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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

挂在树上的人

“七风村的人,个个都是疯子,那是我最不想来的地方,每个人都粗鲁到极点,极度崇尚暴力。非常不幸的是,今晚我们得在这样的地方留宿。明天一早,才能从这里启程前往观风城。”霜叶无奈地低声抱怨着,似乎是感觉到了一旁的视线,她转过头对盯着自己的时雨说:“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因为霜叶姐姐你很好看啊。”

霜叶似乎不太相信时雨的话。不过,时雨确实觉得霜叶很漂亮,看多了童话故事里的描写,潜意识里总认为女巫会是丑陋、邪恶的存在。然而霜叶的出现,显然颠覆了她的认知。在她看来,霜叶为人随和,待人亲切,虽然有点儿话痨,但听她说话,总令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黄昏时分,霜叶、聂千行、时雨三人穿过一片树林,远远地看到一个飘着袅袅炊烟的村落——七风村到了。

此刻已经是傍晚,太阳挂在村子西边的半空中,渲染出一片绚丽的晚霞。远远望去,七风村和霜叶生活的村子没多大区别,不过规模似乎略大一些。村口有一棵形态奇特的大树,树冠呈心形,碧绿的叶片在微风中婆娑起舞。树旁是一座瞭望楼,此时已经亮起了灯。

三个人来到一个“丁”字形路口处,沿着这里径直走,就能前往七风村。道路的两旁是茂密的树木和灌木丛,时雨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这几天,时雨和霜叶聊得很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多,时雨甚至把面具的由来和她被追踪的事情也都讲了出来。霜叶告诉时雨,在这片土地上,叶家的势力强大,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认准时雨,但想来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霜叶的话令时雨心底感到不安,走在路上总是下意识地保持警惕。所以,这细微的窸窣声才会一下子引起她的注意,她有些紧张地对霜叶说:“会不会是追踪我的人?”

霜叶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她摇摇头,等走过了那路口,她才说道:“不管是谁,只要他不现身,我们就不要太在意。七风村的人遇见恶斗时的反应,就是加入战斗中,把一切弄得更糟,他们自认为自己不能在一场战斗中置身事外。”

“而且,那响声不像是人,可能只是一只小动物吧。”聂千行说。

“连职业小偷的警惕性也这么低?”时雨开玩笑似的问。聂千行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应该是我的顾客们得提高警惕才对呀。”

既然霜叶和聂千行都这么说,时雨想了想,也觉得可能是自己过于紧张,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茂密的草丛。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那儿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七风村的村口,瞭望楼中走出一位老人,他手中握着弓弩,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时雨一行人。他谨慎地询问了几句,才放他们进村。一路上遇到的村民,看着他们的眼神也不怎么友善。时雨看在眼里,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想到霜叶提过,这一带的山中强盗横行,想来村民的表现也是自卫的反应吧。

村子里有不少家庭客栈,霜叶知道哪家店的服务最好,带着聂千行和时雨径自朝一个方向走去。没过一会儿,三个人来到连接村子东部和西部的一条石板路上。这时,村子西边隐隐传来一阵杂乱的喊叫声,声音越来越近。他们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小路那头跑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喊声就是从他们口中发出来的。

“糟糕,我们的运气可真不好,恰好遇到他们脾气暴躁的时候。”霜叶无奈地摇摇头,“我们还是快让到一边吧,不然肯定也得跟着遭殃。”

三个人赶忙走到旁边茂密的杂草地上,让出道路。那个人影很快就从时雨一行人面前经过,带着一身的酒气,原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留意到了路旁树丛中站着的时雨一行人,忽然扭过头来,看着时雨叫道:“救命啊——”

她说话含含糊糊,看来醉得不轻。她可能和时雨年纪相仿,但更瘦削、娇小一些。时雨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她时,后面追赶的那些人终于赶上女孩,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她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壮汉们就将她团团围住。

“我们就这样袖手旁观吗?”时雨有些不忍心地别过头,低声向身旁沉默不语的霜叶询问道。

“如果我们插手的话,只会跟她一起死,明白吧?那些人身上都有黑色树叶形的文身,他们是恶霸田九庄园里的人,我们惹不起。”霜叶尽量压低声音,语气平静地对时雨解释道。

时雨可不像霜叶这样冷静,眼见陌生女孩的危险境况,此刻已经义愤填膺,心想:“有什么不行?反正我有面具,又不会轻易被撂倒。”

