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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风起月圆

书房里,泱未然虚弱地靠在软榻上,手紧紧地放在胸口,似乎极度疲劳,不时地抬手捂嘴咳嗽一声。

“七哥,你不能再动气了。”溯月小心提醒道。关于路乐乐的事,自然也不敢再问,本来他想悄悄过去,却被羽见给拦了下来。

“嗯。”泱未然点了点头,似乎喘气都困难。

“今晚月圆之夜,要不,就让我一个人去吧。”溯月叹了一口气。

“不行。”泱未然打断他,蓝色的眼底有一丝不安和焦虑,“如果预言是真的,那他必然出现。鬼姬,鬼姬,献之魂兮?鬼姬,鬼姬,带我归兮?这是传说中的灵魂的颂歌,能让人甘愿献出自己的灵魂,你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鬼姬是被月神诅咒的人,一到满月,他就会被月光反噬。今夜是满月!”

“溯月,你还小。”泱未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笑得有些无力,“有些事并非你想的那样简单!鬼姬活了一千年,可与日月一较长短。即便他被反噬,他的力量也是我们难以抵抗的,再加上我动了气,今晚,怕是……”

“那怎么办?”

“西院的人也被泱莫辰盯上了,断然不能用!他正盯着我,一旦我动用人力,他就会借叛乱之名擒拿我,继而以此为借口攻打南疆。所以,我们得单独行动,想办法阻止鬼姬。咳咳咳……这一次,我、我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泱未然垂眉叹息道,柔顺的青丝落在肩头,给他清美的脸平添了几分无奈和落寞。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不去,谁知道这个预言是否真的!”溯月还没有说完,只觉得被泱未然捏着的肩头一阵刺痛,身子顿时有些承受不住。

“溯月,南疆皇族人丁单薄,月重宫百年来一直没有找到新的伺月女神,现如今重担都落到你身上,此时,战斗还没有开始,你竟然开始退却。难道你想让南疆十万子民生活在血海之中吗?难道你真想月重宫被鬼姬打开,让恶灵涌出来吗?”他眸光冷冽,口气坚决,紧抿的唇让他的脸看起来多了一分坚毅。

这个容貌俊秀、身体瘦弱的月重宫后裔,有着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力量。

溯月微微低头,心里突然有些愧疚,低声道:“可是,我不想七哥你出事。”

“呵呵呵……很多年前,大祭司就说过,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早就把生死看淡了。”泱未然苍白的手放开溯月,轻轻抚在胸口,慢慢说道。

一年吧,如果他没有记错,大祭司说他最多还能活一年,或许更少。

其实,在一年前他就该命丧黄泉,然而,七年前作为质子离开大泱去南疆的时候,他和她许下了十年之约——十年后,她将在十里亭等他归来。

就在当时,他看到了漫天绽放的彼岸花,生生地从鬼门关硬逃了出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到那个十年之约。

可是呢,他回来了,她却毁约了,甚至不记得了。

“你不会死的,七哥。南疆子民也不能没有你。你的病一定能救治的。”溯月焦急地说道,“等我们回南疆,我将寻遍所有的名医,给你治病。”

“咳咳咳咳……”他摇摇头,有些无奈。心里有太多东西放不下了,也放不下溯月,他看起来到底还是个孩子。

“先不说这些,你先下去休息一下,日落时在冥山下等我。”

“嗯。”溯月点点头,起身出了房间。

房间里又传来稀疏的咳嗽声,“羽见。”

“王爷。”羽见走过去将他扶起来,“要喝水吗?”

“不用。”他摇摇头,喘了一口气,吃力地问道:“花葬礼醒了吗?”

“还没有。”

“还没有?”他止住咳嗽,眼眸瞬间黯然,“大夫怎么说?”

“新来的大夫也没有看出头绪,不过好像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还没有醒过来而已。”

“好好……只要不比我先死就好。你去把本王的剑拿来。”他强撑着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雨后明朗的天空。

羽见转身进入房间的暗格,将一把雪色的古剑捧出来,双手高举,呈在泱未然身前。剑身三尺,刃亮如雪,犹如铺了一层冷霜,剑柄除了一条绣着梅花的方巾再无其他装饰。

泱未然回身看着剑,眼底有异样的情绪在流动,然而他却没有去接那剑,反而将那丝巾取下来,系在手腕处。

“娘娘,王爷来了。”轻歌小声说道。

床上的路乐乐赶紧摆好姿势,装出一副快死了的样子,随即听到那熟悉的冷漠声音,“你们都下去。”

片刻之后,屋子一片死寂,路乐乐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因为闭上眼睛,她不知道屋子里会发生什么事,特别是和泱未然待在一起,她的心里有些没底和恐慌。

当恐慌蔓延时,她感觉到泱未然的手落在自己脸上,她全身打了一个激灵,心里阵阵恶寒。

感觉到他有些冰凉的手指游走在自己脸上,一点点地画着什么,她的恶寒就开始变成了恐惧。难道,他会在她昏迷的时候将她毁容?

拳头一点点握紧,她告诫自己,要平静、要平静,甚至那手指落在她的唇上时,路乐乐童鞋的强大内心世界还是让她忍住了。

不过……

“泱未然!”

