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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巧遇张良

陈胜当年为人佣耕之时,曾与同伴相约,“苟富贵,勿相忘”。等他做了楚王,这些同伴来陈找他,企盼攀鳞附翼,博取荣华。门吏不知内情,但见这帮乡人,面目黢黑,衣衫褴褛,厉声喝道:“这是王宫,能是尔等随便出入的地方?滚!”

众人仗着与陈胜相识,也不晓得什么称呼,七嘴八舌道:“我们无事不登你这三宝殿,我们统是陈涉的乡邻,我们要见陈涉!”

门吏怒叱道:“大胆乡愚,竟敢呼我王小字。再不滚开,我将尔等统统拿进王宫,一刀一个,杀尔等一个鸡犬不留!”

众人千里迢迢来到陈县,未曾与陈胜见上一面,如何心甘?便赖着不走。门吏大发淫威,将他们拳打脚踢,赶到一旁。

合该众人不虚此行,陈王坐着八抬大轿,自王宫走出,众人一齐上前,拦住王驾,不迭声地叫道:“陈涉,我等看你来了。”

陈胜掀开轿帘一看,呼他之人,皆是贫贱时的好友,忙令停轿。命众人跟在轿后,一同入宫。

众人统乃乡曲穷氓,骤充贵客,所见所闻,俱觉新鲜,不由得大呼小叫,满口喧哗。

“乖乖,这殿这么高,这么大!”

“乖乖,这香炉里燃的是龙瑞脑,怪不得这么香,比小磨油还香!”

“乖乖,这帷帐之上,还嵌着宝珠呢!”

“乖乖,这茅厕,比咱家的大厅还要干净、阔气!”

“乖乖……”

宫中一班役吏,见众人这般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禁掩口暗笑。但因他们是陈王故人,也不便指责,反拿好酒好肉,招待他们,以堵其口。

谁料,众人吃饱喝足之后,愈发胡言乱语,大揭陈胜之短。竟有一个叫田容的,拍案喧呼道:“陈涉,陈涉,不料汝竟有今日!皇皇王府,由汝居住。”

话音未落,那个叫齐亮的农人感叹一声说道:“我想陈涉佣耕之时,衣食不周,吃尽苦头,为何如今这般显耀,交此大运呢?”

又一个叫孙新的佣奴接道:“佣耕哪能算苦,我和陈涉隔墙而居,他家兄弟姊妹多,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一年过年,割不起肉,正好张老财家死了一只猫,丢到村后的草丛里,被陈涉捡去,过了一个肥年。”

他这一说,引起了陈胜儿时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或说陈胜一家人合穿一条裤子;或说陈胜长了一个瘌痢头,没钱医治,用热牛屎去糊;或说陈胜偷邻人甜杏,被人捉住,打得皮开肉绽。

这话一传两传,传到了庄贾耳里。庄贾是陈胜御夫,常常在陈胜面前说三道四,找窟窿下蛆,陈胜却以为对己忠心,引为心腹。庄贾听了传言,也不考究,便添油加醋地给陈胜学说一遍,把个陈胜气得浑身发抖,许久说不出话来。

庄贾趁机进言道:“这班佣奴如此可恶,索性杀他几个,看自今之后,谁还敢胡言乱语!”

陈胜正在气头上,依了庄贾之言,竟将那几个多话的农人,传将进去,一齐绑缚,砍下头颅。众人不防有此大祸,吓得魂飞天外,宁愿回去吃苦,也不愿在此被杀头,一个个溜之大吉。此事越传越广,将吏皆道陈胜刻薄残忍,或辞官而去,或敬而远之。胜尚不以为意,命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专察将吏小疵,滥加逮捕,妄用严刑。甚至将吏无辜,唯与朱、胡有嫌,亦被他囚禁狱中,任情刑戮。于是将吏越加离心,到了秦军入境,没有挂印而去,已是不错,谁肯为他出力?

刘邦听完这番话,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那楚王是咎由自取了!”

