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云站在花丛后面,看着泱未然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她好奇地走到后院的门口,却发现厚重的大门上被几把铁锁锁着。
用力去推,那门根本就不动分毫。到底是什么,竟让泱未然如此迫不及待地丢下她来这里,然后又落寞地离开。
“若云郡主。”
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若云回头看着来人,当即不悦地拧起了眉,道:“羽见,将门打开,我要进去。”
“郡主,王爷说了,这里除了他谁也不能进去,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为什么不能进去,里面有什么东西吗?我刚才明明看到你们将那只金色的笼子搬了进去,里面到底关着什么?”若云突然想起了泱未然说的“宠物”,忙凑近门缝往里面瞧,但是什么也看不到。
“我知道了,是未然哥哥的宠物在里面是吗?青叶它们也在里面,但是什么东西要这么大的笼子?羽见,你让我进去看看吧。”若云忙改了态度,笑嘻嘻地说道。
“若云。”不知何时,泱未然竟然折了回来,负手站在石阶处。
“未然哥哥,我想进去看看你的宠物。”
“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只脾气暴躁、难以驯服的宠物罢了。”他笑了笑,向她伸出手。
“很难驯服吗?让若云帮你吧。”
“那只宠物不仅脾气暴躁,而且还有些危险。”说着,他下意识地将另一只手放在胸膛,而这个动作刚好被若云看见。
“难道就是那只宠物伤了哥哥?”见泱未然沉默以对,若云对里面那只危险的宠物更加好奇了起来。
夜已深,一抹黑影悄然来到后院门口,随即纵身一跃,轻轻落在了院子里。
四下寻找,目光落在院中的笼子里时,若云握紧了手里的鞭子。她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伤了泱未然,还不得不被关在这里。
然而,走近笼子的时候,若云却被里面的东西吓得倒退了几步。
那笼子里竟然蜷缩着一个人,如墨的青丝宛若黑色睡莲一样在她身下铺开,隐藏在发丝下的脸,除了密长的睫毛就只看得到半个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更让若云吃惊的是,这个全身伤痕的人,手脚上竟然戴着铁链。
心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她对笼子中的人的怜悯因为泱未然的伤而开始变成仇恨。
就是这个脏兮兮的人,伤害了泱未然?
手里的鞭子飞起,精准、凶狠地落在笼子里那人的背上,没等那人醒来,又一鞭子照着原来的伤口抽去。
“就你,也敢伤我家未然哥哥!”怒骂下,若云的鞭子越抽越狠,“看我不教训你这个奴才!”
“泱未然!”背部尖锐的疼痛让路乐乐从昏睡中瞬间清醒。她猛地抬起手来,粗重的铁链子刚好挡住了第三鞭,也在这时,路乐乐才看清笼子外站着的一脸盛怒、嚣张跋扈的黑衣女子。
“你竟然敢直呼我未然哥哥的名字?”鞭子被挡下,若云十分不快,一咬牙,挥鞭,又抽了下去,而这一鞭,却不知道被什么给弹开了。
“呵……未然哥哥?”听到这个称呼,路乐乐忍住背部火辣辣的疼,打量着女子,讥笑道:“泱莫辰手段变态,泱未然手段也残忍,没想到就连多出的妹妹都这个样子,果然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我不是未然哥哥的亲妹妹!”看着笼子里掩藏在血污之下看不清的脸,若云不屑地说道。
“不是泱未然的亲妹妹,那你是谁?为何叫得如此亲昵?”
“我是……”若云愣了愣,脸颊现出一抹酡红,见四下反正没人,便扬了扬下巴道:“我是未然哥哥未来的新娘。”
自从她八岁时第一次在南疆圣湖的大殿内看到有着碧蓝双瞳、面容清美的泱未然时,她的梦想就是嫁给他,陪伴他一生。而且这些年来,泱未然对她呵护备至,几乎是放在手心呵护,更加笃定了她的这份情愫。
然而,笼子里的红衣女子听到这话,如宝石般明亮的眼睛里却露出了一丝鄙夷和讥讽,甚至还摇头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若云收起鞭子,急问道。
“我在笑你傻,笑你愚昧啊。”
“你好大的胆子,凭什么笑本郡主!”说罢,若云扬手又是一鞭,然而奇怪的是,这一次鞭子还是没有打中路乐乐,反而鞭尾缠在了笼子上,若云费了好大劲才抽了回来。
“我为什么不笑你?”路乐乐耸耸肩,“看你的样子是很喜欢那泱未然了,可是,你知道泱未然喜欢谁吗?”
“未然哥哥一直喜欢我,这个,谁都知道!”若云自信满满地答道,然而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时,她的脸色不由得一沉。
“喜欢你,为什么他不娶你?”路乐乐反问道。
“那是因为……”若云没有再说下去,反而停了下来,手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鞭子。
泱未然虽然对她百般宠溺,然而,他这种喜欢,让若云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更何况,还有花葬礼那女人。
“你说不出来吗?那我帮你说吧!泱未然之所以没有娶你,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本来面对着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不必做得太绝,然而来者不善,她路乐乐也唯有这样做了。
这个女子还是泱未然的贵客,听轻歌说,泱未然为了她还专门将原来住在清风阁的男侍都搬到了偏僻的西院。
“什么?你胡说!”若云当即吓了一跳,自然不相信路乐乐所言。
“不信?难道你没有发现,这王府除了莫管家几乎就没有女人了吗?不,我算是一个吧,但是你看我什么下场,若是男人,会这样对女人吗?你再看看,泱未然身边的男子,哪个不是俊美非凡!”
“休得胡言,我未然哥哥那是不贪恋美色,所以才用的男侍!”
“不喜欢女人的男人,当然不用贪恋美色了。因为啊,他贪恋的是男色。你若不信,现在可以去西院,他的男侍都圈养在那里,目前还有十个躺在床上呢。”
说着路乐乐朝西院方向指了指,用以证明自己不会说谎。
“好!本郡主这就去查看!若是发现你在胡言乱语,即使你是被关在这笼子里,本郡主也会剥了你的皮,做成干尸。”收好鞭子,若云点足,踩着墙边的假山,翻出后院,往西院方向奔去。
等院子里又恢复平静的时候,路乐乐才四下看去,小声问道:“轻歌,是你吗?轻歌?”
