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夏天,海蒂都和彼得一起去放牧。她的新生活无忧无虑,愉快自在。然而,当秋天来临,爷爷觉得风太大了,不能再出门了。
彼得很失望,因为他喜欢和海蒂在一起,也喜欢海蒂的面包。再次一个人放牧让他觉得很没劲。山羊们似乎也因为海蒂不在而变得不安分。它们四处乱跑,好像在寻找海蒂一样。
不过,海蒂不论在哪儿都心情愉快。她喜欢跟着爷爷,看他打造家具,或是制作山羊奶酪。
一天早上,彼得来了,他看起来快被冻僵了。天一直在下雪,他不用再把羊赶上山了。
“嗯,”爷爷对彼得说,“学校里怎么样?你想念山羊了吧?”
海蒂立马就想知道所有关于学校的事情。彼得很有耐心地回答了海蒂的每一个问题,爷爷就在一旁开心地听着。
“你肯定饿了,彼得。”爷爷拉出一把椅子放在桌旁。这小屋里比海蒂刚来的时候多了不少东西。爷爷做了一张长凳,这样他们就可以坐在一起了。那是海蒂最喜欢坐的地方。
填饱了肚子,彼得就要离开了。“奶奶想见见你,海蒂。”
海蒂迫不及待地想认识不同的人。“我们可以今天就去吗?”她问道。
“雪太厚了。”爷爷说,“过阵子就去。”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海蒂每天都要问起拜访奶奶的事。“如果我今天不去,她会觉得我不懂礼貌的。”
爷爷爬上阁楼,给她拿出了最厚的毛毯。“走吧。”他说道,“你今天就可以去见奶奶。”
海蒂裹得严严实实,跟着爷爷出了门。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快看那些树!它们都变成了金色和银色的了!”
这时,爷爷把他的雪橇从棚子里拖了出来。它的一侧有一根扶柄,通过把脚后跟踩在两边的木头上来操控方向。爷爷坐在雪橇上,海蒂就坐在他的膝盖上。把她裹好以后,他们就下山去了。海蒂觉得自己像是在飞翔。他们在彼得的小屋外猛地停了下来。
“进去吧,但是天一黑就得起身回家。”爷爷对海蒂说。然后,他拉着雪橇往山上去了。
海蒂走进了小屋。屋子里狭窄而拥挤。只见一个妇人正在缝补一件夹克,她认出那是彼得的衣服。另一个角落里,一位老妇人正坐着纺线。海蒂朝她跑去。“您好,奶奶。我终于来啦!”
奶奶摸了摸海蒂的手,又握了一会儿。“你是海蒂吗?”
“对,我是。爷爷用他的雪橇送我来的。等天黑了,我就得走了。”海蒂说道。
老妇人喊道:“布里奇特,你认为那老人真的亲自把她带到这儿来了吗?”
彼得的妈妈走过来看海蒂。“不,她一定是弄错了。”
“他用毯子把我裹起来,真的。”海蒂说道。
海蒂环顾四周,房间里的东西一览无余。“您家的护窗板有一个松了,那会把窗户弄坏的。爷爷会替你们修好它。”
“很多东西都要修。”奶奶说道,“有时候我会被听到的咯吱声吓着,但我什么也看不见。”
“为什么呀?”海蒂问道。
奶奶说她失明了。这让海蒂哭了起来。“您会重新看见的。爷爷什么都能修好,他能让您恢复的。”
奶奶替海蒂擦去了眼泪。接着,海蒂坐在奶奶身旁,告诉她爷爷能做的所有神奇的事情。奶奶能感受到海蒂有多么爱这个人。
“你听到了吗,布里奇特?谁能相信阿尔普大叔会这么受人喜爱?”
彼得很高兴放学回到家时能见到海蒂。但是天渐渐黑了,海蒂得回去了。“我要走啦!我会再来的。”
没等人拦住她,海蒂就跑了。布里奇特刚发现海蒂往山上跑时,就看见了阿尔普大叔和他的雪橇。他抱起海蒂,给她裹上毯子。
布里奇特笑着对奶奶说:“看来海蒂被照顾得很好。彼得是对的!这孩子多讨人喜欢呀。”
奶奶点了点头。“我真希望她能常来。”海蒂真的来了!