见霜叶和聂千行都在谨慎地观望,并没有留意她,时雨悄悄掏出面具,果断地咬破手指,把血滴在面具上,等面具吸收了血液,时雨赶紧把它戴上,登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她隐约听到一旁霜叶的叹气声:“像你这样的性格,时时都在送死,甚至都等不到她找到你的那个时候吧。”

她是谁呢?此刻时雨也没空细想,果断地从草丛里跳到路上。

“住手——”

那些围着醉酒女孩的人听到她的声音都停下来,时雨看到那女孩已经鼻青脸肿,手脚都被绑起来。显然,这些壮汉丝毫没有绅士风度。

“你是谁啊?”其中一个人不耐烦地问。

醉酒女孩也歪着脑袋望着她,迷迷糊糊地问道:“你要干什么呀,笨蛋?”

“我当然是要救你啊,你才是笨蛋。”

女孩没有回答,打了个哈欠,看来醉得厉害。

“你是她的同伴吧。”又有人道。

“一起抓起来。”

一群人一拥而上,将时雨团团包围。力量经由面具到达四肢,她已感觉不到恐惧,双手双脚似乎也不听大脑的指挥,随着敌人的动作而挥动。她在打斗,一切都是无意识的。此刻的主人是面具,她的身体不过是受到面具支配罢了。

面具的力量虽大,但时雨毕竟是个瘦弱的小女孩,对手又人多势众,很快时雨便处于下风。霜叶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也不能袖手旁观。她轻轻抬起纤细的手臂,注意力集中于掌心,很快便有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在她掌心聚集,如同精灵般轻盈地跃动着,火焰越聚越大,霜叶一挥手,火焰便朝着人群扑过去。猝不及防的众人看到火光,慌忙退后并散开。霜叶松了一口气,气定神闲地指挥着火精灵继续逼近对方,然而心里却在暗暗念叨着,谢天谢地,只要大家感到害怕就行,害怕到跑回家去,千万别想着要和火精灵硬来。

其实,火精灵燃烧的是霜叶的生命之力,而霜叶只是凡人,力量有限,火精灵也不过是外表吓人而已,实际上根本没办法烧伤别人。她自小便会这种法术,晚上照明很方便。又因为那时经常被村中小孩欺负嘲笑,便让火精灵变得大而可怕,好吓唬大家。

看到壮汉们抱头逃窜的模样,霜叶有些得意。一得意就有破绽,火焰不小心扑到其中一个人的脸上。那人吓得捂着脸哇哇大叫起来。

“漂亮!”时雨叫道,她也拎起拳头驱赶那些人。

那被火烧到脸的人突然放下手,他的脸丝毫也没有受伤,只是被熏黑了。

“这火没什么杀伤力,大家不要害怕!”他冲逃跑的同伴们说。

大家都停下脚步,慢慢朝霜叶几个人靠近。见状,霜叶慌乱之下只得让火精灵变得更大,又“烧”到几个人,结果只是更加暴露自己。她只好认命地将火精灵收回掌心中,心里苦笑一声,已经准备好接受皮肉之苦。那些人又拥过来,将时雨和霜叶团团包围。看来是没办法突围了,霜叶苦恼地跺了跺脚,她转过头,扯着嗓子对远远地躲在一旁、正插着手看热闹的聂千行喊道:“三只耳,你这个浑蛋,倒是来帮帮忙啊!”有几个壮汉的目光转向聂千行,吓得他赶紧摆手说:“我和这两个女疯子没关系,只是偶然经过这儿,请忽略我。”但壮汉们可不这样想,便又有两个人逼向他。没办法,聂千行只得也加入打斗的队伍里,左躲右闪之时,还不忘提醒敌人们:“小心点儿,不要弄伤我的手,我是靠手吃饭的。”

距离太近,人太多,霜叶的暗器也没什么作用。在拳头落在她身上前,她叫道:“你们这群浑蛋,好歹我们也是女孩子,只要把我们抓起来就成了吧?不要打了!”

