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耳中弥漫着尽是家乡的口音,那脸上熟悉的皱纹仿佛是家乡所独有的能识别出的标志,大大小小的包裹行李,也是一年中在外面收获的某种象征。我不禁去想,是否我们都共享着某种相似的命运和存在。那一双双熟悉的眼睛里,流露着表达不出来的情感。我也背着包,置身于这洪流中难以脱开。在等待的时光里,我和一个二年级的小男孩聊天,东聊西扯说了很多很多,也一直笑个不停,仿佛是多年的朋友一样,一点都没有陌生感,很奇怪的也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就是这个样子,很容易与陌生人接触认识,并且建立起某种信任感。
童年成长的地方还大致是那个样子,门前的河,旁边郁郁葱葱的树林,我似乎看到了往日里曾经熟悉的面孔,却怎么也记不清到底喊什么了,我只希望他们没有认出我,实际上十几年过去以后,他们也真的对我陌生了。而让人难受的是,看到迎面而来的老婆婆的面容,忽然感到似曾相识,心里也隐约会感到会不会外婆还在这里,朝着我喊着我的小名儿。我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往来的目光,也找不到外婆的影子,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外婆家门口的大路上,远处熟悉的房子再也寻不见了,只有里面残缺的泥墙东倒西歪地立在那里,墙上的野草生长了好几年,已经成了气候,装扮了那些单调的泥堆。谁能知道这里曾是我所铭记的丰富多彩的童年回忆发生的地方,而今也一切不在。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乡村、自己的土地上沦陷下去,有时候感到是故乡抛弃了他们,而他们的心里也不会把故乡当作自己的家。这个在眼里所谓的家究竟还能有多少感情存在呢,我们不是在安定地生活,而是如候鸟一般来回奔波。在家里待着的短暂时光,总希望找寻到什么,而似乎又变得没有了任何意义可言,都像迷失了方向一般,无处找寻。望着那些还十分稚嫩的孩子的面孔,无不在修饰着、表露着长大成人的迹象,这里的许多孩子看起来都迫不及待地长大,死气沉沉地读着那些没用的书,坐在那个早已失去了灵魂的教室里,这些毫无意义,只是耗费宝贵年华而已。可是不经历这样的成长又能怎样呢?难道会有另一种不同的人生吗?我不是害怕什么,而是担忧着什么。他们眼里看到的未必都是虚假或真实,尽管如此,仍要这样走下去,他们觉得没有什么意义,某种程度上是能理解的事情,而等待他们的,似乎并不都是那么美好的东西。
我站在泛青的地里,望着眼前这一切无比熟悉而又感到某种陌生的景象,忽而想起,我所有童年的回忆都遗落在这里,多年之后几乎忘却。远处低矮的山崖空旷无人,曾经浓密的丛林如今不知所踪,裸露着黄土,一阵风吹过,像掀起的尘沙一般迷了眼睛。那少年时代的美好与温馨如今都被带走了,什么也不剩下,这所有的冷寂与孤独,只有在我的心里,才会如此清晰感受到。我隐约地看到一个穿着浅白色衣服的孩子的身影在远远的地方,在那萧瑟刺骨而又仿佛带着某种春意的寒风中立着,他也许会带着可爱纯真的笑容,笑着朝我挥动着短小的手臂,甚至会朝着我喊几声我的名字,直到我回应他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