刚才,有人帮她挡开了几鞭子,除了轻歌,她就不认识其他人了。
然而许久之后,仍旧没有人回答。背上的鞭痕依旧火辣辣的疼,然而身体的疲惫和倦意,却像潮水席卷,不过几秒,靠着笼子,她再度昏睡过去,陷入另一场无尽的绵延梦境。
不知道为何,自从戴上那块玉佩之后,几乎一闭上眼,她便看见一清丽脱尘的白衣女子被束缚在火海之上,然后是一双金色的眸子,如梦如雾,仿若隔着千山万水。
宛若漂浮在水中的光球,紧紧围绕着站在笼子外面的银发金瞳人。他垂着眉瞧着笼子里的女子,而他身后,那蓝发的珈蓝则是一脸嫌弃,“殿下,你瞧,这娃娃是一次比一次狼狈。上次,我们看到她被泱未然扔进水里,这次又被关在笼子里。一张脸都花得看不出模样了。”
鬼姬没有说话,而是蹲下身子,白皙的手指轻轻撩开遮住路乐乐脸颊的发丝,指尖碰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时,他的手微微一颤,眼底漾起一丝波澜。
是的,就是这种让他眷恋而又熟悉的温暖,仿若遗失千年,又重新寻回。自从新月那晚在冥山遇见她,对这种温度的眷恋,就让他难以割舍。
他总以为是汮兮回来了。
然而,这个女子是花葬礼,是泱未然的王妃,而不是他姬魅夜的汮兮。
汮兮已于千年前,被焚烧在圣湖之上,而她的灵魂被永生囚禁。预言说,千年后的月圆之夜,会有一个人,从很遥远的地方而来,“那个人”可以帮助他救出汮兮。
他等了千年……
一千年了,他被驱逐了一千年,忍受了千年的寒冷,忍受了千年的屈辱,封印了千年的思念。总有一日,他会重回南疆,将曾经承受过的痛苦全部奉还。
“珈蓝,她身上的温度和汮兮一模一样啊。”看着路乐乐的眼神愈加温和起来,他的指尖在她唇角流连忘返,不舍得离开。
这个笼中的女子那一身火红的衣衫,让他不由自主想起被束缚在烈焰之上的汮兮。
珈蓝的脸顿时一僵,怔怔地望着蹲在地上优雅妖邪的男子,冷灰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惊恐和难以置信。汮兮,这个名字,他们有一千年没有提到了。自从一千年前,他们被驱逐,汮兮被烧死,就再未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一千年了,他们就在等一个从遥远时空来的人,然后前去救汮兮。
虽然过了千年,珈蓝仍旧会想起那个坐在风舞池台上的女子,黑发如瀑,容颜秀美,手抱焦尾琴,娓娓轻唱。
目光落在笼中昏睡的女子身上,珈蓝终于了解为何那日鬼姬殿下会吻这位娃娃新娘了,为何当时他不肯承认了。因为,他将她当作了汮兮。
“可是,殿下,她是花葬礼,是泱未然的王妃。”
听到此话,鬼姬轻摸路乐乐的手,仿佛如触电般收了回来,金色的眼底流露出一丝珈蓝看不见的忧伤。
“本宫自然知道,她是泱未然的人。而泱未然,据说会是本宫的敌人。”他起身,仰望着云端处的月亮,叹息道:“这样说来,花葬礼自然也是本宫的敌人了。如今南疆的郡主过来了,自然还有人过来,想必也知道这个千年的预言,想阻止本宫!若兵刃相见,那珈蓝,你便亲手杀了花葬礼。”说罢,他拂袖,骑上幻兽独自离开。
“杀了她?”珈蓝惊呼,看着路乐乐的眼神顿时含了同情。
鬼姬殿下的“杀”,可是肉体和灵魂都灰飞烟灭的意思。
多可惜啊,他还想放了她的血,做成人偶呢。
珈蓝眉目凝了片刻,淡色的薄唇微微一抿,最后看了一眼笼中的女子,清幽幽道:“但愿你能熬得到我杀你的时候。”
蓝色的翅膀从后背伸展而出,珈蓝的身子宛若清风掠起,在天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没入云端。
西院的楼顶上,一抹消瘦的黑影辗转而来,躲在暗处,唯留下一双晶莹的大眼睛,望着西院发生的一切。
那眼底,翻腾的绝望,荡起的是心痛和震惊。
若不是今晚,看到那个关在笼子中的女子,或许若云永远不知道这个秘密,甚至,永远不知道正王府竟然有一个如此隐蔽的西院,藏在密林之后,浓绿的翠竹掩盖了里面的欢歌笑语和灯红酒绿。
鞭子上端的倒刺扎得手心发疼,若云浑身冰凉,脑子有些空白。
琉璃灯照亮了整个西院,院子中的百花娇艳无比,荼靡绽放,然而,芳华却怎么也抵不过侧卧在软榻上的男子,青丝如墨,娇颜如画,半敞开的衣裳露出染着血迹的纱布。
“怎的,这曲子今日不对!”他掀开眼,因酒而迷醉的淡蓝色眸子淡扫园中唱曲的男侍,语气却异常寒冷。
抚琴的男侍顿时一惊,忙屈膝跪下,而一旁侍酒的一干男侍也如临大敌似的跪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唯有泱未然,独自起身,抚了抚发丝,眉眼轻笑,抬手指着唱歌的男侍道:“刚才你唱的什么?再唱一次给本王听听。”
四下抽气声一片,那男侍吓得身子几乎全都贴在了地上。
“王爷,您醉了,夜很深,先休息吧。”羽见上前端了一杯热茶。半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王爷大饮。
“休息?”泱未然抬头看向羽见,念道:“他刚才竟然在唱‘君当为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那都是假的!过去的誓言,如今,不过是戏言!”
将杯中剩余的酒仰头饮尽,他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消瘦的身体,似乎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
“王爷,您这是要去哪里?”众人大惊,纷纷跟上。
“都给本王滚回去!”他拂袖,依在门柱上,眼底泛起一丝自嘲,“谁都不准跟来。来者杀无赦!”