拳头落下来的次数变少了,大家都被绑了起来,还没来到田家庄园,时雨就晕了过去。她醒来时,天色阴沉,村子西边传来鸡鸣。墨色的房顶就在眼前,瓦片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脚下空空,身体似乎也失去了平衡,腰间被绳子紧紧绑住。时雨的身旁传来一声叹息,她扭过头,整个身体开始晃动。原来自己被绑在树上,离地面可能有十米高。

面具呢?面具在哪儿?

她想起来,被绑住后,就有人揭下她的面具,估计已经被抢走了。

“早上好。”身边传来女孩的声音。

时雨再次扭过头,看到了昨天那个醉酒女孩,此刻她正打着哈欠。

“戴面具的傻瓜,你现在肯定浑身疼痛吧?”

确实很痛,脖子也不舒服,十二年的人生里,还没受过这样的苦。时雨嘟着嘴说:“还不是因为你。”没想到,女孩说:“难道你以为我需要你们搭救吗?昨天下午,我不过是喝醉了,所以一时没有反抗,想着睡一觉也好。谁让你一定要冲出来?真是个笨蛋。”

“那你为什么要叫‘救命’?”

“我喝醉了,难免说错话做错事。醉鬼的话你也信?”

“我很想骂人欸。”时雨没好气地说。

“我会骂回来的哦。”

“你们俩真烦,好不容易睡着了,觉得伤口没那么痛,结果又被你们吵醒了。我说时雨,你怎么能睡得那么死呢?”

说话的人是霜叶,听声音,她被绑在更高的树枝上。时雨脸朝下,看不到她。

“我应该是晕过去了,不是睡着了。”

回想昨天的行为,自己确实太莽撞,还连累了无辜的霜叶和聂千行。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聂千行问,他被绑在了霜叶旁边,因为是男孩,身上的绳子缠得更多更紧。“我可不想一直被挂在这儿,直到我们变成尸体,然后再被鸟儿啄食。这不是我想要的死法。”

“不用着急,我的帮手马上就会来。因为你们突然插一脚,我朋友不得不救下更多的人,他肯定会嫌烦。”女孩笃定地说道。

“这些人为什么会追你呢?”时雨问。

“让我来猜猜。”霜叶突然来了兴致,抢着说,“昨天我隐约听他们说到了酒。田家酿造的酒在观风城附近也非常有名,你又一身酒气,所以你肯定是盗酒了,对不对?”

“聪明,全都猜对了。”

“不过,你身上似乎没带什么酒。”霜叶又道。她脸朝着地面,恰好可以看见挂在比自己低一些的树枝上的女孩。

“可惜我的胳膊被绑起来了,不然我就可以潇洒地拍拍肚皮对你说:‘我都把酒装进这个大酒缸啦。’”

“囫囵喝酒就是暴殄天物啦,你们这些不懂酒的笨蛋。”霜叶惋惜地说道,“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夜岱凝,你们可以叫我阿凝。你们的名字呢?”

时雨一行介绍了自己,互通姓名后,大家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阿凝便滔滔不绝地谈起自己对美酒那难以自拔的爱。

“我感觉得到,这种爱不是单方面的,不然的话,为什么美酒要让自己的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呢?”

“霜叶姐姐,你比较年长,可不可以告诉阿凝,小孩子不应该喝酒?”时雨说。

“我可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小哦。”阿凝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

阿凝正为寻找自己那失踪的哥哥而四处旅行,或者说流浪。昨天,她去一位住在山中的朋友家做客,两个人好久不见,朋友准备了一大桌好菜,只可惜酒喝起来不够味。阿凝早就耳闻田家的酒,从朋友家出来后,便来到这个村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田家酒窖,痛痛快快喝了个饱,后来醉得实在太厉害,才会被田家庄园的人发现。

“他们准备怎样处置我们?”时雨忍不住担忧地问。

“昨晚听人说,似乎准备等田九回来再定夺。主人回来之前,我们应该会一直作为装饰物挂在这棵树上吧。”霜叶说。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还有睡觉。”阿凝又打了个哈欠。