在感觉那只可恶的狼手正要袭击她毫无沟壑的平胸,并且得寸进尺地脱掉她第一件外套,打算解开她的亵衣的时候,路乐乐终于忍不住,一拳头打了过去。

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色狼!

愤怒的眼睛,几乎就要喷出烈焰之火,路乐乐的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事实上,她是狼狈的,因为拳头根本就没有砸到泱未然,反而还被他反应过来,给扣在了头顶,顺带着,他整个身子都欺压而上,将那张清秀的脸贴在她的上方。

“我以为你不会醒来了。”一手扣住她的拳头,一手还撑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怕自己压着了身下的人。

“从我身上滚下去!”她怒骂,眼底尽是厌恶,身体不停地反抗着。她不习惯和讨厌的人贴得那么近。

“呵!”本以为他会发火,没想到,他竟然薄唇一挑,轻笑了起来,目光怪异地投在她脸上。

“王爷,劳驾你下去,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他贴得那么近,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皮肤上,而他那半个月不曾笑过的脸,此时竟然挂着宛如初见的笑容,有些邪魅,还有些轻佻。

两人半个月来战争不断,她身体上备受折磨,但是强大的心理战斗还是让她占了上风,而现在,他竟然笑得让人有些发毛。

特别是,她很讨厌看到离自己如此近的那双湛蓝如水、宁静如海的眼睛!

“没有了银针,你就等同于废人,更何况如你所说,你在我‘身下’,没有资格叫本王滚下去。”他下颌一扬,露出优美的脖颈,讥笑的口气让路乐乐恨不得抽他。

他已经将王府所有类似银针的东西都收走了,哪怕是绣花针!

“那王爷压在臣妾身上有何事?”她脸色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

此时接近落日时分,晚上她路乐乐同学就会拍屁股走人,在之前,还是少和他起冲突的好。

“本王今晚要出去。”他说道,嘴角的笑容凝了片刻,目光深深锁住她的双瞳。

她冷声一笑,斜睨着他,“王爷,难道你向我报告你的行踪?好像不对吧,你后院那么多的男人,东院还有一个心爱的妹妹,你是不是该跟他们说?”

“难道你不觉得这个是你出逃的好机会吗?”

“……”路乐乐的手险些抖了一下,她立刻装出一副惊讶之色,“王爷倒是提醒了臣妾。”

“哼,不管你耍什么鬼把戏,只要羽见在,这个正王府你都休想走出去。”

这人原来是来探她口风的,幸好她表现得镇定,要是被他看出端倪,这个正院可就不只羽见一个人了。

“如果王爷要跟臣妾说的是这些,那你说完了!请‘滚’开!”

“本王还没说完!”他吼道,口气还是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那双湛蓝色的眸子,竟然平添了几分落寞,“花葬礼,如果我这次出门,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不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我告诉你,今晚或许是我的死期,或许今晚我会死在他人手下,那你怎么办?”他的声音非常轻,同时头微微低下来,那缕缕细碎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眸,因此,路乐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眼底那一抹疼痛。

“当然是大张旗鼓地为王爷您祭奠,昭告天下,欢送你死得如此之快!哈哈哈哈,绝对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啊!”刚说完,被扣着的手腕处压力突然增强,她的手腕几乎就要被上面的人给捏碎。

“你真的希望本王死?”他厉声问道,眼底寒意阵阵。

“其实,你这个问题,已经问过我一次了。对你,我的态度永远如此鲜明。”路乐乐说道,额头因为疼痛渗出了汗珠。

听到她的话,泱未然脸上微微一怔,随即再度冷笑,那表情,让路乐乐着实抖了一下。据说他的内心世界强大无比,拥有多重性格,心情也易喜易怒,脸上的表情比天气变得还快。

“嗯,就冲你这句话,本王死不了了。”他放开她,起身站在床边,嫌弃地甩了甩手,好像刚才压着她是逼不得已,而她像是瘟神似的。

“那王爷您一定要保重啊。”她讥笑道,然后舒坦地在床上伸了一下懒腰。

“放心,就算本王出了事,你也得陪葬!”说着他回身唤来了羽见,将一个蓝色的小瓶子扔给羽见道:“今晚若是本王没有赶回来,你就让她服下这个。”

“王爷。”低头看着那瓶子,羽见惊愕地望着泱未然。

“最好是让她全部都喝完,一滴都别剩下。”说罢,他长袖一甩,转身朝门口走去,又突然回头,凝望着路乐乐。

那一眼,望得如此之深,让路乐乐微微吓了一跳。虽然看不懂它的确切寓意,然而那目光却让她觉得要落入大海似的恐惧。

妖术!她低骂道,收回目光看向羽见手里的瓶子,已经猜到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她无心理会,因为,她得想办法甩掉羽见,逃离这里。

夜幕西沉,泱未然和溯月已经出了府。据轻歌说,她的正院果真只有羽见一个人,思量了半天,路乐乐终于将邪恶的目光投向了羽见。

“羽见,我有点饿了,可不可以安排一些吃的?”其实羽见这个人吧,看起来不像泱未然这么坏,所以,路乐乐挤出一个亲和的笑容,遮住自己的邪恶。

“小小姐,您要吃什么?羽见这就让人给你安排。”

“麻辣牙签牛肉。”

“麻辣牙签牛肉? ! ”羽见一脸茫然,“小小姐,您大病初愈,不能吃辛辣的东西。”