第二天,海蒂让爷爷带着他的锤子来彼得家修护窗板和屋顶。当爷爷开始锤打时,布里奇特出来表达她的感谢。
“进去吧。”老人低吼,“我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
布里奇特跑进屋,她不想和他对着干。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暴躁, 她想。
冬天就这么过去了。每天,海蒂都坐在奶奶身旁,讲个不停。奶奶经历了许多黑暗悲伤的岁月,她给奶奶带来了快乐。奶奶从没感到这么安全,因为每次海蒂来时,阿尔普大叔就带着他的工具来修整房子上的什么东西。很快,整栋房子都被修好了,奶奶再也没有被那些咯吱咯吱的响声吓着了。
过了一个冬天和一个夏天,如今,海蒂的第二个冬天也快要过完了。过不了多久,她又可以和彼得一起在大地上游荡了。
一天早上,正当她冲出小屋时,她看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站在十英尺远的地方。
“别害怕,”一个友好的声音说道,“我很喜欢孩子。你爷爷在哪儿?”
“他正在做木勺子。”海蒂说。她让男人进了屋。
这个男人是德芙里的老牧师。他很久以前就认识阿尔普大叔了。
阿尔普大叔看见他很是惊讶。“早上好,牧师。”他起身说,“如果您不介意椅子硬的话,就坐这把椅子吧。”
“我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儿,”牧师说道,“海蒂需要上学。彼得已经帮老师给你捎了话,但你不止一次地无视了这些要求。”
“我不会送她去上学的,”阿尔普大叔说,“她在这儿会很开心。山羊和鸟儿会教她。而且,她不能在冬天独自穿过大山。”
“没错,”男人说道,“但是山羊不会教她阅读和写作。明年冬天,你必须把她送去学校。你为什么不在山下找栋房子住呢?几年前你就该这么做了。”他看了看小屋周围。“如果你需要帮助,没人会来这儿帮你。你们俩在一起孤零零的。”
“我不打算回到一个人们瞧不起我的地方。海蒂在这儿有一张温暖的床和一个幸福的家。这对我们俩来说都足够了。”阿尔普大叔说。
牧师站了起来。“你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糟糕。回来弥补过错吧。我期待明年冬天见到你。”他伸出了手。“咱们握手为定吧。”
“我做不到,”阿尔普大叔说道,“我不会送她去上学,也不会回到村子里去住。无论您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接下来的一整天,阿尔普大叔的心情都不好。他没怎么和海蒂说话,还要求让他一个人想事情。晚饭后,他们又有了一位客人。这次是蒂提。
“海蒂看起来好极啦,叔叔!”蒂提说道,“您把她照顾得真好。两年来,我一直在为她找一个家,现在我在法兰克福找到了一个。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有一家有个生病的孩子,那孩子半身瘫痪了,很虚弱。她需要一个陪她说话、和她一起上课的小伙伴。我想到了海蒂。她们会成为忠实的朋友的。海蒂是不是最幸运的女孩?”
“告诉他们我们没兴趣,”阿尔普大叔说道,“海蒂要待在这儿,她属于这儿。”
蒂提听到这番话勃然大怒。“您就是这么想的!这孩子现在已经八岁了,不去上学也不去教堂。没错,村民们告诉了我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事情。一个孩子怎么能这样被忽视?她必须去上课,她会在法兰克福得到教育的。”
老人怒不可遏。
“在您被情绪控制之前,”蒂提说,“想想这个。如果您要打官司,您会后悔的。想想您的过去吧。如果人们开始想起您希望他们早已忘记的事情,别惊讶。”
“够了,”他怒喝,“把她带走,宠坏她吧!我不想再见她穿着像你一样花里胡哨的衣服、戴着奇怪的帽子回来。再也不要把她带回山上!”他离开了屋子。
“你惹爷爷生气了。”海蒂说道。
“他会没事的,”蒂提说,“你的衣服在哪儿?”
“我不去。”海蒂说道。
“别胡说八道了,”蒂提说道,“你会玩得开心的。”她去拿海蒂的帽子。“你的帽子破了,不过现在还能用。”
“我不去。”海蒂又说了一遍。
蒂提厉声呵斥:“胡扯。你听到了他的话,我可以把你带走,而且再也不会把你送回来。你必须听我们的。如果你不喜欢那儿,你随时可以回到这儿来。”
蒂提把海蒂拽出小屋,开始下山。她们遇到了彼得。虽然彼得应该待在学校里,但那天他决定逃学去和海蒂玩儿。
“你要去哪儿?”彼得问道。
“和姨妈一起去趟法兰克福。”海蒂说,“我要先去看看奶奶。”
蒂提怒视着这个孩子。“不,没时间了。”她担心奶奶会说服海蒂不走,便紧紧地抓住海蒂的手。
彼得跑回家,冲进了门。“海蒂要走了。她姨妈来接她了。”
奶奶叫道:“蒂提,别把这孩子从我们身边带走。你不能让可爱的海蒂离开我们!”