卢绾道:“正是。”

刘邦复又问道:“如此一来,那郯城的义军仍是一盘散沙,迟早要被秦军吃掉。”

卢绾道:“楚王也料到这一点,故而,再三向将吏恳请,许诺说,谁若出使郯城,功成之后,封他一个并肩王。”

刘邦“啊”了一声道:“这个诱饵够大了,那应征之人,怕是要挤破脑袋呢!”

卢绾又摇了摇头:“非也。”

刘邦道:“这却为甚?”

卢绾道:“郯城义军,加起来也不过三万余人,秦军却是五万,单从数量上讲已逊了一筹。且不说秦将所统乃秦廷精锐,粮草充足,士气高涨,器械也优于义军。义军必败无疑,这并肩王实乃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尔!”

刘邦颔首说道:“这倒也是。唉,这可苦了楚王。”

卢绾道:“楚王招数用尽,没有一将一吏愿意为他出使郯城,正要发火,孔鲋霍地站了起来。”

刘邦道:“孔鲋,哪个孔鲋?莫不是孔夫子的那个八世孙吧?”

卢绾道:“正是!”

刘邦道:“孔鲋我没见过,听说他是一代名儒,长得文文静静,年届七旬,却不闻他有什么武功,他站起来做甚?”

“出使郯城呀!”

刘邦使劲摇了摇头:“腐儒一个,谁肯听他的?他是在找死呢!”

卢绾道:“孔鲋也知道他这一次出使郯城,凶多吉少,但他还是要去。楚王明知他不是一个带兵的料,却不得不让他去。为了提高孔鲋的权威,楚王封他一个令尹 。”

刘邦道:“俗话不俗,‘竖起竹竿,竖不起井绳’,还是我那句老话,孔鲋,腐儒一个,莫说封他一个令尹,就是真的封他一个王爵,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卢绾讨好似的说道:“三哥所说极是,那孔鲋到了郯城以后,秦嘉不但不买他的账,还公然宣称:‘孔鲋是个臭儒,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等难道还要受他节制吗?’说毕,即率军攻鲋,鲋麾下只数百人,怎能抵得过秦嘉,大败而逃,鲋身上还中了三箭。原本要逃回陈县的,不知怎的,反逃到广陵,广陵驻军的首领,叫召平。孔鲋并不认识召平,但认识召平的军师,那军师叫叔孙通,也是一代名儒……”

刘邦插言道:“这个人我在咸阳见过,是秦廷的文学博士,长得高高大大,很健谈,也能喝酒,乍一看根本不像一个儒者,我倒还蛮喜欢他呢!听说他投了楚王,怎么跑到广陵去了?”

卢绾道:“叔孙通为何跑到广陵,这事小弟也不清楚,叔孙通确实就在广陵,且与孔鲋私交甚笃,孔鲋断气之前,对跟随他的弟子说道:‘叔孙通处浊世而清其身,学儒术而知权变,是今师也。宗于有道,必有令图。吾死之后,尔等以师事之,切切!’说毕——”

刘邦有些不耐烦了:“我要听的是有关楚王的消息,你尽说孔鲋干什么?”

卢绾道:“好,我说,我现在就说楚王。楚王闻孔鲋噩耗,一夜之间急白了头发,还不知如何惩治秦嘉,万般无奈,只好御驾亲征,行至汝阳,已有败兵逃回,报称朱房、梁武降了章邯,被枭首示众……”

刘邦连道:“罪有应得,罪有应得,后来呢?”

卢绾道:“楚王听了这个消息,命庄贾还道陈县,再作后图。楚王一来心情不好,二来害怕秦军追上,不时地催贾快行,甚而厉声呵斥,骂不绝口。那庄贾本来就是一个势利小人,狗眼看人,见楚王失势,已不如先前那么恭顺,见他骂得厉害,少不得反唇相讥,二人越闹越僵,乘胜下车大便之机,庄贾掣剑在手,悄无声息地朝他后心捅去。复又枭了其首,遣人往投秦营……”

刘邦扼腕长叹道:“可惜,堂堂一个楚王,振臂一呼,举国响应,何其伟大也哉!想不到竟为一个车夫所害!”

