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摔伤的缘故,我到医院检查,拍完片后,便到儿童输液室中等待结果。
输液室里的电视播放着《倒霉熊》,我忽然记起,我是看过那只可爱的白熊的。那时候在幼儿园带着十几个孩子一起观看,他们还小,我在一旁解说,屋子里笑声不断,孩子们开心地指着电视,纷纷喊着“倒霉熊、倒霉熊”。午后的阳光从窗口映照进来,轻洒在孩子们欢喜而稚嫩的脸庞、头发上。电视画面不断变换:美丽的海岛、沙漠、草原、城市街道以及群山。终于会有一天,他们能亲眼见到这美妙而丰富的一切,那时候我这样想。
这让我想起了可爱的迅羽,我认识的一位姑娘的姐姐的孩子。记得那年我遇到那个姑娘的时候,她的姐姐、姐夫与父亲都去了遥远的重庆做生意,只有她与母亲以及三岁的侄女迅羽一起生活。她不喜欢孩子,只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于是每次去看她的时候,常常是我带着孩子玩耍。记得那次,中午我为她们做了美味的午餐,吃完后躺在床上一边玩耍一边看着《倒霉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很令人温暖。
每次辛苦奔忙,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陪她度过一天短暂的时光,而我知道,这段记忆也终究不会被长大后的她记起。对我来说,能与她度过那段短暂的时光已经感到无比欣慰了。我并没有感到失望过,即使有过许多期待,最后也不免落空。从一开始我便想过,不久以后再也见不到她可爱的脸庞,终有一天她会长大,变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会与这个世界一起变老,直到我再也认不出来。
我的脑海中常常浮现出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上面点缀着许多白色斑点,在我面前随性地跳着舞的情形,还有我们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相互对着脸庞,做着搞怪的表情,引得对方大笑。或是不厌其烦地躲藏在棕色窗帘后,旋转着,缠绕在其中,然后让对方去寻找。
那段时间,我经常在周末两天去陪孩子,也想不起和一个姑娘出去约会。我会牵着她的小手去远处的公园,一路上给她指着眼前看见的东西,房屋、狗儿、蔬菜和车子。她累的时候我会抱着她走,即使累得胳膊酸疼,也坚持走下去,大概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才让我深切地意识到我不仅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与别人分享快乐与幸福,她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在更为长久的生活中,我习惯了一个人占据着所有,无法从心底接受另一个人走进来,面对周遭的境况,我没有遗憾,也没有怨言。
或许会一个人生活到最后,或许会有自己的孩子,而眼前的光景一如往常,只是关于一个人的欣喜,无法描述它的味道,就像此刻饱餐过后,站在街口等车的时候,凉风习习,而回味不久前的美食,却总记不得是一种怎样的甘美。
其实,我心里知道,那个时候她自己也是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姑娘,而在尝试着照顾我的日子里慢慢地长大,我们何尝不是如此?当我面对着孩子们,面对着比我小的姑娘,我也无意识地像个大人一样,很多事情带着自己的主见,更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对方,让她们安下心来。
——题记
天惠的名字在我的心里,即使过去了好几年,两个人已经没有什么联系,但想起她来,内心里仍旧感到温暖不已,虽然也带着一丝不安与迟悔的心境。好多时候,我感觉遇到的那些人,对我那么好,而我会无意中伤害到她们的内心。直到后来明白过来,才发现自己过去的那些想法和做法如此不适合,但已经无法挽回了,没有什么告别,就在一天天的日子里悄然离开了。
她叫董天惠,一个留着齐刘海儿、脸上常常带着微笑的小姑娘,有着大大的眼睛,虽然比我大两岁,可给我的感觉像和我差不多大。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就没有想过称呼她姐姐或学姐之类的,而是直接喊天惠,她并不在意。我现在仍旧在脑海里听得见她喊着我的名字的那种声音,很好听,这也是为数不多的关于她的记忆了吧。她在校园里常常喊我“春永——春永”的情形,我们或许无法用任何东西去保存这样的记忆,只能凭借着回忆去找寻,渐而忘却。
我认识她的情形,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在一个周末,教学楼103教室里,我那时候刚刚上大学不久,周末还是坚持学习,因为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可去。我坐在教室后面学习英语,看到坐在我前面的姑娘,穿着红色的毛衣,认真地在那里学习。她的头发很整齐,不时地蹭到我的书上,我现在也不记得那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思想去认识她,并不是因为被她迷住了,而是一种很奇怪的心境。我至今都想不出究竟是什么缘由,让我有种冲动想去和她打声招呼。其实那个英语单词我是认识的,可是我忍不住拍了她的肩膀,于是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便问了她一个单词什么意思,她告诉我了。于是我便问她是大几的学生,这样来来回回聊天以后,我们便认识了。