不过等待的时间并不久,天刚蒙蒙亮,一只半透明的像水母一样的奇怪生物便飘到阿凝身边。阿凝抱怨道:“诺儿,你来得太晚啦。”水母就把脸贴在阿凝脸上,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说道:“好啦,我没事,没有生气。你赶快把我的朋友们放下来,特别是那个吊在我旁边的笨蛋,没错,就是穿着紫色裙子的那个丫头。”

时雨正准备开口反驳,那团奇怪的生物飞到她面前。它没有五官,可时雨还是感觉得到它的目光,和昨天在灌木丛里感觉到的目光是一样的。它贴在时雨身上,很快便将她整个包裹起来。它的身体凉凉的,令人感觉很舒服,浑身的疼痛顷刻消减大半。接着它又来到霜叶身边。时雨冲阿凝说:“治伤奇药啊。”

“诺儿可是血精灵,它是从一粒果实里蹦出来的。要长成那粒果实,那株植物必须喝人血,在它的成长过程中,至少喝下了五百个人的血液呢。这样培育出来的诺儿,力量当然很奇妙。不过说不上治伤,你应该瞧见了吧,我脸上的淤青还在,它只是帮我们减轻肉体上的疼痛。”

“就像麻醉剂。”时雨道,“你说的诺儿的来历是真的?”

“那是当然,不要害怕,不是我杀死人把它培育出来的。这是一个非常强大、非常可怕的女巫的成果。”说到这儿,阿凝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中,竟也罕见地流露出畏惧之意,“她想把诺儿当成制作长生不老药的原料,不过培育诺儿的老人一心软,把它放走了,后来它就来到我身边。为此我也付出了很大代价,直到现在我依然被那个女巫追赶呢。”

等所有人都被天使般的诺儿抚慰一遍之后,小精灵又飞回自己主人身边,阿凝温和地说:“好了,我的小乖乖,赶快把我们大家弄下来吧。”

时雨看着如拳头大小的诺儿,实在不相信它有办法。

“等等!”阿凝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叮嘱道,“先帮那个丫头把面具拿回来。”

诺儿飞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它才飞出来,一只触手缠绕着时雨的面具,另一只触手揪着一小壶酒。接下来,它的触手灵活配合着,把面具戴在时雨脸上。然后,诺儿抖了抖触手,只见从触手的尖端开始,它的身体慢慢变红,像血一样。时雨使劲吸了吸鼻子,能嗅到它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铁锈一般的血腥味。之后,它的身体渐渐膨胀,变成一只巨大的红色水母,就连触手也变多了,红红的触手张牙舞爪,看起来有点恐怖。它用几只最细的触手解开绳子,又张开大嘴把大家吞进去。时雨感觉自己像掉落在海绵上,一点儿也不疼,还非常舒服。

“好了,成功得救!”阿凝得意地嚷嚷着。

“既然有这样的帮手,为什么昨天不让它帮忙?”霜叶问。

“我不想让诺儿觉得我一无是处,这个小家伙把我当成妈妈,有时候我也想让它明白,很多事情我自己能应付,比如偷个小酒什么的。这是母亲的自尊心吧。要不是昨天喝得太多,我准能全身而退。诺儿,你还真是善解人意。”阿凝抓起诺儿刚刚带出来的那壶酒说,“谢啦。”

时雨看着阿凝,心里满是对她的羡慕之情。

化身成红色巨型水母的诺儿,带着大家缓缓离去。虽然诺儿的身体是暗红色,依然能从它的嘴里看到外面的情况。在它离开前,阿凝突然站起来,冲着屋子里大叫道:“喂,笨蛋们,你们还没起床吗?我们准备走啦——”

别看她个子小小,倒是中气十足,震得时雨的耳朵嗡嗡作响。很快就有人拿着棍棒从屋里出来,可一看到样子古怪又有些骇人的红色大水母,连忙踉跄后退。他转身呼救,等大队人马出来时,诺儿已经带着众人离开了田家后院。离开村子后,阿凝望着那广阔的荒草地,说道:“诺儿,先让我出去,我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阿凝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脸蛋也红彤彤的,似乎生病了。诺儿张开嘴巴,阿凝便跳了出去,朝着荒草地深处跑去。她突然变得矮小,衣服里似乎变得空空的,一只雪白的狼从衣服下面跑出来,在草地上欢快地来回奔跑。

“她竟然是狼!”时雨叫道。

“我感觉到她身上的不属于人类的气息。”霜叶淡淡地说。

“太酷了!”