他唏嘘良久,问道:“楚王死得如此之惨,他的属下难道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复仇吗?”

“有。”

“谁?”

“吕臣。”

“吕臣是干什么的?”

“吕臣是大泽乡的元勋之一,张楚国立,被楚王封为中涓,因母丧在家守孝,闻楚王被杀,星夜驰奔陈县,收集楚王旧部,得一万余人,诛杀了庄贾,将楚王葬于砀山。”

刘邦起身说道:“好,我这就向吕臣借兵去。”

卢绾摇手道:“不可,不可。听说吕臣已为章邯所败,引兵东去了。”

刘邦又颓然坐了下去。

“哎,这样行不行?我将人马暂驻百善,你再辛苦一趟,探一探吕臣现在何处,再定行止。”

卢绾道:“什么辛苦不辛苦?只要三哥所言,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何来‘辛苦’二字?我这会儿就走。”

说得刘邦心里热乎乎的,一把拉住卢绾:“兄弟,别急,三哥陪你喝几杯,既是洗尘,也是饯行。”

卢绾道:“好,我听三哥的。”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直喝到鼓打二更,卢绾方起身告别。也不过二十几日,卢绾去而复归,一进门便大声说道:“好消息,好消息,吕臣又克陈县。”

刘邦喜道:“他不是东去了吗?怎么又折了回来?”

“他遇到了一位贵人。”

“谁?”

“黥布。”

“黥布!”刘邦若有所思,“百家姓中,从未听说还有姓黥的?”

卢绾道:“其实,黥布不姓黥。”

刘邦道:“姓什么?”

“姓英,叫英布。”

“姓英不是很好嘛,为什么要改姓黥?黥者,刑罚名也。在犯人脸上刺字涂墨谓之黥,多不吉利呀!”

卢绾道:“黥字对别人或许不吉利,但对于英布来说,却是吉祥得很!”

刘邦摇首说道:“你这话把我给说糊涂了。”

卢绾道:“您别急,您听我给您一说,您便明白了。”

说毕,便把英布来历娓娓道了出来。

英布系六县人氏,身长八尺有余,方口龙眉,狮目虎鼻,少时遇一相士,谛视布面,许久方道:“相倒是一副贵相,只是必受黥刑,方可得贵,贵为王。”

布半信半疑,唯恐他日受黥,特改称黥布,谋为厌解,偏偏厌解无效。过了三载,英布酗酒伤人,被秦吏捉入狱中,处以黥刑,并发配骊山做工。布一出狱门,便朗声大笑,弄得秦吏莫名其妙。

“你身受黥刑,不但不羞不悔,反要发笑,是何道理?”秦吏问。

布止住笑道:“相士谓我当刑而王,我今已刑,当王便指日可待了,我为甚不笑?”

秦吏讥道:“相士之言,荒唐无稽,你竟也信,真是蠢得可爱!”

布听了也不反驳,径直去骊山服苦役,为秦始皇建造陵墓。当时,在骊山服苦役的刑徒多达几十万人,有几个骁悍头目,才技过人,布尽与交好,结为挚友,待始皇驾崩,监工稍为懈怠之时,布率领着数十位刑徒,遁入江湖,打家劫舍。及陈胜发难,也想起应,只因势单力薄,未敢轻举妄动。闻得番阳县令吴芮,性情豪爽,喜交宾客,当即只身前往,劝他起兵反秦。吴芮见他相貌不凡,武艺超群,留居县署。芮有一女,名叫吴蕊,正当二九芳龄,容貌出众,尚待字闺中,去后花园赏花,与布相遇,生出爱慕之情,遂由其母出面,将蕊许与黥布。男贪女爱,不知不觉,已有月余。布志在为王,岂肯久居温柔乡中消磨岁月,当下招引旧部,齐集番阳,又向吴芮借兵一千,出略江北,可巧碰着了楚将吕臣,二人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臣趁机邀他助己攻秦,夺回陈县。布慨然而允,双方合兵一处,掉头还陈。恰巧章邯率兵北攻邯郸,只留二尉守陈。

