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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两点多，在狭小的火车车厢里，如往常一样难以入眠，总不由自主地去想许多事情、过往以及如今的情形。外面点点灯光映在眼前，眼睛酸肿而无法集中所有的视野。
我想起爷爷离世前的日子里，我带着几分勉强与不安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眼里的泪水，我永远忘不了，带着几分痛苦和绝望，如此舍不得这么多孩子们，多想看着我们一天天长大、结婚成家，直到对我们的生活放心。外公去世前的那段日子里，已经认不得周围许多熟悉的人，可是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竟能一下子认出我来，外婆跟我说起这样的情形时，我心里一阵酸苦和难过，外公看着我长大，喂我吃饭，带我玩耍，我们互相成为各自生活里重要的一部分。一天中午的时候，得知他去世的消息，眼泪强忍着没流下来，请了假骑着车子一直赶到舅舅家里，看到外公睡在那里，知道从此以后的这个世界里再也没有他熟悉的音容笑貌，那一刻不顾周围所有亲戚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有许多年没这样难过流泪了，像是多年积郁的泪水此时都流了出来一般。看着旁边躺在床上的外婆难过的样子，我只是在那里哭，一句话未说。
直到两年以后的冬天，外婆也离开了这个寒冷而绝望的世界的时候，我也没有了眼泪。我意识到生命里最亲的他们从此消失不见，再也不会敲门，朝里面喊道：“外公，是我！外婆，是我！我是春永。”这时候他们总会过来为我开门。然后他们会做好吃的给我吃，从小吃着他们做的饭菜长大，如此熟悉和依恋那些菜的味道以至于觉得在别人家里吃饭总吃不习惯。
后来的许多年里，再也没有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情景了，已经感觉到许多时候回忆起这样的情形都成了一种奢望。常常在梦里梦见在外婆家里的情形，我到了那里，他们像往常一样给我做好吃的，三个人像多年前的许多个日子里一样围坐在低矮的案桌上吃饭聊天，我知道我在梦里这个残酷的事实，却不忍说出来，怕破坏了这难得的温馨瞬间。转眼而逝的幸福如此让人珍惜，像是常常徘徊在绝望和幸福之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每每感叹生活，平凡而琐碎的日子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似乎这个世界实在也没有让人值得留恋的地方，大概是最留恋的已经离开这个世间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像经历过的许多幸福的日子一样像流水流走再也回不来。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倾慕和眷恋这个陌生不已的世界，委实无可言说。
如果说人生就是这番景象，不断地经历同时也不断地失去着，果真是一个让人感到痛苦和不安的事实。甚至我自己也无法确知自己生命所面临的可怕的痛苦和绝望。不管我知道自己会有多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确证给自己看，生活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值得继续走下去的，似乎就是这样不断地说服自己理解和忘却过去的痛苦，拖着沉重的脚步为了一个陌生的生活而鼓起勇气努力下去。永远不能在活着的时候对生活、对整个陌生的人生感到绝望和失去信心，在众人的眼中我是一个对生活充满期待，也一直很好地安排着自己每一天的生活的人，还常常鼓励其他人对生活要有信心。这样的人，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这样精彩的世界心生厌倦。可有时候我在想，一个人绝望和努力生活并没有本质的矛盾和冲突，毕竟生活，无论怎样都无法确切描述它的本质，是值得还是不值得为之努力。唯独怎么活下去是唯一的命题，不管本质上对生活有怎样的感受和评断，每个人生活的图景都不相同，因而也不能决断是否对于每个人而言都值得继续为之活着。那些对生活，甚至将感情扩大为整个世界的人大概因为这样的缘由而想要以结束生命作为摆脱恐惧和痛苦的途径，至于是否真的有效再也无人理会了，那个最在乎的人走了，还有什么理由再去讨论意义的空间呢？
至于我，即使对生活有多少理由，或是因为一时间的场景和境地勾起了许多想法，或是回忆起了过去的缘故，始终无法产生离开的想法，我知道一部分是因为太恐惧多年以后始终无法避免的那场关于我的死亡，无关对人世间有多少眷恋，有多少想去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一部分大概因为这样委实不是解决自己困惑的方法，去停止思考是一种躲避和逃脱，即使苦思冥想的最终结论仍旧是绝望得一塌糊涂，也总有留下的理由，这一点我始终是相信的。因此，不管多么绝望不会总以这样的方式去解答生活的困惑。
每个人生的路都有终点，以时间类比可能有了长短之分，对于每个人来说，生命大概都是等距的情形，活过了许多岁月以后，便不再纠结于时间的长短，大概是因为我没到那样的地步，因而才会困惑不断。面对着所有的生命，对存在的困惑和不安，坦诚地想过，委实无法将这些问题通通交托给上帝为我寻索答案，会因为上帝而一下子想通所有的绝望，这样太过容易而使得人生活得太轻松了，反而感到不安。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还会不断遇到新的情况，夹杂着过去所经历的痛苦越积越多，会更加心力交瘁，我是否能承受这一切，确实没有太多把握，不过也正如许多没有答案的困惑一样，未来总会有新的内容去充实和丰富，直到自己感到内心平和为止。我不敢抱怨它来得太慢，中间的许多年月里会经受太多绝望，许多时候，顿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