霜叶挑着眉毛望着兴奋的时雨,说道:“你一直都太大惊小怪,难道从来没见过狼妖吗?你生活的那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无聊简单?”

时雨便向霜叶解释起她所生活的世界里的形形色色的事物,摩天大厦、飞机、汽车、电脑、电视机……听得霜叶连连感叹道:“我错了,是你们的世界太复杂。”

过了一会儿,化身为白狼的阿凝跑了回来,叼起衣服钻进树丛里。诺儿缓缓朝着树丛靠近,等它来到树丛边缘时,穿戴整齐、重新恢复人形的阿凝从里面出来。她环视四周,感叹了一声“多美啊”,便在诺儿触手的帮助下,重新跳进它的嘴里。

田家庄园的人也追了过来,但都不敢靠近。

“再见啦,笨蛋们——”阿凝提高嗓门,朝他们挥舞着手,欢快地喊着。时雨、霜叶和聂千行赶紧捂住耳朵。

朝观风城的方向前进了大概一个小时,诺儿才张开嘴巴放大家下来,已经来到大山深处,阿凝就要在此和大家分手。她掏出怀里那壶酒递给时雨,说道:“这是谢礼,谢谢你昨天下午拔刀相助,不,戴面具相助。”

“不用了,我们都不喝酒。”

“但总要有谢礼啊,这是我们狼族的传统。若你不收下我的礼物,我永远都欠你一份情,这样我死了也不能心安。”

“那好吧。”

时雨接过酒壶。阿凝笑起来,拍拍诺儿的触手,说道:“我的乖宝宝,你也累了,快恢复正常大小吧,这段进山的路我自己走就成啦。”

诺儿似乎是长舒一口气,个头慢慢缩小,红色褪去,它又变成一只无害而可爱的半透明水母。道别之后,阿凝犹豫了一下,突然叫住时雨一行,说道:“你们也知道,我正在寻找我那失踪的哥哥。他是狼族现在的首领,朋友们都不相信他失踪了,因为我们狼族本来就居无定所。但我总担心哥哥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不然的话,他不会错过我的六十岁生日,对我们种族而言,六十岁是成年的日子。我哥哥叫夜峦涛,和我面貌相像,但他的个头比我高得多。若你们见到他,就告诉他,我最近几个月都会待在虚清谷中,让他上那儿去找我。”

“没问题。”时雨说,心里却在想,原来阿凝已经六十岁了,真是看起来年轻的老妖怪啊。

和阿凝分手之后,霜叶感叹道:“为寻找哥哥四处奔走,他们兄妹的感情还真是融洽。”

“不对,不对。”聂千行摇着头说。

“怎么不对?”霜叶问。

“凭我行窃多年的直觉,她说话时的语气有些奇怪,好像对我们隐瞒了什么,而且准不是什么好的事情。说不定她遇到了大麻烦。”

时雨想到的却是阿凝站在荒地边望着四周景色时的眼神,确实有几分落寞。

“但这也是她的秘密吧,若她不讲,我们就不能随意探询。你说对吧,时雨?”霜叶问。

时雨点点头。

霜叶笑了,又道:“这样就好,所以啊,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了。另外,‘行窃多年的直觉’是个什么鬼东西?”

聂千行不慌不忙地,准备向霜叶和时雨普及窃贼的基本守则,刚开口就被霜叶叫停,因为她担心聂千行教坏时雨。接着,霜叶吹了声口哨,很快,天空中传来了鸟儿细弱的叫声,一只小黄鸟落在霜叶肩膀上。那是霜叶的传信鸟小乖,大部分时候都不在霜叶的视线范围内,不过只要霜叶一呼唤它,它就会出现。霜叶有小乖,阿凝有诺儿,时雨不禁想到罗斯贝坦,不知它此刻在哪儿,有没有为自己担心。得赶紧回家去,可时雨又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舍不得眼下的一切了。

