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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长乐县旁的公羊河上渐渐热闹了起来。数条大船领着层次分明的小船停在河上随波而行，美艳仆妇身穿轻纱为船只挂上灯笼，与天边星光交相辉映。
这就是京畿最著名的公羊泛舟，乃是才子们最喜欢的地方。
每艘船都是一座画舫，内部陈设或奢华或大气，总有一艘画舫合乎贵客们的喜爱。要说画舫中最出名的自然就是醉仙舫，通常由数位达官显贵联手包下宴请宾客。
然而这一夜，整艘画船却被一个人包了下来，而那些被挤掉的达官显贵却毫无怨言。
因为包船者乃是徐家徐钟。
若单是徐钟也就罢了，偏偏他宴请的人是大秦大皇子嬴文。二者放在一起就产生了足够的威慑力，足以让旁人望而却步。
醉仙舫中布置奢华而又脱俗，丝丝缕缕的熏香在画舫中连绵不绝，来往婢女皆着轻纱抹胸，动静之间犹如仙子轻歌曼舞。只是这处仙境并不能让嬴文心情稍好。
“徐钟，按辈分来说，我还应该叫你一声六伯，为何你总是逮着自家人往死里坑？”
嬴文高坐上首，端着盏流仙碧玉杯在手里来回把玩，却没有去品尝其中的珍贵美酒，说出来的话也格外的生硬与冷漠。
在他左手边，一个身形修长的威严中年人微微一笑，并没有计较他言语中的不敬，反而举起手中同样珍贵的酒杯将美酒一饮而尽，随后看着他笑眯眯地说道，
“殿下，我这可是帮你，怎么能算是坑？”
听他这么说，嬴文突然把手中酒杯往桌面上重重一顿，醇香的酒水立刻洒了一桌，
“帮？你用孤的名义为非作歹，这叫帮？”
“若有人来查，你叫孤如何自处！”
封王者方能称孤，嬴文此举已经算是僭越，但在场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没有异色。
坐在嬴文右手边的人见他发怒，连忙轻笑着为他顺了顺气，一个劲地给徐钟说好话，
“六伯也是好意。那人可是人才，若是就这么放过了，我看着都有点替殿下心疼，不如使点小小的手段让他对殿下归心。”
说话之人乃是徐家徐悠，向来以智囊自居，此时见嬴文又要发怒连忙开口补充。
“再说了，殿下身为正统，那些人自然要给点面子，也不可能让外人查了他们的罪证去。”
嬴文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只是他刚刚没给这两个人好脸色，一时半会也转不过来，只好继续对徐钟恶语相向以示敲打。
若非徐钟对他有大用，不然光凭冒用名义这一条，他就能把这人剁成十八段喂狗！
徐钟也不在意，继续好言好语地劝慰嬴文。徐悠更是把刚才的话翻来覆去地讲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彻底打消了嬴文的忧虑，勉强露出笑容和他们一起饮酒。
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伺候的婢女们也渐渐开始活跃了起来。舫主适时地安排众多明艳的歌女入内，丝竹声顺势响起。
场面一片和谐。
三人觥筹交错好不快活，三四轮之后已经略有醉意。徐悠与嬴文说话间眯着眼睛扫了一圈歌女们，同时对嬴文笑着说道，
“殿下，你是没见过，那蓝田县红袖招的殷十娘才色双全，实在是难得的人间尤物……”
只不过他话还没说完，一个陪酒的歌姬突然捂嘴轻笑，娇滴滴地跟在徐悠后面说道，
“郎君，你有所不知，那红袖招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偌大的家业硬是被三殿下领着人给踏平了，那十娘自然成了三殿下笼中的金丝雀，您日后想见到可不容易。”
三殿下？
此话一出，画舫上的气氛突然又降到的冰点。
“我的好弟弟又做了什么大事？”
莫名听到嬴成的名字，嬴文突然间脾气又上来了，冷言冷语地向那名歌姬问道。
歌姬何等人物，察言观色之后便知道这位大皇子是确实生气了，连忙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诚惶诚恐地向这位皇子请罪道，
“殿下恕罪！”
大秦有很多人可以不跪皇子，但是其中绝不包括歌姬。
“哼！”
嬴成想了想，突然冷哼一声之后径直走出画舫。等徐悠等人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上了一艘小船向岸上靠去。
“这……”
说实话，徐悠见他这么不给面子都懵逼了。
徐钟目送嬴文离去，直到其背影消失之际才缓缓摇了摇头，不无悲哀地叹息道，
“志大才疏，喜怒形于色，这等人如何能担当……”
啪！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徐悠直接一巴掌将其后面的两个字抽了回去。此时他的脸上并没有面对嬴文时的谦卑，也没有对徐钟这个长辈的尊重，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冷漠。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撂下一句警告之后，徐悠又换上了一副浪荡笑脸，转身进门直接搂住一名歌姬，
“小娘子，给我好好说说蓝田县，少爷我好奇得很呐。”
“讨厌……”
听着耳边传来的娇嗔，徐钟的脸上红一块青一块，阴沉的眼神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公羊河水深得很，却深不过高门大户的内闱。
而在这个时候，嬴成正拉着童贯一件件地试衣服，项城和胡显贵不停地在旁边出主意。
“殿下，您这身细皮嫩肉的，只能装个贵公子。”
“我觉得不行。”
“那就富贵家的少爷，饱读诗书，却不问俗事的那种。”
“我觉得行。”
“那就试试儒装，配士子剑，我等做仆人打扮。”
“我觉得行。”
三言两语之间，嬴成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士子。而童贯则打扮成书童，顺便还将项城与胡显贵打扮成了五大三粗的护卫，就差没把鲁莽两个字刻脸上了。
四人左右打量了一下，突然放声大笑。
“好好好，就这样，少爷我觉得妥当得很。”
嬴成弯腰掸了掸儒衫一摆，起身之时顺手把扇子刷的一声抖开，整个人的气质立刻风流了起来，比儒家弟子还要文质彬彬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