我记得后来的很多日子里,周末她不回家,我们常常会在一个教室里自习,开始慢慢熟悉起来。她对我很好,在生活中很照顾我,我们两个人就像天真、单纯的孩子一样,不计较地相互关心。
我记得很多这样的日子,我们两个人在一个教室里,窗外的阳光照进来,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我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阳光照在她的脸庞上,她认真看书的样子,是那么可爱。平时的日子里,我们晚上学习到很晚,基本上到熄灯的时候。我知道她会在8号的教室里,我总能预计到能遇到她似的,然后一起下楼去,一边走一边聊着天,我会送她到女生宿舍门口,自己才回去。我记得有一次她和我说着话儿,其实我知道她是想拍我的头的,可是她不好意思,所以拍了拍我的肩膀,现在想来,当时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但她拍我的肩膀的情形我仍旧记得那么清楚,她大多时候穿着那件很长的紫色的羽绒服,脸上浅浅的酒窝,给我很深的印象。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多了,难免会被认识的人看到,好像我们俩是男女朋友似的。有一次,我们俩去食堂吃完饭回来,正好在树底下看到好多我的同学,这个时候他们冲着我们大笑,然后开我的玩笑说:“王春永,你有女朋友了?”我赶忙澄清,而她低着头在笑,很害羞的样子。
我们有时候去体育馆打羽毛球,在球场上,我可是一点儿都不让着她的,常常让她跑来跑去的,那时候我也不懂什么规则,反正就是进攻。最后我满身的汗水,打完球就去吃饭了。
她对我很照顾,有一次我感冒了,和她说了一下,她让我多喝水,注意休息,等到周末在教室里见面的时候,她给我带了感冒药,还有一袋子很大很红的苹果,我说我吃一个就好了,她说都吃完。我的内心深处好像很听她的话,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有时候她会装作严肃起来,像我的姐姐一样,虽然我没有姐姐,但是那种感觉却很像。平时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们俩面对面坐着,她会把菜往我的盘子里夹,她说你们男孩子能吃,饭量大,要多吃一点儿。我感觉除了亲人以外,她是对我最好的人了,那时候对她的依恋渐渐形成了,她在我的生活中不可或缺。这种依恋有时候很难去控制得好,我们心里都清楚,尤其是那个时候天真得要命,一点都不懂依恋一个人也会伤害到一个人,感情也并不都是愈多愈好。就像刺猬一样,靠得太近了,会弄伤对方。我有时候觉得,这是成长的路上所要经历的一种不舍的痛,有时候并不是很完美的结局。可感情的事想要做到适可而止是如此之难,要么走得更近,要么走到尽头。我们互相都不属于对方,我那时候却不懂得,别人也有自己的时间,自己的事情。就这样,渐渐联系得少了,是一个不知不觉的过程,见面少了,我心里感到难受,会问她,她说忙起来了,可我那时候并不理解,反而在心里纠结。偶尔碰到面也只是打声招呼,或者没有话,只是一个微笑。有时候看到她和一个男生一起吃饭,我后来认识了那个男生,当时心里面很有醋意,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想想自己度量好小,总是不想让认识的女孩子和别的男孩子说话,心里有种嫉妒的感觉,虽然知道自己并不是喜欢这个姑娘,但不希望她与别的男生接触。太重感情并不是好事情,会让人失了本心,不再优雅。
某种感情,过去了,便再也找不到最初的感觉,大概就像我们活着的时候一样,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而每一步都踏出了不一样的形状和颜色的脚印,无法重复,就像我们偶遇到的人,永远无法再第二次遇见,陌生人只能认识一次,只有一个剧本,一个故事。永远无法有同一个版本的相同的人,我们不应太过伤感,每一段路,每一个遇到的人,虽很短暂,却是永恒。
最近听到邓正来因病离世的消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触动着我那一根根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在人生这样的黄金时期——正值事业的收获期却戛然而止,让人感到痛惜。也是在那天晚上,我几乎彻夜未眠,因为即将关电脑睡觉的时候看到一条很短的消息:邓正来医治无效,离世。整个一天里,莫名地,我就像之前的许许多多的日子里一样,死亡的意识忽然变得如此强烈,而我也陷入了对于死亡这个似乎永远参不透的事的沉思之中,也大多都以泪水告终,然后沉沉睡去。仿佛这个事在我心里会待上一辈子,形影不离,直到我真正老去。
