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

第一个逆转患者

每个人都可能认识一些癌症康复者，但肯定没有人见到一位阿尔茨海默病的康复者。

——作者题记

来来认识一下克里斯汀吧！

克里斯汀曾经想到过要自杀！多年前，她在绝望中目睹了母亲的意识慢慢地消失了，再也不认识家人了，更何况照顾自己？她被逼无奈地住入了养老院。不久后，克里斯汀也患上和她母亲相同的病，开始遭受同样的煎熬。她母亲是从62岁起开始患病的，经历了长达18年的、慢慢滑向阿尔茨海默病晚期的认知丧失之路。在母亲的最后日子里，克里斯汀只能单独地承担这一切，因为她母亲已经完全丧失了生活及感知能力。

克里斯汀是在65岁时开始意识到自己出现了认知障碍。她在高速公路上迷路了，即使是十分熟悉的路线，也想不起来该从哪个匝道上下；工作上，她失去了对关键数据的分析能力，再也不能准时地组织和准备总结报告了！逐渐地，她记不起数字了，连四位数都难以想起，更别提记住电话号码了，只能用笔写下来；她也不记得刚刚看过的文件，一页读到底后，只能从头再来过。无奈中，她准备了辞职报告。此后，她出差错的频率日趋增多，常常搞错自己宠物的名字。又时常忘记自己家里的电源开关在哪里。虽然，这房子她已住过许多年了。

像许多人一样，开始时克里斯汀试图对这些症状置之不理，但症状日趋恶化。在记忆减退持续两年多后，她去看医生了。医生告诉她，她将会和她母亲一样，最终发展成阿尔茨海默病，且无药可救！医生在她的病历上写下了“记忆障碍”。因此，她无法获得长期护理所需要的医疗保险。她做了视网膜扫描，发现了与阿尔茨海默病相关的β—淀粉样蛋白。她想起看到母亲日渐衰退时的恐怖！想起自己也会在没人长期护理的情况下孤单地面对此恶魔！想起这种绝症是无药可救的……于是，她决定自杀来终止生命。

她打电话给自己最好的朋友芭芭拉，告诉了她这一决定，并解释说：“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母亲在认知衰退深渊中如此备受煎熬，我不想让这一幕在自己身上重演！”芭芭拉被她的处境及自杀念头惊呆了！但芭芭拉是个有主见的人（而不像其他通常会被认知衰退吓倒的朋友），她明确地告诉克里斯汀，她最近读过新的研究资讯：患了此病，与其自行了断，不如千里迢迢去旧金山市北部的巴克老龄研究中心试试看！2012年，克里斯汀找到了我。

我们谈了许久。我不能对她保证什么！因为当时还没有患者用过这种治疗程序，我们有的只是一个理论构想草案，还有从转基因老鼠研究中获得的数据结果。其实，芭芭拉推荐她来的时机不是很成熟。我发明的治疗程序的第一期临床试验申请报告，刚刚被否定。评审委员会认为这个方案太复杂了。而且，他们认为此类临床试验应该只能测试一种药物（或一种新发明手段）的效果，而不是一整套治疗程序（唉，如果此病真的有这么简单的措施就好了！）的效果。当时，我对克里斯汀所能做的只有解释相关的防范性步骤及程序，并建议她把这些程序转告给她的主治医生，请求主治医生配合她试试看。克里斯汀同意了，这就开始形成了ReCODE个性化治疗程序的第一步。

3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六，克里斯汀打电话到我家里。她在电话里述说：她甚至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神经意识正在改善之中！她又可以重新全职工作了！开车也不再迷路了！可以无障碍地记起一些电话号码了！这么好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过。当我放下电话时，脑海里升腾起一幕幕情景，多年来的研究、和同事们一起所消耗的无数时间、在实验室小黑板上比比划划、自己纠结于这一理论的每个细节和每一步治疗方案等，终于，这一切都没有白费！事实给我们指明了方向和希望。当然，克里斯汀只是一例个案，就是通常科学研究所说的“n”仅为“1”的个案！而我们需要的是，在成千上万甚至上百万个患者身上创造同样的奇迹！

我想起了某个医生曾对他的患者说：“你只是一例特殊的个案，从统计学角度看，这没有多大的重要性。”该患者回应说：“然而，对我家人来说，我是重要的！再说，我现已重新恢复了健康，我才不在乎统计学呆板的数据呢！”确实，每个基本改变都是从头开始的，每个成功的治疗方案也都需要创造第一例发生奇迹的人。而克里斯汀就是这样一位创造奇迹的“起点”患者。

此时，克里斯汀对自己的家人说了实话：“你知道我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吗？”对方回答说：“我当然知道啰！这很明显。我只是不想对你说而已，我不想让你伤心！”现在，克里斯汀73岁了，已接受ReCODE个性化治疗程序5年整了。当下，她仍在全职地工作着，且周游世界，并维持着良好的心智状态。作为小插曲，她曾4次短暂地停止上述治疗程序，原因各不相同，如短暂的抗病毒感染的药物吃完了、外出旅行。每次，她都感觉到认知功能开始有所下滑。但当她重新启用ReCODE个性化治疗程序后，一切又都回归正常了。