“我想看看奶奶。”海蒂说道。
“你可以给她买个礼物,再回来送给她。”蒂提说,“但是我们现在必须走。”
这让海蒂很高兴。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带着礼物回来。“我们今天快点去法兰克福,这样我明天就能带上礼物回来啦。”
蒂提满心担忧地走过村庄。喊叫声和嘲笑声再一次跟随着她。“那是海蒂吗?你要带她去哪儿?把她带到这儿来,让我们瞧瞧她。”
蒂提不理睬所有的声音,加快了脚步。
海蒂离开后,阿尔普大叔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态度冷漠。当他偶尔不得不下山到村里买东西时,他拒绝正视任何人。人们说海蒂下山时跑得飞快,她很可能是想逃离那个疯子。
不过奶奶总是替他辩护。每当有人带羊毛来给她纺线,她就会说起海蒂是如何被好好照顾的。她告诉人们阿尔普大叔很善良,帮她修好了她家的房子,她确信要不是阿尔普大叔帮忙,房子现在已经塌了。没人相信她的话,人们以为她疯了。
阿尔普大叔再也不去小屋附近了。可他修得很好,房子现在很结实。没有海蒂的探望,奶奶觉得日子漫长而寂寞,她渐渐难过起来。她常常告诉彼得,她渴望在死前再听到海蒂的声音。
海蒂去的那栋法兰克福的房子属于富有的塞斯曼先生。他的妻子很久以前就去世了,留下他和女儿克拉拉一起生活。克拉拉终日在轮椅上度过。她的爸爸因为经常不在,便请了罗腾梅尔小姐来照顾她。他唯一的要求是任何事情决不能违背克拉拉的意愿。她的幸福必须得到保证。
罗腾梅尔小姐并不是一个友好的女人。她负责照顾克拉拉,掌管仆人,整天咆哮着发号施令。
蒂提按响门铃,罗腾梅尔小姐对访客审视了一番。
“克拉拉一直在盼着你来,”她对海蒂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海蒂。”小女孩回答。
“显然那不是你的正式名字,”罗腾梅尔小姐说道,“你的正式名字是什么?”
“她的真名是阿德尔海德,”蒂提说,“可是自从她出生,她就一直被叫作海蒂。”
罗腾梅尔小姐皱起了眉头,盯着海蒂。“你答应说要找一个和克拉拉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这孩子看起来很小,对克拉拉来说太小了。”
“我八岁了。”海蒂说道,她试着看一眼轮椅上的那个女孩。
“八岁?没用的,蒂提。我和你说过我需要一个和克拉拉同龄的人来学习。”她审问海蒂:“你每天上课都用什么书?”
“我不上课,”海蒂说道,“我不读书。”
“天哪!”罗腾梅尔小姐叫道,“这么大的姑娘不读书?”
蒂提打断了她。“你说你想找个有点不同的孩子。是的,海蒂小了点儿,但是她和别人不一样。你会发现的。我必须得走了。”她行了个屈膝礼,飞快地冲出了房间。
罗腾梅尔小姐去追蒂提,克拉拉和海蒂则互相了解彼此。
“你希望我喊你阿德尔海德还是海蒂?”克拉拉问道。
“当然是海蒂。”她回答,“我明天就要走,要带个礼物回去给奶奶。我很抱歉不能在这里停留超过一天。”
克拉拉笑了。“你有一点点奇怪,不过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的。最好的朋友。”
罗腾梅尔小姐回来了。“我追不上你的姨妈。明天我会找到她,告诉她这样的安排可不行。”她按响了铃。“我想你饿了吧?”