羽见拦下了跟上的众人,已经猜到王爷要去哪里。
若云离开暗处,悄然跟上。大泱夏日的风明明是干燥温热的,可是此时吹在脸上,却是阴冷的。
脑子里浮现那个女子苍白的讥笑,若云下意识地握紧了鞭子,心里对那女子多了一丝怨恨,是那红衣女子亲手撕开了她这么多年来的美梦。
折身,她不打算跟着泱未然,而是抄近路返回那后院。
四下寂静一片,笼中的女子已然深睡,苍白的手指还依旧拽着自己手腕的链子,宛若沉溺在水中的将死之人。
若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狼狈至极,上前本要拉起路乐乐,那沉重的大门却突然响了起来。
意识到有人要推门进来,若云点足,闪入暗处,再度将自己藏了起来。
门缓缓推开,门廊上的琉璃光将一个纤长的身影投射在地上,随即,桂花酒的香气直扑而来。
“未然哥哥?!”看着进来的那人,若云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唤了出来。
终究认识到自己是躲藏在这里,若云还是将到口的话吞了下去,屏住呼吸观察泱未然到底要做什么。
如银的月华洒落在他身上,将他散落在肩头的发丝镀上一层幽白的光,那宛若深海般的眼眸此时犹如七年前初见时的样子,深邃的、忧伤的,眼底有一种让人心疼的绝望。
也是那一年,她如此想接近这个大泱的质子。
此时的他,双手紧紧抓住那笼子,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笼中人,隔得不远,但若云能看到他的手竟然在发抖,那力道,似乎要将笼子给撕裂。
笼子里的女子突然动了动,泱未然伸手一指,飞快地点了她的穴道,随即打开了笼子,躬身走进去。
也在这时,若云看到了她今生最难以释怀和痛恨的一幕。
泱未然竟然跪在地上,将那脏兮兮的红衣女子搂在怀里,一手放在她腰间,一手则搁在她脸上。
修长的玉指一点一点地将她的长发理顺,然后把发丝拢在女子耳后,露出她苍白的脸颊。那动作轻柔至极,宛若清风也如流水,仿佛怀中捧了一块易碎的珍宝,不敢过多用力。
手指落在那红衣女子的眉眼处,突然顿了下来,随即又游走开来,那样子,像一个好奇的小孩在用无形的笔勾勒一个人的脸颊和轮廓。
也不知道这个动作重复了多久,他突然又执起了她的手,细细地揉捏、抚摸,半晌之后,他突然低头,吻住了那女子的指尖!
这一次,若云只觉得大脑轰然巨响,险些站不稳,瘫软在地上。
泱未然的唇,辗转缠绵,不曾离开那女子的手指片刻,他消瘦的肩轻微颤抖,似乎在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某种情绪。
夜如此安静,月光落在他细长的眉睫上,宛若坠坠欲落的繁星,而他的眼神,竟是如此的迷恋和痛苦!
因为迷恋,他甚至吻上了她的青丝,吻上了那女子淡淡的眉,吻上了她脱水而干裂的唇。
因为痛苦,他的手竟然落在了那女子纤弱的脖子上,手指头一弯,他掐住了路乐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若云反复问着自己。
未然哥哥,他竟然在吻那个脏兮兮的丑女人!
他不是喜欢男子吗?那满园的美男是做什么的?如果是喜欢,那他为何要这般痛苦地亲吻着这个女子?
如果他喜欢女子,那她若云算什么?
而这个女子又是谁?
独自蹲在原地到天亮,泱未然已经离开,笼子没有关,而那女子还躺在里面。晨光下她那沾着血迹的脸,仍旧脏兮兮的,看不清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走进笼子,若云的眼底泛起阵阵寒意和厌恶。
脑中一回想起那个吻和泱未然痛苦的表情,她握着鞭子的手下意识地用力几分。
“你到底是谁?”
心里的愤怒像火一样从胸膛升腾起来,这一夜的一幕幕仿佛就是一场噩梦,而始作俑者就是面前这个该死的脏兮兮的女人。
她怎么配、怎么配未然哥哥如此对她?他如仙谪般的脱尘秀美,举手投足间的优雅,都让她沉迷,可眼前这个女人呢?
“说,你到底是谁?”揪着路乐乐的头发,若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问道。
“放开我。”惊醒的路乐乐看到来者是若云,心里明白了几分,不由笑道:“你可有看清你的未然哥哥?”
“你、你胡说八道!”若云的手一抖,却紧紧抓住路乐乐,“都是你这个贱奴,勾引未然哥哥!”
“放开!”路乐乐当即呵斥,抬手一把推开若云,冷声道:“什么贱奴,什么勾引,我告诉你,我不是泱未然的奴隶,也不是他的玩宠,更别说什么勾引了。抱歉,我对他不感兴趣!”
“呵呵……你不是贱奴是什么?听说在泱国唯有低贱的奴隶才会被关在笼子里。”若云直起身子,俯瞰着路乐乐,嘴角的讥笑之意越发浓烈。
对于泱未然昨夜之举,若云突然想到,这些年来泱未然滴酒不沾,断不能饮酒,加之这半年突然赶回大泱,定然心事繁多,酒后行为反常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依照泱未然的个性,对伤害自己的人,他从来不会放过,当时谈到这囚笼的时候,他的眼底分明有厌恶和痛恨之意。
“我为何要被关在笼子里,就要问问你那养了一堆男侍的心上人了!”
“你不用刺激我,未然哥哥喜欢什么样的人,本郡主心里自然有数。而且本郡主也会证明给你看,有朝一日,他娶的人,将会是本郡主。”若云微微俯身,勾起唇角,轻笑道,“至于你这种卑微、低贱、想尽办法歪曲事实的女人,也只配待在这里。如果你妄想像昨晚那样离间本郡主和未然哥哥,给你的就不是鞭子了。”
“低贱、卑微,呵……真是幼稚!”路乐乐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你倒提醒了我,你昨晚给了我多少鞭子,有朝一日,本姑娘就会还给你多少!”
啪!路乐乐话一落,鞭子飞快地甩来,精准地抽在她的脖子上。
“既然这样,那本郡主不介意多给你几鞭子。”若云收回鞭子,垂眉看着鞭尾沾上的血迹,叹息道:“其实本郡主刚才还想,你若是一个听话的下人,本郡主倒可以帮你向未然哥哥求情,放了你给我做丫鬟使唤。”
“郡主,您太看得起我了。不过,你刚才还在骂我是贱奴,若跟了你,您岂不是成了贱主了?”