“可是我口干舌燥,还犯涩、犯苦,只想吃辣的东西,特别是牙签牛肉。”她抿抿唇,笑起来真是纯良又无害。

夜深人静,一轮明月慢慢移向中天,寒霜铺满了整个正院,倒映出走廊的两个人纤长的身影。

路乐乐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看着那有些诡异的天气。明月如珠,按理说天空应该布满了繁星,然而明月四周却乌云翻卷,暗自涌动,倒像是要下雨了。

她的房门紧闭,此时的羽见就像被施了咒语的雕塑一样站在原地,面露惊恐之色。

他的脖子和手腕上,插着几根牙签。

“羽见,我不是故意用牙签插你的,没办法,这里没有银针。”路乐乐充满歉意地拍了拍羽见的肩头,而轻歌则同情地叹了一声。

“你不用担心,这个牙签我已经消毒了,上面只有麻醉药,几个时辰之后,药效自然要消失,所以不用怕的。

“虽然,你保持着这个动作会很痛苦,但是,你是练武之人,动不动扎马步就是几个时辰,所以我相信你能熬得住。辛苦了。”

羽见的眉微微动了一下,心里一阵恶寒,谁说他们练武之人扎马步几个时辰,而且这个姿势明显比马步痛苦。

路乐乐探手摸向羽见的胸膛,果然在他怀里摸到了瓶子。这个蓝色的瓶子是泱未然临走吩咐,要她喝下去的。

打开瓶子,一股刺鼻的异味传来,路乐乐当即破口大骂:“靠,泱未然那个万年禽兽果真不是好东西,竟然想毒死本姑娘。”

知道自己要死,竟然留下一瓶毒药给她,让她一起陪葬。她生平就没有见过如此恶心和变态的人。

不,还有一个要放干她的血,把她做成人偶的珈蓝,可是,珈蓝看起来也没有泱未然那么变态。

“羽见,如果泱未然那个浑蛋能活着回来,你就告诉他,让他最好不要再遇到我,不然我会下毒毒死他,弄得他肠穿肚烂!像他那样的祸害,要是死了,对全世界来说,都是解脱!”

说完这话,路乐乐就吹灭了灯,翻身爬上围墙,猫着腰要出王府。

然而,冤家路窄,她们竟然碰到了正从东院赶过来的若云。

“谁?谁在上面?”若云看着围墙上面的黑影,厉声问道,目光瞥向正院,发现那里没有一点灯火。

“若云,你姑奶奶我在上面。”路乐乐抱着手臂,轻笑着看着下面的若云。

“娘娘。”轻歌将路乐乐护在身后,小声说道,“如果她大呼出声,会引来护院,到时候我们就难走了。”

“放心好了,这个死女人就等泱未然和溯月出去,然后跑来收拾我。这个时候,她才不会惊动人呢,她也不想羽见知道。”路乐乐掩嘴低声道,“轻歌,你的功夫对付她如何?”

“应该没问题的。”

“好,既然遇到,躲也躲不掉,那我们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现在就把她引出王府。”

轻歌点点头,拉住路乐乐继续往前跑。那若云果真点足飞身而上,到了围墙,跟着出来。

“站住!”她一边追,一边呵斥道。

路乐乐和轻歌头也没有回,飞快地翻出最后一道墙,便看见早就准备好的马已经等在了那里,而后面的若云也紧跟而上。

“轻歌,我不会骑马啊。”路乐乐大惊。

轻歌手一伸,将路乐乐拖上自己的马,然后一挥马鞭,奔驰而去。

见两人离去,若云也紧追不舍,骑着剩下的那匹马,跟了上去。

天空时暗时明,圆月不时被乌云掩盖,却又不时冲破阻碍,破出云端。

“时间快到了,快来不及了。”轻歌喃喃说道,回头看了一眼穷追不舍的若云,拉紧了马缰对路乐乐说:“娘娘,你拉住缰绳,稳住身子,朝南方行十里,那里有一片红色的林子,你在那里等我好吗?”

“啊?你要做什么?”

“我先将若云郡主拦下。”

“别理那蠢女人,现在离开要紧,不要和她纠缠为好。”

“无碍。到时候你在那片林子里等我就是。”不容路乐乐再说,轻歌翻身下马,紧握着她的双手,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用力抽了一下马的后背。马吃痛,呼啸离开,随即传来路乐乐的尖叫声。

“对不起了,娘娘,轻歌本就是无情无义的人。”轻歌咬了咬唇,第一次她没有将路乐乐送到鬼姬身边,得到了花清语的警告,若今晚还失手,那她等待多年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身下的马处于疯狂状态,不停往前奔跑,路乐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抖碎了,身子东摇西晃,手指紧紧拽着绳子,生怕给摔下去,被马给踩得半身不遂。

到最后,她已经尖叫到发不出声音,而那马也跑得精疲力竭,险些要瘫软在地。路乐乐赶紧翻身下马,然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西狂奔——她这是跑了多少里路了?

