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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更漏的声音格外清脆，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响彻于寂静的崇文殿之中却又不令人厌烦。王公大臣静静束手立于御阶之下，神色莫测地看着正前方一排十位皇子。
大秦宫中风水极佳，天子十子个个生龙活虎。
早些时候，天子已经明确了此次问政的主题，要十位皇子给出各自一条强国之策。这个主题对一群十多岁的孩子来说太过宏大了些，不过在场诸公却毫无异议。
身为大秦皇子，天生就该拥有包容四海的大气魄！
在衮衮诸公的注视之下，十位皇子很快就显露出了平日里的功底。聪颖而又好学之人此时胸有成竹，顾盼之间雄姿英发，愚钝而又懒散之人此时抓耳挠腮，丑态百出。
光凭现场表现，衮衮诸公便能将十位皇子分出三个层次。第一层次自然是以大皇子嬴文为代表的上上之资，第二层次便是六皇子嬴清这类中人之资，而第三层次就不提了。
至于嬴成，诸公还有些把不准……
“时间已至，尔等可有计较？”
天子一直在上审视众人，待更漏漏尽之后立刻出声询问，面上依旧让人看不出喜怒。
话音刚落，诸位皇子瞬间收拢神情束手而立。而大皇子嬴文自恃嫡长子身份尊贵，立刻向前踏出一步准备抢占第一个献策之先机。
“启禀父皇，儿臣有策。”
临献策之前，他还挑衅地看了看嬴成。
神经病吧……
嬴成心里默默吐槽一句，自顾自地低头数着御阶上的真龙。而他这幅作态让嬴文只感觉一拳打在了空气上，下意识地闷哼一声。不过他到底是被儒家高人调教出来的得意弟子，简单平复一下心情之后便侃侃而谈。
“周失其鹿，七国共逐之，所恃无非兵强马壮而已，故儿臣窃以为强军便能强国。”
这是最简单的强军论，乱世之中村口小儿都能说上几句。诸公闻言默不作声，期待大皇子嬴文给出一些不一样的见解。
嬴文见状不慌不忙，拱手之后继续侃侃而谈。
“儿臣不过十五，若论统兵，远不及军中小小都尉，故不敢妄言行军布阵之事，只谈军制。”
说到这里，儒家大佬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倒是兵家大佬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嬴成惊疑不定地瞥了嬴文一眼，根本想不通自家皇兄为什么要背弃儒家转投兵家。
“愚蠢……”
嬴成默默收回目光，继续怡然自得地数金龙。十五岁的少年能学到什么兵家精髓，所言军制必定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构想，或是一块无足轻重地敲门砖罢了。
不值一提。
此时嬴文依旧在侃侃而谈，言语之间已有恢宏气象，其格局之大就连兵家大佬也不住地点头赞叹。嬴文见状就跟吃了大力丸丸一样，满面红光地挥洒着胸中意气。
不过可惜的是，他所说之策不过是兵家抛出来的敲门砖而已，天子不可能就此开始改革军制，甚至还对兵家生出了些许提防之心，进而开始嫌弃嬴文的愚蠢。
背叛儒家不算什么，但是如此草率的背叛就很愚蠢。
偏偏嬴文还不自知，说完军制之后还特地转头看向嬴成，似笑非笑地挑衅道，
“久闻三弟天资聪颖，独领风骚，愚兄斗胆请教三弟军制之策，不知三弟可否指点一二？”
嬴文蠢吗？
不蠢。他甚至可以反手就给嬴成挖个坑，逼得嬴成不得不往这个明显是坑的坑里跳。
若是附和嬴文，嬴成便有落井下石之嫌，日后定然不容于儒家各位大佬之手。而若是反对嬴文便会当场得罪兵家大佬，日后定然少不得被武将们刻意为难之事。
如此狠毒的手腕，只能说他阴人一把好手，在大是大非的问题却缺了几分火候。
然而嬴成怕过谁？
不就是个坑吗，我跳给你看！
嬴成一抖衣袖，自顾自地上前一拜道，
“陛下，儿臣前几日得到塘报，隐约听闻北方魏人对大秦边境虎视眈眈，可有此事？”
自那日朝会之后，天子对这第三子可是寄予厚望，闻言缓缓点头肯定了嬴成的说法，
“没错，那塘报是朕命人送去的，尔等兄弟皆有一份。上面的情报由秘卫审核，俱为真。”
稳了。
嬴成沉稳一笑，其风采令在场诸公忍不住心中暗赞。
与此同时，他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父皇，魏人贪得无厌，此时觊觎大秦边境，日后说不定就会借口入侵我国边境。而军制一改军中将士定然需要时间磨合，军心不稳之下如何抵御魏人入侵？”
说到这里，嬴成冷漠地瞥了一眼嬴文。
“故军制一策，宜迟不宜早，当于周边偃旗息鼓之时再议，此时谈军制委实过早，不知皇兄是否想到此举有动摇国本之嫌？”
糟了！
嬴文眼睛下意识一眯，立刻想起了前几天被自己随手丢弃的塘报。天子向来有赐塘报的习惯，每次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怎么这次就被嬴成抓住了把柄？
幕僚全是废物！
心中暗骂之余，嬴文已经出列挽回局面，
“父皇，儿臣只是提议，并没有要立刻施行军制改革的意思，三弟的质疑过分了。”
大秦天子轻轻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嬴文退下，
“既如此，你且退下吧，下面一个是谁？”
按照年龄排序，下一个便是二皇子嬴兴。不过嬴兴此人为人木讷不知变通之道，此时竟然在大秦天子冷漠的注视下开始颤抖，下意识就在王公大臣面前漏了怯。
“儿臣……”
嬴兴满面涨红，哪里有一丝皇家风采。
哎……
嬴成看着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抢在天子发难之前说道，
“父皇，二哥生性沉稳大气，一言一行必定要再三斟酌，不如由儿臣先向父皇献上一策，再给二哥一些斟酌的时间如何？”
皇家虽然无情，但大秦天子并不是不近人情之辈，闻言看了嬴成一会之后突然展颜轻笑，
“准了。”
嬴兴顿时长出一口气，心中浮现出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