仆人塞巴斯蒂安把克拉拉推进了餐厅。海蒂从没有见过这么多吃的,也没见过这么精美的物品。银器闪闪发亮,蜡烛闪着火光。她看见了面包卷,问塞巴斯蒂安她能不能拿一只。当他说可以时,海蒂便把面包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注意礼仪,海蒂!”罗腾梅尔小姐大声斥责。“首先,除非你要对仆人们发号施令,否则不要和他们说话。”她把一块餐巾放在膝盖上。“第二……”整个晚餐,罗腾梅尔小姐都在喋喋不休地讲演。
“你明白我说的每一件事了吗,海蒂?”罗腾梅尔小姐问道。
克拉拉笑了。“她已经睡了好一会儿啦。”
塞巴斯蒂安被要求把小女孩抱到她的床上去,他努力忍住自己的笑容。
第二天早上,海蒂刚一睡醒就跳下了床,想把窗帘推开。但是窗帘太沉了,她推不动它们。于是她爬到窗帘后面,可窗户对她来说太高了,她没法往外看。她想要一睡醒就能去外面转转,就像她在爷爷家那样。
早餐后,家庭教师厄舍尔先生来了。罗腾梅尔小姐告诉了他海蒂的事。“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学习。”
厄舍尔先生是个公正的人,他答应自己会去试试。
正当厄舍尔先生准备开始日常课程时,海蒂听到了一种声音。她以为自己听到了风吹过杉树的声响,便冲出了房间。她跑出去时,裙子被一本书夹住,导致整摞书都掉在了地上。她径直向大门跑去,罗腾梅尔小姐在门口找到了她。
“你跑什么?”她问。
“我听到杉树沙沙作响,和我在山上听到的一样。可我现在听不见这个声音了。”
“杉树?”罗腾梅尔小姐说道,“你以为法兰克福在森林里?这儿没有杉树。”
海蒂的心情很沉重。她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正和爷爷一起坐在树下。
那天没有上课,因为厄舍尔先生说他需要平静一下。克拉拉下午需要休息,罗腾梅尔小姐允许海蒂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一直等着,直到只有塞巴斯蒂安一人。“这些窗户能打开一扇吗?”海蒂问道,“我必须看看外面。”
塞巴斯蒂安打开了一扇窗,拉出一张凳子让她站在上面。“这下应该可以。”他说。
海蒂跳上凳子,却以更快的速度跳了下来。“我看见的全是石头大街。房子的另一边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他摇了摇头。“你得去教堂的钟楼,才能俯瞰整个山谷。”
海蒂跑下楼梯,出了门。钟楼比她预想的要远得多。她不得不问陌生人自己怎么才能找到那儿。终于,一个男孩表示,如果海蒂答应给他钱的话,他愿意给海蒂带路。
“克拉拉有各种各样的钱,”海蒂说道,“你可以明天来我家拿钱。”
她按响门铃,等候着。
一个人开了门,问她:“你有什么事?”
“我想要爬楼梯到钟楼里去。我想看看这个山谷是什么样的。”
他让海蒂爬了上去,但那完全不是海蒂期望看到的。“除了一片烟囱和屋顶,啥也没有。”海蒂哭道。她告诉那个人她和爷爷在山里的生活,还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念那里的新鲜空气。
那男人领着海蒂走下台阶,他很替海蒂难过。“我有些东西可以让你高兴起来!”他把海蒂带到了一个小房间。“这些是我的猫,如果你喜欢,你可以带走一两只。”
海蒂尖叫着:“我要一只,克拉拉要一只。”她在每个口袋里放进一只小猫咪,匆匆赶回去了。
海蒂回到克拉拉家里时已经很晚了。塞巴斯蒂安在门口等着她。“罗腾梅尔小姐生气了。”
她怒气冲天。“你这样跑出去真的是太不听话了,阿德尔海德。你应该对你自己感到失望。你有什么要说的?”
喵。
“别糊弄我,”罗腾梅尔小姐说道,“你必须时刻尊重别人。”
喵。
罗腾梅尔小姐反感地摇了摇头。“我叫你别糊弄我。”
“我没有。是我的小猫咪。”海蒂说着就把它们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罗腾梅尔小姐尖叫起来。“塞巴斯蒂安!迪奈特!快来把这些可怕的猫拿出去。”她太怕猫了,于是从房间里跑了出去,插上了身后的门闩。
塞巴斯蒂安大笑起来,他不得不让自己平静下来。
“塞巴斯蒂安,”克拉拉抚摸着膝上的一只小猫咪说道,“你得帮帮我们。去找一个我们可以养猫的小角落,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不希望罗腾梅尔小姐扔了它们。”
“没问题,”塞巴斯蒂安说道,“您对我尽管放心。”
塞巴斯蒂安知道,海蒂来了以后,这栋寂静房子里的生活就要发生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