一片绯红。那月光之下,果真有一片红色的林子,像是被镀上一层红光,十分诡异。

路乐乐擦掉脸色的泥土,惊喜万分,然后踉踉跄跄地跑上去。不过这种兴奋在踏入那片红色林子的一瞬,路乐乐心惊了。

因为那红色林子里,竟然站着无数的傀儡士兵,他们整整齐齐地站在前方,高举着手臂,举头望天。好些士兵目光呆滞,下颌发出开合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而这些士兵的上方,有无数发光的圆球在空中浮动,照得这红树林子一阵阵幽白。

她可是记得这些东西的,那不都是鬼姬的部下吗?

一想到那个银发金色瞳孔之人,路乐乐全身发毛,刚要后退,便听见天空中传来凌厉的鸣叫声……一只蓝色的骨翼鸟在空中盘旋。

珈蓝?!

不行,今天出师不利,不能待在这里。

趁着还没有惊动那些士兵和珈蓝,路乐乐赶紧弯着腰,提着裙子,踮着脚尖慢慢向后退,可是,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路乐乐低头一看,忙捂着嘴才没有尖叫出来。

有一只可恶的小狗竟然跑到她脚边,一口咬住了她!

为吗不敢尖叫?一尖叫,那些“举头望明月”目光呆滞的军团就会齐刷刷地扭头围观她。

为吗不敢尖叫?因为珈蓝那个鸟人就在头顶上飞来飞去。

脚踝下那只可恶的小狗其实力道不大,就是一张一合的下颌,那几颗不完整的牙齿,咬得她毛骨悚然,全身发凉。

抬腿一蹬,那小狗被踢开。

路乐乐大喜,抓住包袱,转身欲逃,孰料,那小狗又跑回来,一口咬住她的裤腿,死死不放。

“放嘴。”路乐乐压着声音警告道。她一步步往后挪动,哪知那小狗力大无穷,她反而被它拽着走。

眼看就要被拖进了那队伍中,路乐乐干脆趴在地上,手紧紧抓住枯草,开始与它进行拔河比赛。

“你不放我不客气了!”

一人一狗纠缠一番,早就被吓得全身冰凉的路乐乐同学突然觉得身体里血液沸腾,抓起旁边的石头毫不客气地要砸下去。

与此同时,头顶突然掠起一道白光,犹如闪电破开那被乌云席卷的天空,撕开了夜的幕布。那一瞬,天地摇晃,白光亮若白日,周围的树枝剧烈摇晃,就连身下的土地都在震动。

随即,亮光落下,天空一度恢复平静,乌云散去,明月淡出。然而,还未待路乐乐手里的石头砸下去,又一声凌厉的呼啸声从耳边掠起,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火箭飞过。举头望去,一道红色的光再次破开天空,浮云被染红,远远看去,倒像是夕阳落下的旖旎的残霞。不过,这个场景却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因为怎么看,都像是宣扬世界末日时,电影所拍出的华丽场景。

“我不会这么衰吧!”刚刚逃脱了泱未然的王府,甩掉了若云那悍妇,不会又遇到世界末日吧?

正当心里百般苦闷时,天空又响起一曲哀怨的箫声,这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宛若流水淡淡流入心间,犹如一双手轻轻扣住心门,让人既难过,又触动。而前方的骷髅军团听到了曲子,都纷纷垂下手臂,咔嚓咔嚓地转动头颅,迈开整齐的步子,往林子深处飞快走去。

脚踝处那讨厌的小狗似乎也感应到了召唤,松开路乐乐跑向自己的军队,啪嗒啪嗒地追上队伍。

轰!又是一声巨响,一道刺眼的白光横空而出,最前方的士兵像是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被那种无形的力量轰上天空,然后支离破碎。

前面的倒下,后面的士兵又追上,又被弹开,七零八落,险些粉身碎骨。

此时的路乐乐完全呆在原地。到底是什么强大的力量,竟然将这些可怕的麻木军团抵挡在外?

“咳咳……”

“咳咳……”那强大的声响之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声音有些低,像是在抑制某种疼痛。

这些士兵虽然聚集在一起,却好像被挡在了某道透明的墙之后,而低哑的咳嗽声音,就是从前方传来的。

依稀间,路乐乐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便不由得起身,慢慢往前走。而这个时候,箫声停止,军队也像失去动力的机械挤成一堆,没有一丝动静。

身体并没有触及那道无形的墙,路乐乐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穿过比人还高的杂草,依稀间,那咳嗽声越来越近。

那声音,似乎坚持不了多久了,路乐乐不由得加快了步子,便看见一抹淡蓝色的身影站在点点白光之下。

在风中飞扬的青丝,宁静而深邃的蓝色眸子,一张清美得有些不真实的脸,还有那标志性的浅浅笑容……

站在月光之下,持剑傲然立于一块黑色石碑之上的男子,竟然是泱未然!

风拂过他脚下的草,带起层层破浪,卷起他的衣衫!那双明亮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前方,虽然身形薄弱,此时天空浮云卷动,地上士兵的尸骨成群,然而他手臂一挥,剑带起的白光和宁静的笑容让人觉得他周身有一股让人生寒的强大气息。

原来,刚才那些士兵被挡在外面,竟然是因为他!