在我和我同事从1989年开始研究阿尔茨海默病，并最终形成ReCODE个性化治疗程序时，关于此病的理论已经定型。按1980年代开始盛行的理论，此病是因为黏稠的淀粉样蛋白凝结成斑块状，堆积在大脑神经元的连接之间；这些连接（称为突触），是神经元之间信息交流的关键场所。黏性淀粉样蛋白（β—淀粉样蛋白）的斑块导致了突触传递功能的受阻及损伤。而β—淀粉样蛋白是神经病理学家阿尔茨海默（Alois Alzheimer）于1906年，在他第一个老年痴呆患者的大脑尸检报告中发现的异常物质。在该患者的大脑中还发现有另一种异常蛋白质，表现为许多长串的蛋白质纠缠形成神经原纤维缠结。它们被称为tau蛋白。长期以来，tau蛋白的病理意义一直被β—淀粉样蛋白所掩盖。病理学上，此病的淀粉样蛋白理论占据了主流地位，并形成了“羊群效应”（又称“从众效应”），以至于长期以来许多针对阿尔茨海默病的实验药物的设计功能和作用点都相同：就是试图清除这些β—淀粉样蛋白斑块，或者在这些斑块成型积淀之前努力阻止它们形成。

在各地的医学研究机构、大学、制药厂和生物科技公司里，科学家们发明了上百种试图清除β—淀粉样蛋白的药物，这些药物往往在动物实验中效果良好，因而被制药公司巨头看好，并投入巨资以进行临床试验。我可以不假思索地告诉你：在200多种试验性药物里，几乎没有一种在临床上被证明是安全而有效的——有效的意思仅仅是：它们可以消除或改善阿尔茨海默病的临床症状，效果达到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FDA）所认定的评判标准。所以，根据阿尔茨海默病研究组织（Alzheimer’s Association）的说法：尚没有药物“可以‘治愈’阿尔茨海默病，或者制止它的恶化”。

当然，一连串的失败让人们对阿尔茨海默病的中心理论，β—淀粉样蛋白及相关理论提出了质疑。这些理论认定β—淀粉样蛋白就是阿尔茨海默病的“主角”，就好比癌细胞就是癌症的主角一样！但它并不告诉你β—淀粉样蛋白为什么会产生？它的作用机制细节何在？或者怎样才能对其加以预防？更为关键的是：它并不能解释阿尔茨海默病的本质特点究竟是什么？

毫不意外，虽然在克里斯汀和其他一些使用ReCODE个性化治疗程序的患者早期成果发表以后，有大批医生、患者及家属前来咨询；同时，也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和怀疑。因为这些成果颠覆了人们根深蒂固的理念：阿尔茨海默病是无药可防、无药可缓解，更不可能治愈的——至少在神奇的新药问世之前。像ReCODE个性化治疗程序这样复杂的治疗程序居然会有效？简直不可思议！然而，受益于ReCODE个性化治疗程序的成功病例现在已达到200多位，而且，还有更多的医护人员正继续在他们的患者身上成功地使用着。自2016年以来，我已培养了450名医生、神经心理学家、护士、健康指导师和营养指导师，他们分布在美国各地，包括除美国之外的7个国家，都在使用这套治疗程序。

令人鼓舞的是：越来越多的神经学家和医生们认识到阿尔茨海默病并非像我们原来想象的那样：是黏性β—淀粉样蛋白堆积（或神经原纤维缠结）导致人们称为阿尔茨海默病的疾病。其实，这些机制只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性反应而已。

这一点尤其值得强调：阿尔茨海默病并不是大脑失去了应有功效而引起的，也不完全是由遗传所导致的，或是因生活及衰老过程中的意外伤害所促成的。它既不像癌症，因某个细胞疯长及其子细胞不可控制地增殖，直至吞噬掉整个器官。也不像风湿性关节炎那样，属自身免疫性疾病，当免疫细胞被激活后，反过来攻击自身细胞，造成严重自我伤害。更不像其他多种病症，是由于各方面的严重失调，最终使某些生理系统或重要功能无法继续正常运作，以至于最终发展成为疾病状态的。

阿尔茨海默病与上述各种病症的病理机制截然不同（这一点我将在第四章中进一步阐发）。我在实验研究中最关键的发现之一是：阿尔茨海默病其实是大脑在面对某些威胁时所作出的保护性反应。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保护性反应是有效的，大脑可以成功地挫败外界的多种危害，并且还能恢复正常工作。然而，问题就出在当这些危害是持续性的、多次反复的、强烈的；大脑的保护性反应也是持续性的、多次反复的和强烈的，最终会诱使这些保护性措施“越界”而异化成为有害性的了。特别需要强调的是：阿尔茨海默病往往是大脑针对代谢异常、毒素等危害因素的过度保护后所引发的。