二尉随章邯出关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未把义军放到眼里,闻得义军兵临城下,当即出关应战,及至见了黥布,便生了些许怯意。欲待还城,恐人耻笑,硬着头皮上前厮杀,一个迎住黥布,一个迎住吕臣。迎黥布者,姓关名锋,在章邯手下,也是数一数二的战将,勉强过了三招,只听黥布一声大喝:“见你姥姥去吧!”当头一槊,打得他脑浆迸裂,死于马下。

另一尉见关锋毙命,吓得魂不附体,掉头而逃,被吕臣追上,一枪结果了狗命。

二尉既死,秦军哪敢应战,发一声喊,向陈城逃去。黥布横槊纵马向前,所向披靡,当先一步,抢入城门,横门而立。由这位恶煞把门,秦军哪还敢进,一个个抱头鼠窜,陈城遂为义军光复。

刘邦猛地一拍大腿道:“好、好!这样一来,我又可以向陈县借兵了!”

“中涓听令!”刘邦转脸对曹参说道,“传我之令,兵开陈县。”

是时,萧何在侧,忙阻拦道:“沛公,不可,不可!”

刘邦道:“有甚不可!”

萧何道:“吕臣虽说复了陈县,那是章邯未在城中之故。章邯得闻陈县已失,必将率兵来争,据我所知,邯军当在二十万左右。吕臣呢,加上黥布所部,也不过两万人,以两万对二十万,鹿死谁手,这不是很明白吗?”

刘邦凝思片刻说道:“绾弟,萧何兄所言不无道理。不到两月,你两下陈县,够累的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几日,我另选一人,去陈县打探消息。等那吕臣胜了章邯,咱再去借兵不迟。”

卢绾道:“三哥不必为我担心,我不累。且是,通过这两次去陈,我结识了当地几个头面人物,打探消息要比他人容易一些,您就让我再去一趟吧。”

刘邦压根儿就不想换人,听他这么一说,很是动情地说道:“好,好兄弟,你不是不累,你是心里装着三哥,装着反秦大业。三哥记着你,众将士记着你!”

果如萧何所料,章邯闻听失了陈县,星夜驰归,并召司马欣、董翳会军于陈。

黥布助吕臣复陈之后,入居三日,引军东去。城中只留吕臣一军,闻听章邯来攻,自忖不敌,开了东门,追随黥布去了。

吕臣既走,断了刘邦借军之路,他不由得唉声叹气,忧愁满面。萧何趋前劝道:“沛公,我有一个借兵之处,论距离与陈县不相上下,不知沛公可有兴趣?”

刘邦怒道:“既有借兵之处,何不早说?”

萧何赔笑道:“我也是刚刚知道,正要禀告于您,绾弟来了,我就……”

刘邦连连摆手说道:“别啰唆了,那借兵之处,究在何处?快直言相告。”

萧何道:“秦嘉击败了司马欣、董翳,又闻陈王已死,拥立楚裔景驹为帝,自为大司马,董绁、朱鸡石、郑布、丁疾相继臣服。那秦嘉早年杀人,逃至沛城,我关照过他。他的性情虽说暴躁,对义气二字,还是颇为看重的。咱若向他借兵,万无不允之理。”

刘邦喜道:“好、好!这就兵开郯城。”

行至下邳,道旁有一绝大广场,场中之兵正在进行操练,士气高昂,器械鲜明。主其事者,乃一青年将军,身材细长,眉清目秀,状若美女;麾下兵士,统用青巾包头,不是秦军模样,料知他不是草寇便是反秦义军。

青年将军见刘邦龟背斗胸,长颈龙须,仪表堂堂,拱手施礼:“末将姓张,名良,字子房,请问将军高名上姓?”