啪!又一鞭子应声而落,便听得若云娇骂,“不知好歹的贱骨头!”
鞭子的力道比昨晚凶狠了许多,路乐乐一声不吭地记下自己挨了多少鞭子。
后院的门终于被打开,轻歌走进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由得吓了一跳,忙冲进去,拦在了路乐乐身前。
“你又是谁?”若云挑起眉打量着轻歌。
“奴婢轻歌见过郡主。”
“知道自己是奴婢就好,让开,本郡主要教训这贱人,不然连你也打。”
“郡主,您不可以。虽然王……”轻歌刚要说出王妃两个字,便感觉身后的路乐乐拉了她一下,忙改口,“郡主,刚才奴婢过来的时候,看到王爷正在派人寻你用餐。”
“哦,未然哥哥找我?”若云忙收好鞭子,看着轻歌。
“是的。刚才没有找到郡主,王爷好像很急的样子。”
“呵呵呵……”若云满意地笑了笑,“没找到我,他自然会心急担忧的。”说罢,转身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出了后院。走到门口,她还不忘回头瞪了一眼路乐乐道:“等有空了,本郡主再收拾你。”
“娘娘,你怎么弄成这样了?”看着路乐乐的样子,轻歌心惊地问道。
“还不是泱未然那浑蛋做的好事。这些鞭子就是他那什么情妹妹给抽的。”路乐乐淡然一笑。
“娘娘,你受苦了。”
“没关系,这些,我相信迟早都会还回去的。”路乐乐安慰道。这才注意到后院的门打开了,“轻歌,今天你怎么从正门进来的?”
“哦,娘娘,轻歌是来带你回正院子的。”
“回正院?”路乐乐一时不解,“那泱未然不是要一直关着我吗?”
“今日,南疆世子也赶了过来,皇上那边也得了消息,下旨说三日后会亲自到正王府来接见世子,并探望王爷和王妃您。所以,王爷吩咐轻歌带您出去,好好养伤。”
“呵呵呵……”路乐乐忍不住笑出声,“这下有好戏看了。”南疆世子前脚一落,泱莫辰的圣旨就到了,消息灵通得有些诡异啊。显而易见,这正王府附近就有泱莫辰的走狗,这般监视,一定另有隐情。
至于顺便看她,那就是来看她的笑话了,看她如何被泱未然折磨?
“既然这样,那我会好好养伤,也会好好尽一下一个王妃应尽的义务。”
三日之后的接见,说不定可以一石三鸟。
接下来的两日,王府果真上下忙得团团转。或许那泱未然既要应付若云,又要接待那南疆来的世子,也无暇过问她这个挂牌王妃。
不过这样也好,她少受了些折磨,甚至可以和轻歌躲在屋子里,好生研究地图,计划着月圆之夜的出逃。
火苗上的银针因为沾了药汁嗤嗤作响,而身前的白布上,已经摆好了上百支同样颜色的银针。
“娘娘,莫管家刚才送来了几套衣服,让你准备一下明日的接宴。”轻歌将几套衣服工整地摆在路乐乐身前。
小榻之上,摆着五套精致的华服,上好的雪绸,娇艳的牡丹花式,鹅黄的薄纱,金色的镶边,无一不显示出它们的做工精致和布料的昂贵。
“轻歌,就选那件红色的。”
“红色?”
“嗯,红色的。我喜欢红色。”说着,路乐乐低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银针,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鞋子呢?”轻歌将几双绣鞋放在路乐乐面前以供她挑选。
“还是红色的。”头也没有抬,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银针上,密长的睫毛映着火光,在瓷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黑影,以至于即便是站在旁边,轻歌也无法看清她眼底的神色。
“那娘娘,先换衣服吧。”
“等等,时间太早了。”
“可是,刚才我送衣服来的时候,皇上的马车已经到了,这时,估计大家已经入座了。”
“哦。”路乐乐微微挑眉,刚才没有听到通报,那说明泱莫辰这次过来,并没有大张旗鼓,有点微服出巡的味道。
“来了就好。那就让他们都等等吧。反正皇上这次来是为了王爷和世子。我,不过是他们等着消遣的好戏。消遣的好戏嘛,自然也要等他们谈完正事后再出场,不然就没有趣味了。”
待身前的银针一一排好,路乐乐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走近铜镜,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换衣服。
“嘶……”衣服扯着伤口,路乐乐轻哼了一声。
“娘娘,这鞭子的伤痕有点深啊。”轻歌将路乐乐研制的药粉撒在伤口上。
“嗯,若云抽了我二十三鞭。”看着镜中穿着红色精致华服的女子,路乐乐的口气极其平淡,听不出她的话外之意。
轻歌笑而不语,低头认真地梳理路乐乐的头发。
这个女子的心,她是越发看不清了,一如初见时候单纯的模样,一如被折磨时坚定的模样,一如现在,她都捉摸不透。
不过,这又如何,与自己无关。她的任务就是将路乐乐送到鬼姬身边。
明月当空,繁星缀满天幕,银辉万里。
正王府华贵的大厅里,此时歌声悠扬。泱莫辰独坐正位之上,目光淡淡地扫过泱未然,最后落在厅中随歌而舞的粉衣女子身上。
一支独到的飞天舞,水袖无风而动,随身形而转,宛若空中飘浮的彩云。跳舞的女子笑容如花,一双翦眸子一直落在右上方的蓝衣男子身上,两人视线相撞,含笑间,似有千言万语,不曾诉说。
一曲完毕,满座惊呼。泱未然温和地笑着,眼中写满了赞扬。女子领会,红着脸鞠躬行礼,然后退到右边黑衣男子身边,端正坐下。
“南疆若云郡主果真如传言所说,容貌清丽若云,舞姿清逸似水啊。若非此次来探望七弟,恐怕朕是一辈子也没有机会欣赏如此美的舞姿了。世子殿下,有这样的妹妹,也是福气啊!”说罢,泱莫辰的目光便落在了若云身边的黑衣男子身上。
“谢皇上赞扬。”南疆世子并没有多言,淡淡笑道。
若云早羞红了脸,目光却不时地落在对面的泱未然身上。
“七弟,你大婚不过七日,为何今日朕没有看到你的新王妃?”泱莫辰抿了一口酒,含笑问向泱未然。
话一落,南疆世子座位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呼。
“怎么了?”南疆世子扭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却见她杯中的酒水竟然洒在了衣服上。
“哥哥,刚才皇上说什么?”毕竟是在宴会上,若云脸上很快恢复了笑容,小声问道。
刚才是听错了吗?那皇帝陛下,竟然问未然哥哥的新王妃?怎么可能!
