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少年从此不归来

蒋思思泪流满面，一路跟着医生走到抢救室门口，她在朦胧的泪眼中，看着那个焦黑的手消失在手术室门后，有点血从他指尖缓缓滴落，一滴一滴，像是留在人世间最后的印记。

老陈昨晚看到蒋思思与顾南浔之间的异常，他陪在蒋思思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死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一句节哀，如何能抵得住比死更难受的心伤。

不到一个小时，医生一脸遗憾从手术室出来，蒋思思迎上前去，急声问道，“医生，刚刚送来的那位军人……”

医生无力摇了摇头，眼眶也翻滚着泪水，“他……牺牲了。”

牺牲了？这么多年，周善善最怕牺牲这两个字，爸爸当年也是牺牲了，为此，她不肯放过自己，带着心殇离开心爱的他，以为能救赎自己的罪，以为自己能过得轻松些，可结果呢？

这么多年，她将自己的心囚禁在牢笼之中，她固守的坚持，到最后竟然是面对他的死亡，这一切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幼稚。

“医生，怎么会呢，他怎么会……会牺牲呢，他昨晚还……还活着呢，他还与我说话了呢！”蒋思思的心像是被搁在锋利的刀刃上，一刀一刀的，凌迟着她的心。

医生看着泪如雨下的蒋思思，他眼中也满是痛苦，昨夜到现在，他已经面对了太多的死亡，这是他从业十年来面对死亡最多的一天了，凄惨而又悲凉。

就在蒋思思心疼到几乎快要晕厥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思思，你怎么在这里？”

这一道熟悉的声音像是天籁般，把蒋思思从地狱深处拯救出来，她那颗枯萎的心，似乎也在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缓缓转身，只见与她隔着几米的地方，顾南浔一身狼狈站在那里，他正看着她，神色格外的凄凉。

“原来你没死……南浔，原来你还活着。”蒋思思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想笑，可是眼泪止不住的掉落在手心，灼烧着她的手，也灼烧着她的心。

顾南浔有些哽咽，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蒋思思面前。

“手术室里的人不是我，是邵晓光，昨晚你见过他的。”顾南浔的声音沙哑无力，昨晚，邵晓光倒在了那场二次燃爆的事故中，他放弃了送伤员去医院的机会，义无反顾的冲进爆炸区，少年从此再也没有归来。

蒋思思看着顾南浔眼底的痛苦之色，她胡乱抹去眼泪，上前，将面前这个强忍着悲痛的男人抱在怀中，像从前那样，她抱着他的腰，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发顶。

“思思，原本我应该与他一起去现场的，如果当时我也在，他是不是能活着……”顾南浔痛声说道。

昨晚就在他送蒋思思出去的那几分钟发生二次燃爆，他躲过了那场灾难，可是他的战友却牺牲了，他没有因为活着而感到侥幸，他心里都是遗憾与悔恨。

蒋思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抱着顾南浔的腰，任由他的眼泪悄悄落在她发顶，了无声息，浸透了她的发，也打湿了她的心。

邵晓光的家就在深州，他的亲人很快被接到了医院，他的父母不过才四十出头，听得独子牺牲的消息时，邵母当即就晕倒过去。

顾南浔走到邵父面前，对他深深鞠了一躬，哽咽说道，“我是晓光的队长，我没有替您照顾好他，对不起。”

邵父强忍着悲痛摆摆手，扭头看着儿子被白布覆盖的身体，哽咽说道，“不怪你，不怪你，他是军人，为国牺牲是他的荣耀，我们作为军属可以理解，我们能理解，我来，就是带晓光回家的！”

有人将邵晓光昨夜留在军车里的手机送了过来，邵父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遗物，打开，看着手机屏幕上儿子穿着军装的照片，他笑得那么灿烂，其实他不过是个刚刚20岁的孩子啊！

点开手机，一则没有发出去的短信静静躺在草稿箱里，是邵晓光发给顾南浔的。

“老大，如果今晚我不能回来，麻烦你转告我爸妈，让他们别伤心，要是身体条件允许，就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替我照顾他们吧。”

看到这则短信，包括照顾邵母的护士，都止不住的掉了泪，无法想象邵晓光写这则短信时的心情，此刻，这则没有发出去的短信终成了遗言。

站在角落里的老陈，满脸泪水的拍摄着面前这令人心痛的一幕，此刻，生死面前，他们都是英雄！

随后，邵晓光的父母被专门的人员接走，邵晓光的遗体也被送进了太平间里，那个曾经风华正茂的少年，最终化成了风化作了雨，化作一捧灿烂的阳光洒在了这片他守护的土地上。

蒋思思一直在医院呆着，她强忍着心头的悲痛，无力看着一幕又一幕的生死离别。

直到张捷的电话打了进来，告诉她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思思，马上将采访内容发回来，台里将所有节目都停了，全天24小时进行爆炸事故的报道。”

这个消息令蒋思思半天反应不过来，电话那端张捷继续解释道，“台里的领导被撤职了，新领导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如实报道这起事故，这是广播总局的指示。”

什么？台领导被撤职了？短短一天时间，已经换了领导？在震惊的同时，蒋思思又觉得一切都在预料之内，隐瞒这样的事件，本是就有悖职业道德和职责所在。

张捷的语调有些快，“你和另外一组记者专门负责医院那边，现场我已经派其他记者过去了，思思，咱们不能辜负上级的苦心，作为事故发生地的本土记者，我们要挖掘更深更有价值的信息，真正做到群众喉舌，政府镜鉴。”

蒋思思回神，语气格外坚定，“是，我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她要将这起事故的每一个细节都挖出来，要让这起事故曝光在大众视线里，要让那些死伤的无辜民众看到真相，事实不会被掩盖，这一切，终将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