刘邦徐徐答道:“在下姓刘,名邦,小名一个季字。”

闻听“刘邦”二字,张良且惊且喜,将刘邦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心中暗道,我师所言不差,他确实是一副帝王之相,只是,我已发过重誓,要光复韩国……

刘邦见他久默无语,一脸笑容道:“张将军因何听了在下之言,忽然低头不语,难道在下与汝有仇不成?”

张良忙抬头回道:“非也。看到尊下,末将想起一人。”

刘邦道:“谁?”

“我的恩师。”

“将军恩师高名上姓?”

张良摇首回答:“末将不知。”

刘邦忒儿一声笑道:“这就奇了,哪有当学生的不知先生名讳的道理?”

张良一脸真诚地回道:“末将真的不知先生的高名。”遂将如何谋杀秦始皇,如何避祸下邳,如何得遇老丈,如何拜师等一五一十讲述一遍。但将老丈要他辅佐刘邦,以及玉佩之事一概隐去。

刘邦笑问道:“将军之师,莫不是一个长须飘胸、鹤发童颜的老丈?”

张良略感惊讶道:“正是!”

刘邦又道:“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手持一根藤子拐杖?”

张良愈发吃惊:“正是这样!哎,末将之师身穿何服,您如何知道?”

刘邦打趣道:“我会算。”

“你会算?……”张良忽然想起,恩师曾一再要我辅佐刘邦,并且说他已应允刘邦,代他觅一军师,可见他俩早就相识。遂嘿嘿一笑说道:“你别蒙我,我那恩师,也曾有恩于您,他不只为您看过相,还为您改过坟地……”

刘邦哈哈一笑道:“咱越说越近,冲着将军恩师之面,在下不走了。在下不只不走,还要向你讨口美酒喝呢!”

张良见他如此豁达,顿生敬慕之情,笑着回道:“一大早,窗外的喜鹊喳喳地叫个不停,我就知有贵客光临,特备了几坛美酒相迎。”

刘邦笑说道:“俗话说得好,‘一人动嘴,十人口酸’。”他回手一指,“你看,在下这帮兄弟,有一千多人,个个都是酒鬼,几坛酒,怕是还不够他们沾沾嘴唇呢!”

张良道:“这个您不必担心,偌大一个下邳城,还没有您和弟兄们的酒喝?走,随末将去营中略坐片刻。”

这一坐便是一天,二人越喝,兴致越浓,越谈越是投机。

通过这次长谈,刘邦方才知道,始皇驾崩之后,张良与项伯正要召集人马,举兵反秦,一场瘟疫把张良击倒,这一病便是半年。项伯倒也义气,日夜守在床头,端屎端尿,直到项梁在会稽起兵,三次遣人召他共商反秦大计,项伯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活该张良倒霉,病好之后,未及举事,来了一位新邳令,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硬说张良便是姬亮,抓进大牢。幸亏有一良仆,也幸亏张良囊中丰厚,坐了半年牢被无罪释放。

出狱之后,张良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广散家财,召集人马,得众八十余人,夜袭县署,杀了县令……

等张良把话打住,刘邦关切地问道:“将军旗开得胜,可喜可贺,下一步作何打算,可否见告?”

张良道:“小弟的志向是复国,世世代代永做韩臣。但凭小弟手中这五百号人马,自保尚且不足,如何复得了国?有鉴于此,小弟想去投奔秦嘉,借嘉之力,杀回郑城,光复韩国。”

刘邦击掌说道:“好,英雄所见略同。在下……不,愚兄这次东行,投的正是秦嘉,你我不妨合兵一处,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张良朗声答道:“此见正合小弟之意,干杯!”

