哪里去?
退到了他们的出发地,城市中。说得更具体一点,是退到了他们当年离开的父母家中,退进了街道里弄。
当年去的时候是一年一年、一批一批去的,先是“老三届”(66届、67届、68届初高中毕业生),继而是69届、70届、71届……大返城的时候,却是挤在一起蜂拥回来的。回来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为什么?一大批年轻人都是奔30的人了,首先是要吃饭、要有住房,其次是要找对象、要结婚成家。除了小部分考进大学的佼佼者,绝大多数男女知青,盼望的是一份正正经经、像模像样的工作。只有得到了工作,包括吃饭、穿衣、住房、恋爱一系列事情才能落到实处。
那时候国营单位、大中型企业的职工,吃香的程度是今天的青年想象不到的。但那些单位几乎不收知青,第一条就是这帮人年龄大了,过了学徒工年纪。因而除了一小部分顶替父母进单位的之外,大量的返城知青都闲散在街道里弄之中。
而解决返城知青的重担,自然就压在基层——街道、里弄中。返城知青最多的地方,就是街道工厂、里弄生产组。
也正因为涌入了一大批有了一定社会阅历和生活经验的男女知青,上海的街道工厂焕发了她的第二春,迎来了一个蓬蓬勃勃的发展时期。
1986年,正是我们的街道工厂办得风生水起、生机盎然的时候。大大小小的马路上,都能看到骑着黄鱼车运货的年轻人,宽敞一点的弄堂里、弄堂口,总有小型的载货汽车开出开进,要不就是在装货、卸货。
不要小看这些弄堂里的小工厂呀!他们的产品不但远销全国各地,登上北京、上海、广州、天津、武汉等大城市的柜台,还远销世界五大洲。他们甚至能生产“高、精、尖”的产品。当时有一句响遍全国的口号:“蚂蚁啃骨头”。形容的就是小小的街道工厂能生产出令全国瞩目的产品。
上海的街道工厂,起源于20世纪50年代后期。一大批待在家中抚养孩子、侍候丈夫和老人的家庭妇女,被时代的大潮所推拥,提出妇女要当真正的“半片天”,走出家庭,离开锅台,也要为社会主义建设奉献力量。于是乎,顺应社会的需要,先是里弄成立了很多小而灵活的纸品组、纸盒工厂、商标厂、滚筒组、围巾厂,修修补补的服务站。社会的方方面面支持这一新生事物,还把一些针织活儿、电子配件、电器配件发放给街道里弄来做。上海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弄堂里,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丰富多样的街道工厂、里弄生产组。“文化大革命”期间,零零星星有一些“病退”的知青从外地农村、国营农场照顾回到上海,里弄生产组、街道工厂成为这一批人主要的安置单位。
“大返城”的潮流,带来了一大批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他们的到来,正好接替了50年代末60年代初走出家门的第一代街道工厂职工,她们已经到了退休年龄。而当时的街道办事处、区政府,也把街道工厂、里弄生产组作为回城知青的主要安置单位,让他们“有口饭吃”。
回到了上海,进了街道工厂,看来饭是有的吃了,但是他们普遍觉得社会地位低,工资低,福利差。堂堂七尺男儿,窝在里弄生产组、街道工厂里,连女朋友也难找。尤其是在国营大中型企业、全民所有制单位的同学、朋友面前,连头也抬不起来。他们不安于现状,有想法、有闯劲。整天在服装车间里烫裤脚、钉纽扣,在小工厂里车螺丝、敲榔头,有啥出息?于是他们上夜校学技术,跑市场摸行情,头脑活络搞革新,改进现有产品争出路,甚至还会满脸堆笑出去接生意、争客户,利用全国人民相信上海货的心理,精益求精推销自己的新产品。尤其是率先引进生产流水线,推出让消费者眼睛一亮的新品种,保证质量上乘,令全国的消费者刮目相看。
知青涌入了街道工厂
同时,从上海各区的街道工厂起步,培养了一批有思想、有能力、有魄力而又脚踏实地的干部,他们中的不少人,后来成为区政府各部门,甚至市政府各部委办的成员。
1986年的上海,街道工厂和里弄生产组在满足市场需要,特别是安置知青和社会闲散劳动力方面,做出了独特的贡献。街道工厂的产业,也成为当时上海工业战线上一支重要的力量。
在里弄生产组、街道工厂已不知不觉从现实中消失的今天,写下这篇文字,或许可以唤起不少过来人的回忆和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