一路都是山和树,不见半个人影,再次经过山中村落时,已经到了下午。村外迤逦流过一条小河,孕育出狭小肥沃的耕地。正值春耕时节,一个戴着斗笠的农夫在地里锄草,可时雨一行经过时,看到农夫放下锄头,使劲拉扯禾苗。

“揠苗助长吗?”时雨想,不由得笑了起来。

农夫看起来很卖力,却并没有把禾苗拔出来。突然水花四溅,农夫一屁股坐在水田里。水田里发出哗哗声,有什么东西正从水底下游过。农夫吓得大叫,手忙脚乱,甚至没办法站起身来。

水中的奇怪生物朝着时雨一行靠近,很快,它从水中爬起来,似乎是一摊烂泥。它的身体慢慢凝聚着,等它来到时雨面前,已经变成了浑身滴着浑浊泥水的人形模样的怪物,脸上有几个凹进去的小洞,应该是眼睛、鼻子和嘴巴吧。它的胳膊很长,垂到地上。

“有酒,而且是好酒。”

烂泥怪脸上最下面的凹陷一张一合,说出这样的话。它的那两只可以称为眼睛的小洞,正打量着时雨,还伸出自己的长胳膊。

它并不可怕,但很恶心。时雨准备把那壶酒拿出来,霜叶止住她,挡在她面前对烂泥怪说:“快走开。”

“我拿到酒就会走开啦。”

“我给你就是了,反正我们也不喝。”

时雨把那酒壶拿出来,怪物伸手接过,把瓶子一起吞进嘴巴里。过了一会儿,它把瓶子吐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泥腥气和酒气扑面而来。

“太好了,谢谢你。”烂泥怪朝时雨伸出手来,时雨摇摇头,拒绝和它握手。

“那我们走吧。”

霜叶拉着时雨匆匆朝村子的方向走去,身后的烂泥怪突然一拍脑袋,叫道:“我想起来了!”

霜叶更有力地抓着时雨,并没有回头。

“这不是霜叶吗?分别两年,你变化好大,一时没认出来。如果你是霜叶,那——”

霜叶突然转过身,朝怪物伸出手掌,又念了一句咒语。那怪物便像刚刚那样融化在地表,变成一摊烂泥。

“怎么啦?”时雨问。

“是我仇人的爪牙,这些年一直在找我。”霜叶皱着眉头道。

“那它现在怎样了?”时雨问。

“我发了一支暗箭将它麻醉过去,然后再念咒语让它失忆,我可不想让它把我的行踪告诉我的仇人。”

时雨感觉霜叶对她有所隐瞒,但并没有继续问。接下来的路程中,霜叶一直很沉默。或许是深仇大恨吧,时雨留意着霜叶的神色,默默想着。到了下午,三个人来到了幽深的林子里。聂千行像猴子一样机敏,不知从哪儿摘来些红彤彤的野果,递给两个女孩解渴。这果子虽小,却饱满多汁,一口不小心,汁水便溅到了衣服上。时雨使劲擦着衣服,猛然似乎听到了求救声,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非常痛苦。她停下来竖着耳朵想细细听,声音却没再响起。霜叶问道:“怎么了?”这时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救命——”

这次时雨听得很清楚,不过,霜叶和聂千行都表示,他们什么也没听到,看起来不像在骗人。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时雨听到的是猫的心声。

当了半年传信人,与猫打交道也三年了,在时雨心里,猫与人没什么差别,都是她重要的朋友。于是她不顾霜叶和聂千行的劝阻,深入林子里,一边回应着那只猫的呼救,一边慢慢靠近它,总算在荆棘丛里,看到了一只后腿受伤的黑猫,那琥珀般美丽的眼睛一下子便让时雨想到了罗斯贝坦。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猫的伤口,问道:“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我快死了好不好!”那只猫在心里嚷嚷道,时雨乐了,心想,它也和罗斯贝坦一样有坏脾气。得到黑猫的允许后,时雨抱着它离开荆棘丛。聂千行抱怨时雨爱心泛滥,但也惊讶于她竟然听得懂猫的心声。霜叶似乎想到了更多,时不时瞅瞅那只猫,显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一点儿也不普通。 /inSJE+hJnrT6OnFG4r8X/cn5y6cIGKPBwuhbKACNSTTPk6cGg2vALvlaYE6U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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