咣咣咣,二人连碰三杯。

是夜,二人同榻而眠,先是谈些时局,继之又谈兵机,你问我答,我问你答,不知不觉,天已破晓。良喟然叹道:“沛公智识,定由天授,我所述说,统是《太公兵法》,别人不晓,为何沛公能神悟呢!”对邦敬慕有加,不敢以小弟自居,改称沛公了。

刘邦亦叹道:“十数年来,我所见过的英雄谋士多如牛毛,其见识、才思、智谋、兵机,无一出先生之上者。”不敢以愚兄自居,改称先生了。

这一改口,张良大为感动,正欲出示那块绘有文曲星君的玉佩,忽又转过一念:不行,报仇要紧,复韩要紧,我若将玉佩一出,沛公岂肯放我去他处。如此一来,复韩便成泡影,百年之后,先父先祖,问起我复韩之事,我将何以回答?

玉佩虽未曾出示,但却跟定了刘邦,被刘邦委为厩将,负责兵马事宜。二人食则同案,寝则同榻,连卢绾都有些嫉恨了。

这一日,军至一个小镇,卢绾飞马来报:“秦嘉、景驹皆为人所杀!”

刘邦且惊且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声说道:“俚语有谚,‘人走背运,喝口凉水也塞牙’。我的运怎么这么背呢?想投谁,谁就出事!”

张良劝道:“沛公不必悲伤,那秦嘉既为楚臣,却追杀楚王之令尹,分明也不是一个正经货色,杀了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关键是,他是被何人所杀,杀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刘邦忙将眼泪拭去,颔首说道:“先生所言极是,能够杀了秦嘉和景驹,想来也不是一个凡人,应该问他一问。”

卢绾接言道:“杀死秦嘉之人,确也不是一个凡人。”

刘邦道:“谁?”

“项梁。”

“项梁?”刘邦一脸惊讶道,“同是反秦义军,且是,项梁举义之后,一直盘踞会稽,未曾向外扩张一次,为什么突然向秦嘉、景驹发难呢?”

卢绾道:“这事还得由叔孙通说起。叔孙通和孔鲋私交甚笃,见其死于秦嘉之手,又气又愤,欲要为孔鲋报仇,势力不及。又恰逢楚王遇难,恰巧章邯遣师进攻广陵。他便对召平说道,凭你我之力,广陵难保,倒不如渡江东去,伪称楚王尚在,要项梁去攻秦嘉,梁必听命。这样一来,既可报孔鲋之仇,又可步出困境,一举两得。望召公三思。召平连道,此计甚善。遂率军东去,矫命拜项梁为上柱国 ,且传语道:“江东已定,请即西向击嘉,击秦!”梁信以为真,就带了八千子弟,逾江攻嘉,行至东阳,出书招降陈婴,得两万余人。继而又得黥布、吕臣,又得三万余人。于是,项梁属下的兵士有六七万人,至于战将,除项羽、季布、钟离昧、周殷、周兰、宋义、武涉、丁公、桓楚、龙且、虞子期、利己、黥布、吕臣、项伯、陈婴之外,尚有一个项庄、项佗、项声、项襄,统乃项梁族侄。这十几员大将,六七万兵马,一股脑儿压到郯城,秦嘉如何抵挡得住?连战连败,被黥布一槊取了性命。景驹虽逃出城去,却死于乱兵之手。”

听卢绾这么一说,刘邦第一个反应,便是投项梁去:“项氏世为楚将,素有威名,项梁叔侄,又是英武绝伦,不愧将种,我若向他借兵,万无不允之理!”

张良颔首称是,沛公当即催动兵马,径奔郯城。

果如刘邦所料,那项梁见刘邦面貌不俗,又有一个张良相随,且那张良还是项伯的恩人呢!二话没说,借给刘邦兵士五千,战将三员:项佗、丁公和虞子期。加之刘邦、张良的兵士,拥众达七千余人,浩浩荡荡杀回丰邑。雍齿见刘邦势大,不战而逃,投奔魏国去了。

沛公跃马进入丰邑,传集父老子弟,训责一番。众人统皆谢过,乃不复与较,但改丰邑为丰县,筑城设堡,并向项梁告捷,送还项军。

刘邦旋接项梁来书,特邀他至薛城商议另立楚王之事。问及下书人,方知自刘邦离开郯城后,项梁挥师击彭(城)击薛(城),一举而下,遂移军薛城。与此同时,项羽受命攻襄(城),遇到顽强抵抗,城克后尽屠城中之人,鸡犬不留。

听了下书人之言,刘邦许久无语。赴郯借兵之时,项羽因公外出,未曾谋面。只听人言,他力可扛鼎,气可拔山,似此等英武之人,千载难遇。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然这般残暴!