这一刻,躲在杂草中,仰望着那石碑之上的人,路乐乐的心跳不经意地落了一拍。

“嗯,非常不错。据说本宫天生有三位死敌,其中一位便是你泱未然,今日所见,果然出乎本宫的意料。”一个干净而具有压迫感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却带着肆意的轻笑和不屑,“不过,一千年不见,你比起当时在月重宫的时候,倒是虚弱了许多了。”

“咳咳咳……”泱未然抬手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下,然而眼底却没有一丝波澜,“抱歉了,鬼姬殿下,在下不是月重宫的人,而且也不记得前世。”

鬼姬?!此时的路乐乐的心可不是被刚才泱未然的气势给震得落了一拍,而是整颗心在看清远处的那个人时,给吓得心都不跳了。

此时的天空似乎被分成了两半,泱未然头上,明月高照,而鬼姬那边则是黑云翻卷。

那黑红交杂的天幕之下,他的银色长发丝丝缕缕,拂过那张天神雕刻的妖邪脸庞,露出一双根本就无法对视的金色瞳孔,就连那眼眸下的一弯月牙都诡异得让人心惊。

红唇妖娆,翠笛一支,刹时芳华绝代。

一人清美似仙,一人妖邪似魔。

路乐乐同学有些不争气地失了神,也忘记了自己身处的位置。

“不是月重宫的人,却背负着月重宫千年来最大的使命前来阻止本宫!这么说,南疆此时是真的没有人了吗?”姬魅夜微微扭头,看着在聚精会神凝结结界的溯月,唇角一勾,“看来这位就是溯月世子了,不过他手里那把弓尚未打开,那他就不是本宫的第二个对手。”

他生平有三个对手,一个就是眼前的泱未然,一个便是躲在地下的君上,而最后一个人,据说是能拉开满月弓的人!满月成弓,一箭穿心,即便是他姬魅夜,也无法避开!

溯月执着一把金色的弓,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咳咳咳……”泱未然的胸膛在微微起伏,他并没有接话,而是艰难地抬头望了望那一轮满月,眸底突然一亮,淡笑道:“鬼姬殿下,恐怕您等的人再也来不了了,因为,现在已月过中天。”

月过中天,该等的人没有来,那就需要等到下一个一千年。

姬魅夜亦抬头看去,脸色顿时一变,眼底浮起一层骇人的寒意,随即,高举手臂,刹那间,风声呼啸,便听得他霸道地说道:“那本宫便让月亮退下去!”

为何还要再等一千年?他不能再错过一千年了,不能了!

这一千年来,无数个日夜,他不敢闭眼沉睡,他怕睡过去,会错过那个人。他更怕一闭上眼,就看到汮兮那张痛苦又哀伤的脸,伸手,却遥远到不可触及。

汮兮、汮兮……即使是念叨这个名字,他也会觉得心痛,他岂能让她再受一千年的苦难呢?

“鬼姬殿下果真如传言那般执着疯狂!”泱未然叹息道,“有些事,既然已成定局,何苦再执迷不悟?”

姬魅夜眼底闪过一丝凛冽,转而伸手攻击泱未然,攻势凌厉,毫不手软。然而红光破除,却被泱未然手里的剑挡在了前面,红白相交,碰撞出灼热的光晕,慢慢散开。

满月移向正中的位置,姬魅夜的手下意识地一抖,那红光顿时反噬回来。他是被月神诅咒的人,月越满,他越弱。

“殿下。”空中传来珈蓝虚弱的声音。

“珈蓝,你们回去。”他冷冷吩咐道。这样的夜晚,珈蓝他们根本不应该出来。

军团重新站起来,然而还是无法冲破溯月做成的结界,只得在珈蓝和幻影的带领下,飞快离开。

“殿下,恕我直言,或许汮兮被困于地狱之下,这根本就不是真的。”

“想让本宫放弃吗?根本就不可能。”他冷哼一声,手指慢慢凝聚身体里所有的灵力,虽然知道,这样会对自己有多大的伤害。

然而,他不肯就这么错过一千年!

可是,月过中天了,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来。满月旁边没有一颗红色的星辰。

两人之间交织的火光越来越大,热气几乎就要燃烧掉整个林子。或许是因为光线太强,在最后一次膨胀的时候,那热气竟然冲开了天空中最后一片乌云,顿时,一颗不太明亮的红色星辰突然闪了一下。

“来了?!”

“已经来了?!”

泱未然和姬魅夜同时惊呼出声,震惊地看着天空中那颗红色的星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原来不是传言中的那个人没有来,而是她早就已经来了!

轰!一声巨响在两人之间爆炸开来,姬魅夜被强大的热气卷上天空,随即消失在浮云之间。而泱未然,则整个身体飞出了近十丈之远,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咳咳咳……”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手中的剑也顺着他的身体倒下而跌落。

“七哥!”溯月忙奔上去,将地上的泱未然扶起来。

“咳咳……”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吃力地睁开眼,摸索着拿出手腕上的丝巾,道:“快,带我回王府!快、快……不要让羽见给她喝药,那是毒药!”

“七哥你说什么?”

“那是毒药,不要给她喝。快,带我回王府!”

