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牵着阿斯塔去散步,途中跟两个人解释它是雪纳瑞,而非苏格兰牧羊犬和爱尔兰红梗的混种,又在吉姆店里停下来喝了两杯。后来我碰到拉里·克罗雷,就和他一起回诺曼底旅馆。诺拉正在替大家调酒,在场的有奎因夫妇、玛格特·伊内斯、一个我没听清名字的男人,还有多萝西·维南特。多萝西说她想跟我谈谈,于是我们就端着鸡尾酒进了卧室。
她立刻切入正题。“你觉得是我父亲杀了她吗,尼克?”
“不,”我说,“我为什么要这么想?”
“呃,警方已经——我问你,她是他的情妇,对不对?”
我点点头。“我认识他们的时候是这样。”
她盯着手上的杯子说:“他是我父亲。我从没喜欢过他,也从没喜欢过妈妈。”她抬起眼睛看着我,“我也不喜欢吉尔伯特。”吉尔伯特是她弟弟。
“别为这种事困扰。不喜欢自己亲戚的人多得是。”
“你喜欢他们吗?”
“我的亲戚?”
“我的,”她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还有,别再把我当成十二岁小孩一样和我讲话。”
“我没有。”我解释,“我只是快醉了。”
“是吗?”
我摇了摇头。“你还好,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罢了。你其他的亲戚我就处不来了。”
“我们到底有什么问题?”她问,没有辩驳的意思,而是似乎真的想知道。
“每个人情况不同。你的——”
哈里森·奎因开了门,说:“出来打会儿乒乓球,尼克。”
“等一下。”
“顺便把美女带出来。”他瞟了多萝西一眼,然后走出去。
她说:“我想你大概不认识乔根森。”
“我认识一位尼尔斯·乔根森。”
“有些人就是一辈子走运。这位乔根森名叫克里斯蒂安,嘴巴像抹了蜜一样甜。这就是我妈——跟个疯子离婚,然后嫁给这个小白脸。”她的眼睛湿润了,哽咽着吸了口气又问:“我该怎么办,尼克?”听起来像个担惊受怕的孩子。
我用手臂环住她,尽量用柔和的声调安慰着。她趴在我脖子旁边哭了起来。床边的电话响起,隔壁房间的收音机传来《起床啦》的音乐。我的酒杯空了,便说:“出去看看他们吧。”
她又再度啜泣起来。“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要嘲弄我。”她低声下气地说。
诺拉进来接电话,诧异地看着我。我隔着多萝西的头向她扮了个鬼脸。诺拉对着话筒说“喂”的时候,多萝西迅速往后逃离我的怀抱,红着脸说:“对……对不起,”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
诺拉给了她一个善意的笑。我说:“别这么傻气。”多萝西找出手帕来按一按眼睛。
诺拉对着电话说:“好,我去瞧瞧他在不在。我能问一下是哪位打来的吗?”她捂住话筒对我说:“是一位姓诺曼的,你要跟他讲话吗?”
我说不认识他,顺手接过话筒。“喂。”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是查尔斯先生吗?查尔斯先生,我知道你以前曾为全美侦探社工作过。”
“敢问尊姓大名?”我问。
“我叫阿尔伯特·诺曼。查尔斯先生,这个名字可能对你毫无意义,但我想给你一个委托,我相信你会——”
“什么样的委托?”
“在电话上没法讨论,查尔斯先生,不过如果你愿意给我半小时,我敢保证——”
“抱歉,”我说,“我很忙,况且——”
“但是,查尔斯先生,这是——”忽然一声巨响,可能是枪声,或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或任何其他能引起巨响的东西。我喊了几声对方都没回应,便挂了电话。
诺拉带着多萝西在镜子前面扑粉涂口红,让她平静下来。我说:“一个推销保险的家伙。”然后提议一起去客厅喝一杯。更多人进来了,我跟那些人聊了起来。原先和玛格特·伊内斯一道坐在沙发上的哈里森·奎因站起来说:“来打乒乓球吧。”阿斯塔跳起来用前爪蹭我的肚子。我关掉收音机,给自己倒了杯鸡尾酒。那个我没听清名字的男子正大声宣布:“革命爆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们会背靠墙站成一排——”他好像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
奎因走过来将酒杯续满。他看着卧室的房门问道:“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金发小妞的?”
“从我膝盖里蹦出来的。”
“哪只膝盖?”他问,“我能摸摸看吗?”
诺拉和多萝西走出卧室,我看到收音机上头的晚报,便拿起来。标题如下:
朱莉娅·沃尔夫曾被勒索
亚瑟·纽纳姆已认尸
维南特依旧行踪不明
诺拉靠在我胳膊肘边,低声说:“我邀她跟我们一起吃晚餐了。对这孩子好一点儿。”其实诺拉也只有二十六岁,“她心情糟透了。”
“悉听尊便。”我转身,房间另一角的多萝西正被奎因的谈话逗得笑了起来。“要是你卷进别人的麻烦里,可别指望我会在你受到伤害的地方吻你。”
“我才不会,亲爱的老糊涂。别再看这个了。”她把报纸拿开,塞到收音机背后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