张良命随侍之人将下书之人引进馆驿,盛宴款待。而后,张良笑对刘邦问道:“沛公莫不是在为项羽屠城一事而心怀忧愁?”

刘邦叹道:“秦始皇战败六国,一匡天下,论智见谋略和武功,三皇五帝不及,只因存了个残暴之心,尸骨未寒,义军骤起,千辛万苦挣来的一个偌大江山,眼看就要落到他人之手。项羽小小年纪,一出师便尽屠襄城之人,其残其暴,较始皇尤甚,怕是难成大事呢!”

张良哈哈大笑道:“沛公见识,向来是高人一筹。项羽屠城一事,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的如此想不开,实在让人费解!”

刘邦又是一声叹息:“莫说一个成人,就是一个婴儿,娘为生他,受尽十月怀胎及分娩的诸般痛苦,方才呱呱坠地,容易吗?至于一个成人,父母将他抚养成人,又要费去多少心血和银粮?岂能说杀就杀,且一杀便是成千上万,这有什么值得高兴呢?先生说我费解,我还觉着先生费解呢!”

张良也不和他辩解,连道:“好好好,您不应该高兴,您应该哭。但我问您,诚如您言,项羽成了大事,您怎么办?”

刘邦愣了一愣,是啊,项羽若是成了大事,我怎么办?人都说我有帝王之相,相从之人,也认为我有帝王之相,才愿意跟着我南征北战,赴汤蹈火,等我为帝为王之后,好共享荣华富贵。若让项羽成了大事,为王为帝,我只有老死丰邑,抑或是向项羽俯首称臣了。我若是一称臣,相从之人怎么办?我怎么如此糊涂!

他长身而起,向张良深作一揖:“多谢先生提醒!”

张良忙起身还了一礼:“沛公不必如此客气,请坐下,我还有话要说。”

待刘邦落座后,张良方才说道:“对于项羽屠城一事,您不只要感到高兴,还要设法讨好项羽。项羽这一次屠城,必将受到众人的指责和非议,压力一定很大。您要多多恭维他,大谈屠城之利,挑动他的狂妄之心。他杀人越多,您距离皇帝宝座就会越近。”

刘邦连连颔首道:“多谢先生赐教,我一定谨记在心,遵嘱而行。”

果如张良所言,项羽屠襄归来,自以为立下了不世之功,趾高气扬。孰料,众将吏见了他,竟无一人向他庆贺,反倒有些敬而远之,甚而当面指责,就连视如生父的项梁也说他过于残暴。他觉着委屈,又无处倾诉。唯有刘邦,大赞其为,说自楚王起兵以来,凡义军与秦廷的国军接仗,从未有过胜绩,这是唯一一次,大长了义军的威风。他还说是那城屠得也好,你襄城原为魏地,秦灭尔之国,屠尔之民,尔不思报仇,反而助纣为虐,如此不忠不义之人,留之何用?且是,项将军首次带兵征战,不屠城何以立威?带兵之要,贵在立威,司马穰苴为立威斩了王之使者,孙武为立威斩了王之爱妃,白起为立威坑杀赵卒四十万。此三人者,皆为前朝名将也。他们可为之事,将军为甚不可为?

刘邦一席话,说得项羽心中热乎乎的,满面感激地说道:“知我者,沛公也!”

刘邦摇首说道:“什么沛公?那是我自己给自己一个胡乱的封号,将军若是不觉着在下出身于乡村僻野,在下想攀一个高枝,与将军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WAXTR2vDfseHdSHq2HsvFBPJjkpPkmlmQMm6JPVcEVCwViaQ6Q+dW9lprqINKK1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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