“好。”溯月将泱未然扶着上了马,然后策马加鞭往回赶。

天空慢慢恢复平静,明月如此浩瀚,此时,突然星空万里,而天幕之下,唯有路乐乐傻愣在原地。

刚才的那一幕,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是打斗已经让她全身被汗水湿透了好几遍,甚至,她觉得自己又在鬼门关走了几次。

她好幸运,那么强大的光,竟然没有伤到她,难道她真的已经将小强的不死精神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神啊,这场 3D 效果的大战,还真是吓人啊。”没见过世面的路乐乐拍了拍胸脯,忙从杂草堆里站起来,腿却是酸软的。

且不说那鬼姬强大到什么地步,就说那泱未然竟然都有如此剽悍的时候,面对强敌,表情那个从容淡定啊,身手如此不凡。

“赶紧逃吧!”双腿都直打哆嗦,路乐乐深吸了几口气,抱着自己的包袱继续在草中穿行,几乎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

跑了没有几步,路乐乐突然停下来,因为耳边又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咳咳……”还是咳嗽,不过,这个咳嗽倒不像是肺痨、气管炎,而像是吃了东西被卡住一样,更重要的是,这个声音像一个娃娃的声音。

“咳咳……呸!”嗯,果真被卡住了,还吐了一口,然后嘴巴发出特有的吧唧吧唧的声音。

小孩子?路乐乐心里一惊,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不会是幻觉吧。

“脏死啦!”那个声音又埋怨道。

“天!”路乐乐惊呼,那果真是一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

想到这里,路乐乐赶紧扒开草丛,朝那个声音走去。翻过一个高草堆,在一片枯草之上,果真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小脑袋在晃来晃去,因为只看到后脑勺,所以看不清长相。

“谁?”像是听到有人靠近,那黑漆漆的脑袋警惕地问道,声音有一种大人的凌厉,随即回头看向路乐乐这边。

月光清幽,照亮了林子,两人目光瞬间交错,时空仿佛停止,在愣愣地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候,路乐乐和那人同时发出一声:

“啊……”

“啊……”

高达 90 分贝的尖叫。

不过,路乐乐的尖叫,是完全处于惊喜和兴奋,因为,那果真是一个小孩儿。不,应该是个奶娃儿,实在是个漂亮的奶娃儿。

卷卷的、黑色的头发,白皙粉嫩的脸蛋儿,一双占据了几乎半张脸的漂亮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肉肉的下巴,还有肉肉的背脊,还有那坐在草地上的光溜溜的小屁股。

这完全就是一个 Q 版的娃娃,大概只有一两岁,正蹙着眉,抬手擦着嘴角的泥巴。嗯,怪不得刚才说脏呢,原来在吃泥巴!

此时,那小东西望着她略带震惊、惊恐、愤怒的眼神,真让她有一种上前狠狠揉捏一番的冲动。

一时间,路乐乐再度想起她一生中的另一个梦想:找一个老公,生一个胖乎乎可爱的孩子,然后狠狠地揉捏!因为,老公会反抗,孩子可不会反抗。

而现在,她的眼前就坐着一个光着身子,漂亮得刺眼的小东西,这怎能叫人不兴奋?

“不准过来!”那小东西看着路乐乐要上前,忙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着她,用命令的口气道,“听到没有,不准过来。”

“小娃娃,告诉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路乐乐笑嘻嘻地凑上去,谁料,还没有走近,那小东西抓起旁边的泥土就朝路乐乐扔过来,眼底还有燃烧着的熊熊怒火,一张粉嘟嘟的脸也涨得通红,根本就不想让路乐乐靠近他。

“不准过来,本宫说你不准过来!”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几乎都快哭了,小东西一边护住自己光溜溜的身体,一边喊道。

“哼!小鬼脾气还不小,衣服不穿你不会着凉吗?”路乐乐又笑嘻嘻地上前一步,两眼放光。这小东西,真是可爱死了,那全身的肉,她恨不得去搓来搓去。

其实她是好意,属于天生会给孩子疼爱和关切的人。

看到越来越近的一张有些猥琐的脸,那小东西终于忍不住,赶紧撑着身体站起来,然而没走一步,又一屁股跌坐在了原地。

“该死!”他狠狠地骂道,然后干脆将胖乎乎的双手放下,在草地上,飞快地爬了起来。

“咦?”路乐乐瞧着那撅着光屁股、在地上爬得飞快的小小身影,不由得也呆了一下,“原来还是一个只会爬,连路都不会走的孩子。”

不过这孩子发育太不正常了吧,只会爬,话却说得如此流利。

地上爬行得像小狗一样的娃娃,突然觉得耳边有一个身影闪过,一抬头,那可恶的红衣女子竟然又跑到了自己面前,那张脸依旧笑得如此讨厌。

“跑哪儿?这里有狼,你不怕被狼吃了吗?”路乐乐小声说道,“狼都是很喜欢吃小孩子的哦。你怎么会在这里呢?”荒郊野外,一个不穿衣服的小孩子在这里,还真是奇怪。

“……”小东西翻了一个白眼,转身继续爬,应该说,是逃。

“喂!”路乐乐蹙眉,这小孩子可真是不可爱。

喊了一声,看那小东西爬得正欢,她也没有了耐性,一把拽住小东西胖乎乎的脚踝,往身前一扯,那小东西就像球一样滚了过来。

“你、你不准这么看我!”知道无路可逃,小东西涨红着要滴血的脸,忙交叉双手挡在身前。

“嗯?”路乐乐一愣,目光才随着小东西的手看去,然后停留在他没有完全挡住的“部位”,随即,惊讶地说道:“你竟然是男孩儿?!”