然而没有等到自己的哥哥回答,也没有等到泱未然说话,门口突然传来阉奴尖锐的通报声。
“正王妃到!”
那一声“正王妃”犹如晴空霹雳,若云愣在座位上。半晌之后,她才随同众人的目光移到门口。
大厅门口的琉璃流光溢彩,然而,相对于那一抹绯红,却瞬间失去了光彩,变得黯然无光。
那一抹红,宛若沙漠中迎风绽放的蔷薇,也如彼岸荼靡而开的曼莎珠华,更如画卷中最醒目的一笔朱红。
身形款款而来,那一抹红,又如天边浮动的红霞,而与那红霞的极致相反的,则是那张瓷白的脸。
而那张脸,最耀眼的是那远远望去便觉得要沦陷的一双眸子,如黑珍珠般明亮,却又像水一般清澈,没有一丝杂质,犹如初生婴儿般干净、无邪。
再走近,众人惊奇地发现,那明明纯美的脸竟带着一丝妖媚,与她一身衣衫相呼应的眉间的朱砂与唇上的凝红,宛若雪地里的一朵落梅,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此时,那红与白的搭配让她看起来像橱柜中笑得纯真却邪魅的瓷娃娃。
四下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她,众人眼底的惊艳远远胜过了若云刚才跳舞时的赞美。
特别是泱未然和泱莫辰,那眼底的惊讶,就好像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是啊,怎么会是同一个人。与泱未然七年不见,而婚礼拜堂那日,她刚好被人追杀,一副狼狈的样子,估计脸都没有看清,她又被他折磨得看不出人样。
至于泱莫辰,众人皆知,花葬礼最害怕的就是红色,而今天,她却选了这样的颜色。
余光淡淡地扫过众人,在若云的那张灰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秒,路乐乐迈着步子,走到厅中间,朝泱莫辰微微行礼,柔声道:“臣妾花葬礼来迟,还请皇上、世子殿下、若云郡主见谅。”
说着,路乐乐又礼貌地朝南疆世子和若云俯身,待一切完毕,才转身提裙走到泱未然身边,瞧着他手中几乎要洒出的酒,妖娆一笑道:“王爷,昨晚臣妾还说着,您身子不好,少喝些酒,怎么晚来一会儿,就忘记了?”说罢,伸手将泱未然手里的酒杯一把夺走,贴身坐在他身边。
那一刻,她明显地感觉到,旁边的人身体突然僵硬。
四下仍旧寂静无声,在一阵惊讶之后,泱未然和泱莫辰,甚至是若云,脸都变成了死灰色。
“大家何故这种表情,难不成是臣妾来扫了大家的兴?夫君,你额头上有汗珠,臣妾就说嘛,这酒喝不得,你还不听。”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的丝绢,路乐乐抬手轻轻地替泱未然擦拭,无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关怀,而语气却又有着遮掩不住的撒娇之意。
泱未然看着贴着自己的这个女子,她的容貌和七年前变化不大,同样明媚的双瞳,同样温和的笑容,同样责备但关切的语气,甚至此时替他擦汗的动作都一模一样。然而,那能倒映出自己容貌的瞳孔,却如一汪深潭,干净却看不到底,甚至,隐隐中,那妖娆轻扬的红唇,让他觉得她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妖冶,而这和她无邪纯美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不透彻……
不过她指尖的温暖,却让他的思绪不由得回到年少时期,所以看她的眼神,也不知不觉地温和了下来。
“王爷如此看着臣妾,可知道,满堂都看着我们呐!”她低头掩嘴轻笑,眉眼流光溢彩,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全座都听得清清楚楚。
闻言,泱未然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眼底顿时泛起一丝警惕。
“大泱最富盛名且有‘落花见之独伤神’的女子,花葬礼,竟然是七哥的正妃。据说,王妃出生之时,满园百花一夜凋零,羞愧得不敢绽放,便取名为花葬礼。今日一见,溯月才终于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有如此美誉了。”
气氛极度尴尬,堂中无人说话,到最后是南疆世子溯月率先打破了这个气氛,“七哥与王妃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溯月凝望着对面的女子,微微一笑。
她从大厅走来,宛如画中的仙女般出尘夺目的一幕,多年后,溯月想起,仍觉得如此清晰,仿佛昨天发生。然而,那个眼神淡漠,有着纯真面孔、邪气笑容的女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百年后再次相遇,他已是垂暮等死的老人,而她的容貌没有丝毫变化,可眼底,却倒映不出任何景物了。
路乐乐这次认真地打量着说话的男子,才发现世子年岁和泱未然相仿,容貌俊美,眉间洒脱,气质温和,甚至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
“多谢世子殿下的赞扬。刚才葬礼来晚了,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请尽管提出来。”说罢,路乐乐笑吟吟的目光便落在了若云身上。
此时的若云正低着头,放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拳。她脸色灰白,还有发抖的身体,似乎表示出她正在竭力地抑制内心的某种情绪。
“未然,这是你跟我提过的若云妹妹吗?”路乐乐眉眼一弯,微笑着看向若云道,“若云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
握着杯子的手突然一抖,碎碴竟然刺进了皮肤。那尖锐的疼痛让一直处于恍惚状态的若云惊醒,这才抬头仔细端详靠在泱未然身边的女子——花葬礼!
光听到这个名字,她就恨不得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花葬礼,花葬礼!即使只听过一次,她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就是这个女人,将未然哥哥弄得这般田地,险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而现在,无端冒出来的什么正王妃,竟然是花葬礼?!为什么?为什么是那个不要脸的贪慕虚荣的女人,为什么她还有资格做未然哥哥的王妃,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笼子里那个神秘的卑贱女子给了她一个噩梦,却不承想,这个女人的出现竟然只是噩梦的开始!
看若云愣愣地看着自己,路乐乐猜她也没有将自己认出来,又笑道:“若云妹妹,难道不认识姐姐了?”
