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科兰多·欧克里·梅普斯是带屎——”
“是科兰多·朗特里·梅普斯。”
“无所谓。如果他只因为抢走马丁的女朋友就成了带屎,伯尼,那这个家伙算是什么?”
“一定有个词可以形容,”我说,“可是我想不出来。”
“好,我先抛砖引玉,”卡洛琳说,“我得说他是个人渣。你始终没机会看他一眼吗?”
“他在的时候,我一直都在床底下,唯一看到的就是积得厚厚的灰尘。”
“还好你没打喷嚏。”
“是啊,”我同意,“还好我根本没想到打喷嚏这回事,因为就算不必担心打喷嚏也已经够不舒服了。不过,我确实始终没有看到他。我猜他身高六英尺四英寸,有六块腹肌,而且肩膀很宽,不过这是我想象出来的。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声音很低沉。”
“伯尼,我认识一些女人声音也很低沉。光从声音低沉是没法判断太多东西的。”
这是星期四刚过中午,我们在我的书店里吃午饭。卡洛琳跑到很远的“第二大道熟食店”买来三明治,里头夹着全纽约最棒的腌咸牛肉和烟熏牛肉。我问她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她回答说不是什么大日子,只不过她昨天梦了一晚上熟食店。
“我昨天晚上没吃晚饭,”她说,“坐在电脑前好几个小时,浏览‘相约女同志’上的征友启事,然后想到与其浪费时间吃饭,不如去‘卡比洞’吃点零食。所以我上床时,肚子里只装了一点点下酒的坚果,然后我不断地做一个梦,梦中他们一直在替我做三明治,却始终没送到我的桌上来。等到醒来,我就知道我们今天午餐该吃什么了。真好吃,不是吗?”
我们吃着三明治,喝着芹菜汽水,这正是我想吃的,不用做梦也知道。腌咸牛肉是拉菲兹最爱的食物,卡洛琳多买了一些,放进它的猫食碟子里,它立刻狼吞虎咽且对着食物说起话来,它只有面对熟食店的腌咸牛肉时才会举行这个仪式。暹罗猫偶尔会对食物讲话,至少卡洛琳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拉菲兹是一只无尾虎斑猫,据说是马恩岛猫,但又缺乏典型马恩岛猫所特有的身形和兔子般的步伐。它唯一具备的马恩岛猫特征,就是没有尾巴,我一直怀疑它是只失败的马恩岛猫,也可能是我搞错了。它肯定不是暹罗猫,不过碟子里有腌咸牛肉时它听起来就很像暹罗猫,如果你躲在床底下,只能听到它发出的声音,就很可能把它想象成一只暹罗猫。
卡洛琳说:“总之,你说这种男人是怎么回事?我的意思是,他显然憎恨女人,但为什么他希望女人失去知觉呢?”
“不知道。也许有知觉的女伴通常对他评语不佳。”
“至少芭芭拉·克里利没法当面说他是个很差劲的情人,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呢,正常人总会希望对方有反应。也许他的第一个女友是个英国人。”
“有可能吧。”
她放下三明治。“有一个笑话,伯尼。你知道,就是有个法国人在沙滩上发现了一个女郎,然后开始跟她做爱的老笑话吗?”
“我知道那个笑话。”
“有个人经过时告诉他,说她已经死了,然后法国人吓坏了。‘曹透了,’他说,‘我还以为她是英国人!’”
“我知道这个笑话。曹透了,嗯?”
“法国人就是会这样说啊,总是挂在嘴边,曹透了 。别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绝对不会问的。”
“伯尼?你走前还把东西整理好,真的挺体贴的。你当时应该很着急离开吧。”
“唉,我很替她难过。我想做点事情。”
“听起来你只差没给她洗窗子了。”
我摇摇头。“我只是替她把一些东西整理了一下而已。我本来打算帮她把衣服收好的,但我怕给放错了地方。何况,我也根本没办法让她不知道她回家后把衣服脱光了,或有过性关系。但我也不想让那些衣服就堆在地板上,所以我就把衣服叠好,放在了椅子上。”
“你还帮她把东西收进皮包里,等等。伯尼,你觉得他会给她留下纪念品吗?”
“纪念品?”
“比如让她意外怀孕或染上性病。”
“哦,”我说,“我想可能不会吧,他戴了安全套。”
“真的?以你的描述,他没有那么体贴人,不是吗?”
“我想他是体贴自己。”我说,“他进行安全的性行为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她的。”
“也可能是为了避免留下证据。”
“证据?”
“你知道的,DNA。她可能会去报警,警方会采样,以后如果逮到他,就可以凭DNA确认身份。”
“如果他担心这点,”我说,“那他或许会把安全套带走。”
“他留下了吗?”
“在地板上。”
“真恶心。你做了什么?”
“我把它处理了。”
“怎么处理的?”
“捡起来扔进马桶里冲掉。”
“你碰过了?真是太恶心了。伯尼,你怎么敢碰?”