“你、你……”小东西气得全身抖了一下,随即用仅有的四颗牙齿咬着唇,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正愤怒地盯着路乐乐,“还不把你的眼睛移开!我一定会找人挖了你的眼睛,剥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啃了你的骨头!”

“哟,这小嘴儿说话还真是流利。”路乐乐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抓住小东西的手臂,将他举在空中质问道:“小东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挖眼睛、剥皮、吃肉?你这么小,懂什么?姐姐我解剖尸体、数人骨头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

“放开我!”手臂被架住,身子腾空,小东西整个身体都暴露在路乐乐眼前,嘴里一边喊着,两条莲藕般的小腿一边不停地踢着,一点都不规矩。

“哼,看你说话,多没有教养!你一定是被你爸妈嫌弃讨厌,不要你了,然后给扔到这山脚下喂狼来了。”

“好,死女人,我记住你了。”小东西愤恨地说道,深色的瞳孔逐渐加深,隐隐有一股骇然的杀气。

“什么死女人?”路乐乐腾出一只手,扬手啪的一声,打在了小东西光溜溜的屁股上,“听着,我叫路乐乐!路乐乐……你得叫一声乐姐姐。”

“该死的女人!你敢打我屁股?你竟然打本宫的屁股!”小东西手握拳头,怒视着路乐乐,“明日一旦月缺,本宫把你的手给你剁了。”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那粉嫩的屁股上,路乐乐可是毫不客气,“怎么,我就打你屁股了,没礼貌的小鬼!快点叫乐乐姐姐,记住,我叫路乐乐。”

路乐乐?!

“你叫路乐乐?”小东西眉一挑,上下打量着路乐乐,黑色的瞳孔有一层浅浅的金色。

“当然。”见小东西老实了起来,路乐乐这次将他放下来,开始询问道:“你为何在这里,怎么没有穿衣服?你爸爸妈妈呢?”

“哼!”小鬼睨了路乐乐一眼,眼底有一丝不屑,那表情根本就不像一个小娃娃才有的,“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就凭我现在能一巴掌拍死你。”路乐乐双手叉腰看着这讨厌的小鬼,恶狠狠地说道。

“哧!”小鬼冷笑一声道,“我劝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不然,明天怎么个死法都不知道。”这该死的女人不仅看光了他,还敢出言不逊,甚至打他屁股,就这一点,她就罪无可恕。管她是花葬礼,还是路乐乐,还是泱未然的劫难,明日一旦他恢复,一定一手捏死她,以泄心头之恨。

一千年了,从来就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眉紧紧地拧了起来,路乐乐心里憋了一口气。重生之后,天天受人欺负,开始是泱莫辰,接着是泱未然,再后面是若云,现在就连一个小鬼张口也让她死。

小鬼抬起头来,刚好对上路乐乐愤怒的目光,顿时,心里一乐,又冷笑出声,小嘴巴还轻蔑地一抿。

这个眼神彻底惹怒了路乐乐,心想,难道她还真被一个小屁股给镇压住了?于是她收起有些邪恶的目光,挤出她那张脸特有的纯良和无邪笑容,又伸手将他抱过来,打算实施怀柔政策。

“小弟弟,你是不是饿了?乐乐姐姐这里可是有糖吃哦。”

哪知小鬼根本就不领情,在被抱在怀里的一刻,他张开嘴巴,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毫不客气地咬住了路乐乐白皙的脖子。

“呀!”路乐乐大叫一声,一巴掌再度狠狠地拍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同时,抓住他的小腿,往上一提,将小东西给倒着提了起来。

“呜呜……放开我!”顿时,小东西就像倒挂着的蝙蝠,不停地挥动着手臂,那微卷的黑发上下弹动,那张肉脸此时真是可爱极了。

另一只手捂着脖子,幸好没有出血,但还真不是一般的疼。

“你长了八颗牙齿了不起啊?信不信今天我就给你拔了?”

“放开我!”

“你知道倒挂金钩吗?今天就让你尝尝。”说罢,路乐乐还邪恶地拧着小东西上下抖动。一瞬间,小家伙晕得直翻白眼。

该死的,他何时受过这等羞辱?粉拳紧握,然而此时身体处于千年来最虚弱的时候,就连大人的身体他一时间都无法恢复,如何收拾这个死女人。

早知道,就放干了她的血做成人偶送给珈蓝!当日还以为她是一个内心善良、纯白的娃娃新娘,现在看来,那张单纯无害的脸蛋儿纯粹就是骗人的,她的内心比谁都邪恶。

比如,谁会欺负一个模样不满周岁的婴儿?就只有她这么恶劣的人才做得出来!

不行了,再这样被她倒提着,他会脑部充血,体力消耗殆尽的。

“说,你叫什么名字?”

“姬……”说到一半,他猛地顿住。不应该让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然,情况会更糟糕。

“鸡?”路乐乐愣了一下,“你竟然姓鸡?”

“哼。”小鬼哼了一声,真是没有见识。

“喂,小鸡,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奇怪的名字,这家伙竟然叫小鸡!刚才爬的样子看起来和小狗无异,怎么不叫小狗,倒叫了小鸡。

如果加一个字,岂不是就是小鸡鸡了?想到这里,路乐乐纯洁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小东西的双腿之间。

姬魅夜心中有恨。哼,怎么会到了这里,还不是那泱未然干的好事,让自己在满月之日耗力过多,最后不得不变成这副样子。

“被爹爹和娘亲丢到了这里?难受吧?谁让你说话这么讨厌。”

“你何时放我下来?”