这可不行,一定要让她认出自己来,要不然,这游戏就没法玩下去了。
闻言,目光对上对方那双宝石般明亮的漆黑眸子,若云乍然一惊,只觉得这个可耻的女人竟然如此熟悉,似纯真无邪的眸子下,那淡淡的红唇满是嘲笑之意。
瞬间忘记了手心的锐痛,眼底的惊骇让若云的脸由惨白转成青灰色!她认出这双眼睛和这个冷笑了,是笼子里被她抽打的脏兮兮的贱人!
怎么会这样?!
紧咬着唇,这一次,若云觉得汗水浸湿了衣服,一种前所未有的狼狈涌上心头,而对方那轻蔑和讽刺的目光就如利刀一般,生生地在她心头划开。
她是南疆的郡主,溯月待她好,泱未然待她更好,她岂受过这种委屈?手松开杯子,她将手伸向后面去抓鞭子。
考虑到这种场合和泱未然有些担忧的目光,若云深吸了一口气,将愤怒和仇视化作酸涩,用湿润氤氲的眼睛委屈地望向泱未然。
“王妃之前见过若云?”观察到若云的异样,泱未然审视地看着身边的路乐乐,眼底的深意复杂深邃。
这个是自然,眼见自己宠爱的妹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泱未然怎能不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谁让自己是个坏女人呢?
不过,对泱未然的目光路乐乐倒也无所谓,她依旧笑着,身子贴近了他一分,柔声用赞扬的口气道:“是啊,之前无意见过的。”说着,捻起一块白玉糕送到泱未然的唇边,继续上演情深伉俪的戏码,“你刚才喝了酒,若不吃东西,对脾胃不好。”
对脾胃不好?就这几个字,又好似一把钥匙一样撬开了他封锁多年的记忆。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瞳,与让他一时间心跳停止半拍的妖娆的脸,他竟然乖乖地轻启薄唇,乖乖地将白玉糕吃了下去。
今晚他一直观察着这女人反常的行为,却瞧不出任何端倪。若她是泱莫辰派来监视他的人,那轻歌前几日出去,泱莫辰该知道她的处境,所以她没有必要装腔作势演给他看。
而现在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真的向他屈服了?他心里一暖。是啊,她也该向他屈服了。她小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水,也怕黑,更怕身边没人。
余光瞟到若云带毒的目光,路乐乐毫不忌讳地扭头报以微笑,眼底却寒冷如冰,“未然,刚才若云妹妹一支飞天舞还真美,不过啊,我觉得,相比起妹妹的精准鞭法,那徒有虚表的舞蹈逊色了好几分,无法表现出若云妹妹凌厉强悍的洒脱之气!如今女子,就应该像若云妹妹那样,能文能武。”
“你……”若云咬唇,真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给那路乐乐几鞭子。
这大厅中谁不被她的舞姿所吸引,谁不啧啧称赞,她竟然敢说她舞蹈逊色,甚至还以赞叹的口吻说她强悍!
“鞭法?!”泱未然愣住。
“是啊,臣妾见过若云妹妹的鞭法,那是真的好。”路乐乐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泱莫辰道:“皇上,不如这样,刚才臣妾来晚了,扰了大家的兴致。那就斗胆再请若云郡主为我们舞鞭助兴,如何?”
“既然非要我献丑,那若云也不好拒绝了。”若云脸上保持着微笑,看着路乐乐,“不过,这鞭需要人配合,这里,就我和姐姐熟悉,倒不如让姐姐协助一下妹妹。”舞鞭助兴吗?难免要失手伤到人,这一次,她若云就可以当着这些人的面,好好地给路乐乐几鞭子尝尝!
“好啊。”路乐乐微微一笑,爽快地答应道。
“王妃,这鞭子不认人,若云若伤到了你,请你见谅。”若云拿起悄悄沾了酒的鞭子走到堂中间,对路乐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时,站在门口的轻歌和羽见为路乐乐捏了一把汗!他们压根儿就猜不到路乐乐的想法,若鞭子真的下去了,那一定是皮开肉绽。
“葬礼,这助兴不是有歌姬吗?让她们来一曲就可以了。”一直不曾说话的泱莫辰倒突然开口了,语气像是为路乐乐担忧。只是此言一出,坐在下面的泱未然脸色顿时一变。
“礼儿,皇上说得对,有歌姬就可以了。”那一声礼儿,竟听出一丝酸味。
两人争起来了吗?这倒是让路乐乐有些意外,随即赶紧火上浇油地说道:“皇上、王爷,不必为臣妾担忧。为了让大家更有兴致,臣妾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想法?”众人皆一惊,看着路乐乐笑吟吟地走到厅中央。
“是的。”路乐乐目光扫过众人,然后落在若云蘸了酒水的鞭子上。伤口沾上烈酒,可不是一般的疼啊,若云的歹毒也不下于自己了。但是,要做她若云的“靶子”,也是路乐乐计划中的一步,不过,到底谁是谁的靶子,待会儿才知道了。
“轻歌,将东西拿上来。”
闻言,站在门口的轻歌举着一个盘子走到路乐乐面前。
“针!”四下惊呼声一片。然而,即便包括泱未然在内,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茫然的。
路乐乐拈起五根银针放在手中,笑道:“是的,如大家所见。这不过是五枚银针,其实呢,和鞭子倒没有多大联系。不过臣妾就站在中间,成为若云妹妹舞鞭的对象,难免有些无趣。若臣妾用这五根针挡住飞来的鞭子,是不是会好玩些呢?”
抽气声掩盖了之前的惊呼声,此时一脸茫然的人脸上都浮起了一丝震惊,显然是不敢相信路乐乐说的话!
以针挡鞭,那不等同于螳臂当车?!
“呵呵,姐姐,难道你就想用几根针挡我的鞭子吗?”睨了一眼路乐乐手中的银针,若云忍不住轻笑。
“哦?”路乐乐扬眉,“妹妹不相信,还是不敢信啊?”