“我戴着手套。”
“哦,对。”
“我没法把它就这样留在那儿。”
“是啊,那当然。伯尼,你知道吗?有你在那儿,芭芭拉·克里利真幸运。”
“啊,那当然,”我说,“那可是她的超级幸运之夜。”
“我是说真的,伯尼。如果你不在那儿,那个人渣就会把她的手表、吊饰、手链和钻石耳环全拿走了。”
“而不是被我拿走。”
“可是你放回去了,伯尼。”
“唉,我替她觉得难过。一个没良心的王八蛋在她的饮料里下了药,把她带回她家,然后强暴了她。现在我又偷了她的东西,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不过是你先到的。”
“尽管如此。我原先已经拿了他留下的首饰,可又一想,如果我把比较好的东西放回去,她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自己遭了窃。有几样东西搞丢了,但哪个低能小偷会偷走一枚高中毕业纪念戒指,却留下有一堆小金币吊饰的手链?”
“她会以为一定是自己把那个纪念戒指丢在哪了。”
“如果我有办法查出他是谁,”我说,“我会找一天夜里去拜访他,帮她把戒指拿回来。”
“除非到时候他已经把戒指卖掉了。”
“啊,他不会卖掉的。他根本不知道能卖给谁,而且反正他是想留着当个纪念,好记住她,那个王八蛋。”
“如果你能把戒指偷回来,那就太妙了。可你要怎么把戒指还给她?放进她的信箱吗?”
“或者想办法进她公寓,放回原来的抽屉里。”
“太完美了。她会以为她上次找的时候没看到,以为是藏在哪个人造宝石底下。”卡洛琳皱起眉头,“否则她就该担心自己疯了。但至少她的戒指又找到了。”
“我离开一个地方时,向来会尽量保持原状,”我说,“不过去他家时我或许会破个例。不过也只是说说罢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或住在哪里。”
“而且你扔掉了唯一能确认他身份的东西。”见我一脸茫然,她又说,“你把它冲进马桶了,记得吗?”
“哦,对。”
“你又不能到处跑来跑去,给每个声音低沉的男人验DNA。伯尼,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想做善事才闯进她家,但最后你做的是好事,而且她很幸运碰上了你。你不是告诉我,你甚至在她的皮夹里面塞了钱吗?”
“一点点而已。”
“多少?”
“呃,我根本不知道那里头原来有多少钱。我想她身上不会带太多现金,于是就塞了一张一百美元和一张二十美元在她放纸币的那个夹层里。”
“小偷会给你钱呢。这一定是史无前例的,伯尼。”
“你这么认为吗?”
“外加你把原先拿的每件东西都放回去了——手链、耳环和手表。”
“对。”
“还有那个冰箱里装满钱的信封。伯尼?你放回去了,对吧?”
“哦,不,”我说,“我没放回去。”
“哦。”
“我从里面抽出一百二十美元,”我说,“放到她的皮夹里,剩下的我拿走了。”
“哦。”
“骑士精神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我想是吧。”
“你很惊讶?”我说。
“是啊,有点。我原本还真有点把你当成一个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了。”
“恐怕盔甲有点发暗了。我去那儿是为了偷东西,卡洛琳。我把偷来的东西大半放回去了,但我跑这趟还是想赚点钱。”
“所以你赚了……”
“一千一百二十美元,”我说,“还要扣掉出租车钱。”
“嗯,时薪比你卖书高。”
“那还用说。”
“可是考虑到其中的风险……”
我摇摇头。“我根本不想去那儿的。那样四处徘徊寻找下手机会真是疯了,而我只想把那种感觉驱赶走,至少暂时驱赶走。其实我知道这有多么不理智,又有多危险。”
“可你还是做了。”
“我还是做了。不夸张地说,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而且我真的没法不拿走那个棕色信封里的钱。我可以告诉自己我是个有教养又高尚的人。我不会失礼去冒犯别人,也绝对不会在女人的饮料里下药,但这还是不能为自己开脱。说到底,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贼。”
书店门上挂着一个铃铛,每逢门开时,就会发出怡人的叮当声。我最后一句话正说到一半,听到铃声响起,我本以为自己可以马上闭嘴,但是我没有。
“这可不是真理吗,”我的访客说,“再真实不过了,罗登巴尔太太的儿子伯纳德再没讲过比这更老实的话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贼,的确就是你,没错,而且如果你能活得比玛士撒拉还要老,你也同样只会是个贼。”
我感觉自己即使不能像《圣经》里的玛士撒拉那么高寿,但要超过他年轻的弟弟应该不难。“嗨,雷,”我说,“近来犯罪率怎么样?”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再开口说话时,那股轻快的戏谑劲儿全不见了。“装得好像不知道似的,”他说,“你这回真是两脚都踩进泥坑里了,伯尼。娄子捅大了,我不知道你这次到底该怎么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