经历了高华、朱维铮,到今天的邓正来,真正让我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之重。即使我还处在人生的青春时期,而死亡的影子和恐惧早在我年幼之时就埋在心底,再经历身边人的离去,对我的触动越来越深,至于现在,我则很难走出这个阴影。不过想起来,这种经历给我带来的也是两个方面:一方面则是直观的、可以想象的恐惧感,曾真的使我在无数个夜里一个人独自难过不已;另一方面则是深深地影响了我的一些观念,尤其是对于生活和生命的想法。我内心经历的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对人生中许多值得追求的事物,尤其是人们看重的那些事物,变得淡然、平静,甚至没有了追逐的欲望,这也是我身边的人所难以理解的。之前的我多少有些争强好胜、嫉妒、心胸狭隘,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是多么奇怪啊。曾经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里,和一个刚认识的女生坐在空旷无人的操场聊天,谈及我的这些想法,那时候我有很多想法,很多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就是对死亡的恐惧感,因为这样,常常让我感到说不出的不舒服,这并不像身体上的痛感。过去了一年半载,我仍旧记得当时的情形,这是我和别人唯一说起的时候。有时候,我觉得很难分得清所追求的事物的真正意义在什么地方,是诚心追求,还是为了满足个人的欲望,或是一种空虚的填充物。凡事就怕“认真”二字,我对此体味深刻,有时候真的是难以分清事物的界限。
到如今,我走上工作岗位,虽然不能完全适应下来,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儿。只是对于未来的想法和打算有些模糊,自己究竟要得到什么、放弃什么,也许这些都需要时间的积淀才能看得清,认识自己即使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显得短暂。我隐约地感觉到,自己仍旧在试图追求那些事物,那些关于生活的真切存在的感觉及其意义,关心人生的诸多命题,这些总是时时刻刻地缠绕着我。但转念一想,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凡俗之人,只是比其他人多了几分认真而已,自己身上亦有许多缺陷,即使照顾好自己的生活这样的事情,也是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和精力的,就像我祖祖辈辈的先民们那样,一代一代,像蜉蝣一般短暂的生命轨迹,往来于这个既熟悉又陌生,既深爱又留有遗恨的世界。曾经看到过一首《蜉蝣》的诗:“它的恩赐只有一天,悲伤的一天,喜悦的一天。啊,让它生,让它舞,直到敲响幕钟。一天的光阴,那是它的宿命,黄昏的飞翔,才是它的天堂。”朋友和我说,能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贡献了,不要想得太多。看看这个社会的人,过着勉强的生活,为衣食住行忙得疲惫不已,在这个平庸的时代,人们都有着安分守己、得过且过的心理,都怕认真和执着。对此,又能说什么呢?历史都是这么过来的,除非遇到特殊的情形,战乱的年代,身不由己。今天的这个时代,更多的是平庸和狭隘的气息,崇尚形而下的人生理念深深植根于绝大多数人的内心。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这是我的理解,看起来是很在理的,很朴实,但同时也会意味着失去很多东西,虽然你说不出来这些是什么,或者说有什么作用,而对我来说,一个完满的、充实的人生,没有这些事物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我也不大可能真正幸福和快乐起来。虽然平常的日子里会过得很舒心、很快乐,但很多时候,真正让内心愉悦的并不是在这里,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物,和我的生活紧紧相连,大多数时候我自己还是察觉得到两者之间的紧密的联系。
对我来说,在我的生活里,有很多事情,似乎根本无法追寻,而有时候也是过于执着,只是因为自己的意念,脑海里闪过昙花一现的冲动,对于身边的人来说,实在难以理解。有人说,人不仅为自己而活,更多的是为身边的人而活,为这个社会、这个国家而活,好好地生活下去,这一辈子,无求其他。这是在很现实的世界里的现实想法和做法,没有任何值得批评的地方,我自己也找不出漏洞。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奇怪,是我自己的想法和人们千百年来所形成的习俗和精神状态有所不同而已。我亦不愿背离这样的习惯,既然生活在这个环境里,即使你觉得积习难改,难以完全接受。
我惧怕死亡,而只有死亡能陪我到最后,我骨子里是一个孤独的人,或许因为我大多只欣赏了我自己,即使有的时候思念别人,亦是短暂的。我渴望找寻心仪的人,也常常对生活满怀着感恩之情。对我自己来说,是孤芳自赏也好,是顾影自怜也罢,已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