泱未然眼底的不安早就落入了她的眼底,他见识过她银针的厉害。
“哼,我只怕,到时候鞭子不长眼伤了姐姐。”
“无碍,姐姐也怕这针不长眼,伤了妹妹呢。”
“王妃,本王看此事不可,还是……”泱未然终于忍不住要开口劝阻了。
“未然哥哥,若云也很想看看王妃是如何神通广大能抵得住我这赤尾鞭子!”若云冷笑一声,持鞭后退一步,摆好了架势。
“是啊,王爷,您真不用替臣妾担心,我和若云妹妹算是旧识,今日只是点到为止,不会伤了对方的。而且此时在座的各位也很想知道,到底是鞭子厉害还是银针厉害吧。皇上,您说呢?”言闭,路乐乐不忘回头朝泱莫辰甜甜一笑,看上去还真有那么一点勾引的嫌疑。
眸眼一眨,明明是俏皮的笑容,此时衬着那轻扬的红唇,竟然有一分让人心动的妩媚。
杯中的酒不由得洒出一滴,泱莫辰朝她点头微笑,却没有注意到她眼底那不易察觉的冷嘲。
路乐乐又吩咐人在两人身后都摆了十个杯子,道:“那我们相隔十尺,你若在十鞭子之内,打中我身后的任何一只杯子或是打到了我,那妹妹赢了。反之,则是我赢了。”
“不用十鞭子,只要三鞭,我就会赢的。所以,姐姐,你可要看清了!”说罢,若云阴冷一笑,步子再往后退一步,提气将力量全都集中到鞭子上,随即扬手一挥,只听得寂静的大厅中,传来一声强大的声响,好似闪电划破夜空那般凌厉。
声起,大厅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呼啸而来的鞭子直接朝路乐乐的身上抽去。
如此大的力道,要是一鞭下去,定然皮开肉裂。溯月下意识地坐直,打算阻止这可能发生的不愉快的一幕,却猛然注意到正位上的皇上和旁边的泱未然已有起身之势……
而正当溯月疑惑之际,突然听得厅中传来一声隐忍的低呼,心里顿时一惊。想必自己那冲动的妹妹定然伤到了花葬礼,然而抬头一看,却看到了令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一幕。
若云的鞭子本来要落下,手臂却突然一颤抖,像是受到了某种撞击,那鞭子只得从一脸淡然的路乐乐发尾处闪过,出奇地没有伤到她分毫,也没有打落任何杯子。
“你……”若云惊讶地看着自己收回来的鞭子,只觉得手腕处隐隐胀痛,再看那路乐乐,发现她依旧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和笑容,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手上竟然少了一根银针。
“若云妹妹,别愣着,你还有九鞭子呢。”路乐乐好心提醒道。
娇生惯养的郡主,对她最大的打击莫过于在心爱之人面前出丑吧。
六次针灸考试,到第七次,路乐乐被室友抨击为“疯癫状态”,因为她竟买了豆腐在上面标上穴位,然后练习飞针!
却没想到,考试没有用到的技能,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哼,等着瞧。”若云怒视着路乐乐,突然上前一步,点足掠上旁边的凳子,随即以居高临下之态飞快地再次抽动鞭子。这一次,鞭子不是从头上落下,而是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横扫过去。
带着即将鞭笞到对方的狂喜,若云看向路乐乐,却发现对方没有丝毫怯弱之意,甚至那看着她的目光,也是异常的寒冷,犹如不会融化的万年寒冰,让她的心,顿时一颤。
与此同时,眼前闪过四道银色的细光,未待看清,若云只觉得手臂和膝盖一阵剧烈的疼痛,痛感直入骨髓。
“啊!”若云尖叫一声,重心顿失,从桌子上狼狈跌落,那酒杯哗啦一声摔碎,酒水与残渣溅落她一身。
“若云……”
“若云!”
溯月看着自己的妹妹倒在地上,全身酒水,脸上浮出痛楚之意,赶紧去将她扶起来。而泱未然也担忧地走了过去,定睛一看,发现若云的手臂上并排扎着四根银针,而膝盖上还有一根。
“若云妹妹,你输了。”
路乐乐走上去,低头朝若云微微一笑,顺带伸手,关切地将她衣服上的一些碎碴拂开。
若云咬牙瞪着路乐乐,一张脸惨白无色,知道自己此刻狼狈至极。堂堂南疆郡主竟然当着众人,甚至当着未然的面儿从桌子上摔了下来,而鞭子却没有伤到路乐乐分毫,此时,甚至自己都无法站起来。若传出去,让她脸面何存,这定然会成为一个大笑话!
“若云郡主鞭法精湛,如风潇洒。更想不到,正王妃竟是深藏不露,竟能如此飞快地使用飞针,让朕着实惊叹。”位置上的泱莫辰身子往后一靠,嘴角噙着复杂的笑意,看着路乐乐。
“是啊,王妃真是深藏不露。”
“厉害……”泱莫辰笑道。
“谢皇上赞扬,若不是若云妹妹手下留情,臣妾也不会这么好的运气,就凭几根银针便赢了。”说着,她不忘朝泱莫辰微微一笑,宛若盛开的蔷薇。
那一刻,她注意到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听到这句话,若云用力地握紧拳头。
那路乐乐分明是借机讽刺她,刚才若云那两鞭子,谁都看得出来有多凶悍。
“未然哥哥,若云疼。”知道自己此时斗不过眼前的红衣女子,若云头一抬,拉住泱未然哭泣道。
“是银针吗?”泱未然问道,随即将她带到一边。
“嗯!估计刚才是姐姐恼我不懂事,一生气,那几针好像都刺入了若云的骨头。”若云小声抽泣道。
“王妃。”泱未然看向路乐乐,声音也瞬间冷了几分,根本就没有刚才对若云的丝毫温柔,“将这几根银针取下来。”
“呵呵……”路乐乐红唇一扬,勾起一丝冷笑,也不管皇上和众大臣怎么看,讥讽道:“哎哟,王爷,您别担心。这几根针,不过是封住了妹妹的内力,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好疼啊,哥哥。”
“既然这样,那王妃,您将这几根针取下来吧。”
路乐乐没有动,反而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道:“王爷,取银针的方法您应该很懂的,只要轻轻一拔就出来,何须臣妾动手?”说罢,悠闲自得地品起酒来。
“真的?”泱未然自然不相信,路乐乐刚才出手如此之快,那速度和精准度让人咋舌。
“王爷不相信臣妾?”路乐乐声音突然一冷,音调却提高了好几度,得以让整个大厅的人都听得到,“也难怪王爷不相信臣妾,看来,王爷还是在埋怨臣妾那日做得太绝了!”