炎症（因为感染、饮食不当，或其他因素所致）。

营养因子、激素，或其他支持大脑突触的重要成分减少或不足。

有毒物质：比如大脑过多接触金属分子、生物毒素（像微生物、霉菌等所产生的毒素）。

第六章中我会具体介绍我们是如何发现这三类危害因素的。其实，有许多因素导致大脑的这种自我保护性反应。我将着重解释这三类危害因素的具体致病机制，以及它们为什么会触发β—淀粉样蛋白对大脑突触等产生剧毒效应。先简单解释一下：一旦我们认识到阿尔茨海默病其实是大脑自我保护性的反应机制，是大脑在营养因子短缺情况下仍然持续地运行，或是仍在抵抗一系列毒素入侵时所做出的反应，那么，此病最好的预防及纠治路径及其对策就十分清晰了：在某个具体患者中，首先鉴定出是哪一类潜在危害因素启动了该患者的自身保护性反应（防御）机制；然后，可以针对性地去除/消解该类有害因素，从而确保大脑可以以正常的防御机制来消解所剩下的外侵（或损害）者。

它也意味着要改善认知下降，如在轻度认知衰退、主观认知衰退，或是阿尔茨海默病等（也可用于其他老年痴呆，如“路易体痴呆”等），就需要从根本上了解患者的起病根源：洞察三大类中是哪一类触发了大脑产生β—淀粉样蛋白等的保护性反应。当我们清除了这些因素后，下一步再清理β—淀粉样蛋白；一旦消解了导致β—淀粉样蛋白的触发因子，以及已经产生了的β—淀粉样蛋白，你还需要重新塑造被病理所损伤的大脑神经突触等。

如果我讲的这一切已经让你认识到没有一种单一疗法可以治疗主观认知衰退、轻度认知衰退和阿尔茨海默病等，那你的理解就对了。而且，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会被其中任何一种触发因素所侵害，也无法彻底洞察究竟是哪种（或两三种）因素正在攻击我们的大脑。所以，尽可能降低每一种因素危害的可能性（如控制炎症、改善营养因子缺乏、避免毒素接触等）是十分重要的。如果你已经患上主观认知衰退、轻度认知衰退或阿尔茨海默病，此时，最关键的是需要分辨出主要属于哪一种亚型，是炎症、大脑支持营养因子缺乏，还是接触毒素造成罹患此类疾病的根本原因。因为每一种亚型都有相对应的、较好的治疗方案。准确地说：每个人的疾病发病学“档案”清晰与否，决定了他的最佳个性化治疗方案及对应的生活方式调整是否长期有效。

因此，如果想要有效地预防和改善阿尔茨海默病的认知衰退，需要引进创新性的“纲领性方案”。也就是说，为了达到医治AD类复杂慢性病的最佳疗效，我们需要鉴定清楚每个人AD发病的主要因素，并针对这些因素量身定制最佳方案。这就是防范阿尔茨海默病的“纲领性方案”。而且，需要及创制该方案的理由很简单：导致认知衰退的因素很多，如果只用单一药物或一种方案，也就是“单一治疗”，是不可能奏效的；甚至，多数情况下一定是失败的！

让我重申：你大脑的健康状态很大程度受控于这3类因素的侵扰，以及你自身已存在着的、可以中和其侵扰的能力。幸运的是，我们有一些相对简单的方法来甄别衡量上述3类因素，并纠治其侵害，从而改善和恢复大脑的功能。

人的身体是个复杂系统，与其把大脑看成是一个独特而与身体其他部分不太相关的器官，不如把它看成是和人体诸多生理功能共同组合而成的一个整体系统。那些能够促使该系统某些部分兴盛或衰退的因素，通常也会导致该系统中一些看似不太相关的其他部分同样地兴盛或衰退。因此，如果需要，我们通过预防，协调内在整体的不平衡性，就可以在发病之前加以阻击，或改善其功能障碍。而针对疾病已发生、症状已出现的情况，就应该像大多数传统医学 的做法那样，要针对整体进行纠治。此时，如果仅从细胞层面解决一些问题（就像仅仅消解β—淀粉样蛋白一样），则往往是南辕北辙、无济于事的。换一句话说：我们想要在根本上控制认知衰退，在它变得不可救药之前就应积极调整系统内在的诸多不平衡状况。

忠实告诫： 针对整体系统的治疗及调整，比仅就单个症状或脏器的治疗要复杂得多。我们已知晓，有许多潜在因素可造成认知衰退，或增加认知衰退的可能性。我们早期鉴定出36种这类潜在因素；之后，又陆续发现了一些。但往后的深入研究，就应该不会再增加多少了。至少，它不是成千上百个。有效的预防和早期的改善，需要了解每一个因素，比如，你接触到的毒素中是否有一种叫“霉菌毒素”的，或是你血液中的炎症因子浓度太高。而ReCODE个性化治疗程序提供了一类能测试、评估、衡量这些因素的方法，从而可以此为基础，提供个性化的预防及治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