“你保证不再闹,我就放你下来,不然,我用牙签扎死你。”说罢,路乐乐拿出一根牙签,比划了一下。

小鬼一看,那双占据了半张脸的大眼睛顿时惊得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我不闹了。”他嘟了嘟小嘴儿,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此时,他已经精疲力竭了,虚弱得都无法说话了,若再这样下去,会有更大的事发生的,更何况,被人倒提着实在很痛苦。

见小东西突然乖了起来,路乐乐满意地将他放在脚上,捏着他肉乎乎的脸蛋说:“早这么乖就好了。咦?你的脸怎么这么冷啊?”岂止是冷,这像雪一样白皙的皮肤摸起来根本就没有温度。不过,此时看来,倒不是白皙如雪,更像是惨白无色。

手轻轻地放在小东西的额头上,才猛然发现刚才那一闹,他出了汗水,卷卷的头发是湿的,周身也冰凉得吓人。然而,此时她身上没有银针,无法探测他到底是怎么了。

“你好像生病了。”

路乐乐将小东西搂在怀里,解开衣服将他裹住。或许体温能让他稍微暖和一下,人的体温一旦过低,就会有生命危险。路乐乐眼底露出一丝焦虑。可是,轻歌为何还没有来?她总觉得,这林子不安全,心里隐隐有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

小东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过了中天渐渐西沉的满月,眉轻轻地蹙了一下。

他的身体一千年来都是如此冰凉,有时候,冷得他彻夜难眠,时刻都想寻找能温暖自己的人。

被人紧紧搂住,像婴儿一样被抱在怀里,还是第一次吧。那少女独有的温暖和芬芳瞬间包围了他,让他心里轻微一颤,身子似乎温暖了起来。

手下意识地抬起攀住她的脖子,而头也慢慢靠近她的肩窝处,那冰凉的脸在碰触到她温热的脖子时,那双精灵般漆黑的瞳孔猛地一闪,眉间露出一丝欣慰和喜悦,小手抱得更紧了。这个温度,如此熟悉;这个味道,竟然让他如此迷恋,身子恨不得再也不离开她。

慢慢瞌上眼睛,密长的睫毛透出两道浓密又可爱的阴影,他竟然觉得睡意来袭。

路乐乐站起来,刚要往前走,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了隐约急促的马蹄声,还有鞭子在空中发出的凛冽声音。

有人追来了吗?应该不是轻歌,因为那马蹄声有些杂乱,听得出来,应该不止一个人。路乐乐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抱紧小东西,顾不得什么了,飞快地往前奔跑。

怀里的小东西感受到危险的靠近,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马蹄声的方向,眉微微一蹙,眼底有一丝不悦——果然是泱未然。

“乐乐。”小东西突然说道,“前面有一个洞哦。”佯装可爱的口气,此时一定要讨她欢喜,若被丢下了,他可是一生都栽在了这个该死的女子身上。不过,乐乐、乐乐,喊起来很好听。

“哦,哪里?”

“你的右前方。”胖乎乎的手指了指,然而又迷恋似的紧紧抱着路乐乐的脖子。

“咳咳咳咳……吁!”大喝一声,泱未然用力地揪紧了马缰,停在了红色的林子前方,那双蓝色的眸子此时寒意凝聚,杀气渐升,半眯着巡视着眼前的红色林子,薄唇抿出一道危险的弧线。

此时这张脸完全没有之前面对鬼姬的坦然,就连那时常挂在嘴边的淡漠笑意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骇然的暴戾和眼底偶尔闪过的恐慌。

溯月停在泱未然身前,根本就不敢靠近,只是望着他消瘦的背影,担忧不已。

“未然哥哥。”远处若云扬鞭赶了上来,停在泱未然的身边。

“若云,你确定她是往这个方向来了?”口气异常冰冷,他的唇再度一抿。

“是的!姐姐伤了羽见,将他关在正院,后面我去追赶她,她命轻歌将我拦住,然后朝这边跑了。”若云佯装委屈地说道。

“好,她是越来越不错了。”他忽地一笑,眉间却没有一丝笑意,手覆在腰间的剑上,对身后另外跟上的几个人道:“给我进去搜,若找到,每人赏黄金百两!”

“七哥,那王妃一定不在这儿。此处林子的结界没有完全散去,一个普通人是走不进去的。”溯月说道。

“正是因为她走不进去,只得绕着这个林子走,所以才没有走远,你们沿路去追。”

“那若是找到了姐姐,姐姐不肯回来怎么办?”若云试探地问道。

“这由不得她!”

“可是姐姐身上有很厉害的东西,那羽见都不是她的对手,若云担心……”

“她敢!这一次,她要是再敢伤任何一个人,本王一定挑断她的手脚筋脉,让她终身残废,成为一个彻底的废物!”他的口气斩钉截铁,似乎在路上就做出了这番决定。

旁边的若云没再吱声,唇角悄然扬起,眼里笑意盈盈。 z5T4fLzh318YQRnJgD0b0w2SH5friL9dz/AjJ+HTRPocQJn8W7RShj6ZjwhkCRf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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