话一出,大厅所有人再度茫然起来,愣愣地看向路乐乐和泱未然,似乎都在揣测两人到底怎么了,就连泱莫辰和溯月都忍不住挑眉想知道下文。
“既然王爷在怨臣妾,今日皇上刚好在这里,就请皇上责罚臣妾吧!”说着,路乐乐走到厅中间,微微欠身,摆出一副甘愿受罚的样子。
“正王妃,这是怎么了?竟让朕责罚你?”
“事实上是臣妾犯了女诫,嫉妒熏心。自嫁入王府,王爷一直对臣妾宠爱有加,臣妾却贪心无比,竟然嫉妒西院的那些男侍!一怒之下,就阉了王爷最心爱的十个男侍!”
语末,路乐乐专门加重了男侍的音调。
话一出,全场抽气哗然!
颔首垂眉,密长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脸上透出瑰丽的色彩,遮住了她眼底的笑意和狡黠。
这便是今晚她的第二击——羞辱泱未然!
对自己讨厌的人,她不会手软。比如,刚才给若云那五针,她路乐乐保证,三天之后若云会痛得死去活来。
而对泱未然,到王府之后,路乐乐想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温柔王爷”,也就是断袖王爷!不过外界的传言和猜忌根本就无法得到验证。另一点她也能确认的是,若云和南疆世子并不知道他有这等癖好!
四下传来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就连远处的歌伶都震惊地看着传说中的大泱第一美男。他果真如流言一样,爱好龙阳?
此时的泱未然揽着若云的手猛地一抖,脸色惨白到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湛碧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路乐乐,他眼底涌起惊愕和诧异,似乎根本就没有料到她会当着众大臣甚至溯月和若云的面将这件事给说出来。
感受到他的目光,路乐乐若无其事地回头,扬眉一笑,眸子中写满了轻蔑。
这一刻,泱未然终于明白了为何一进来,路乐乐会上演一出情深伉俪、夫妻恩爱,甚至对他百般柔顺的样子来了。
原来这就是最温柔的一刀。她的温柔,她的笑,她的安慰,不过是一个陷阱,让他泥足深陷的陷阱。
她在进行反击,对他,甚至还针对若云。
“西院吗?”泱莫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随即微笑起身,款款走下正位,看着神色仍旧没有反应过来的泱未然道:“既然有幸得到正王妃这样的奇女子,那七王爷该当好好珍惜,倒不如朕做了主,将你那西院给关了。”
泱未然目光微敛,瞳色渐深,自然知道泱莫辰最后一句话别有寓意。
“皇上,我想这其中定然有些误会,未然知道如何处理。”泱未然淡淡答道,目光却落在路乐乐脸上。
“嗯,朕相信你能处理好。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世子刚来总会有些疲乏,那你就代朕好好款待贵客。”说着,泱莫辰朝溯月微微一笑道:“溯月世子,希望今年之内,朕也能带着朕的子民拜访南疆。”
“陛下访问南疆,是南疆子民的荣幸。”溯月脸上仍旧是温和的笑容,神色没有多大起伏,倒是身边的泱未然不经意地蹙了蹙眉。
虽然在南疆待了七年,然而,泱未然深知这些年泱莫辰为何在边界一带大量聚集屯兵,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够直取南疆。泱莫辰最大的野心是想将南疆划进大泱的版图内,所以七年前,他便将自己唯一的弟弟作为质子送到南疆,想减轻对方的戒备。
可是,七年了,泱莫辰却一直不知道一个秘密,那便是,自己的弟弟有一半的血统是属于南疆的。
一行人跟出去送驾,路乐乐并没有挨着泱未然,而是隔着轻歌站在石阶的最下一阶,埋头悄悄地玩着手指。
一身金色华袍的泱莫辰大步出来,走到路乐乐身前,突然停了下来,垂眉瞧着她。身边的轻歌悄然地扯了一下路乐乐的衣服,她才慢腾腾地微微屈膝打算行礼。
“哎,王妃不必行礼。”泱莫辰伸手将路乐乐扶住,手却没有放开她的手臂,道:“今日朕才发现,正王妃好像变了,与朕以前了解的葬礼完全不一样,让人好奇又惊叹。”
“可惜皇上已经没有机会再了解臣妾了。”路乐乐低声轻笑。
“这可不见得,今日王妃的飞针如此精准漂亮,朕倒是很想学学,呵呵呵。”说罢,他才放开路乐乐,大步上马。
路乐乐回身,众人已经退下,唯有泱未然一人负手站在庭中,长发蓝衫飘逸如仙,而那双盯着自己的湛蓝眸子却寒冷如冰。
路乐乐跨步走上台阶,穿过庭院,从泱未然身边走过,手腕突然被他扣住,他用力一扯,将她拖至身前,另一只手也顺势用力地捏住她的下颌。
“娘娘。”轻歌一见,忙上去要护住路乐乐。
泱未然睨了她一眼,嘴角噙笑道:“轻歌,本王和王妃有事要谈,你先下去!”声线干净,语调温婉,他的目光却锋利如刀,让人的心不由得一震。
那一瞬,轻歌突然觉得这个之前外表温柔、秀美如仙的七王爷,果真并非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轻歌,你下去。”路乐乐朝轻歌递了个眼色,才抬眸看向泱未然,笑道:“王爷有什么话要对臣妾说呢?”
“刚才你是故意的吧?!”故意羞辱他,故意针对若云,甚至还和泱莫辰眉来眼去。
“哼!”路乐乐忍不住冷嗤一声,“王爷知道,那何必问我呢?有没有考虑好如何处置我?继续扔进后院,将臣妾关进笼子里?哦,忘记了,刚才臣妾不小心伤了王爷最宠爱的妹妹,我又是罪加一等?”
“你……”泱未然手一抖,面对着她似不屑又似嘲讽的眼神,心底的愤怒宛若大海般喧腾,此时,脑海中好像又浮现出她对泱莫辰妖冶微笑的样子。
她现在明目张胆地挑衅他,处处和他作对,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而他能做什么?她什么都不怕!
心间顿时一热,腥咸翻涌,他忍不住低低地咳嗽起来,胸膛处像被剖开般疼痛,扣着她的手也慢慢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