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进屋后,便给时雨倒了热茶,又要拿酒给司徒诚,让他压压惊。不过她发现自己珍藏多年的美酒全都不见了,不由得咬牙切齿,嘴里一边咒骂着一个叫“三只耳”的人,一边冲出家门。她的咒骂声渐渐远去,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雨很快就来了。洛离躺在隔壁的房间里还没醒,时雨和司徒诚一起坐在窗边的桌子前,静静地喝茶。
时雨拿出面具,上面已经没有了血迹。前两天,她也曾出于好奇戴过这个面具,却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样想来,今天的变故,可能是因为血迹,才让面具变得不一样吧。染了血迹的面具能让戴上的人拥有无穷的力量,真是太酷了。想不到,十八面的面具竟然是个宝贝。时雨突然有些疑惑,十八面被黑衣人围攻时,为什么不戴上面具搞定他们呢,难不成她自己并不知道面具的用法?
此时,不知十八面会在哪里。
时雨把面具收起来,对司徒诚说:“洛离头上为什么有角呢?”
“因为她是龙啊。”司徒诚说,“你也瞧见了她的脾气,那样刁蛮任性,绝对是被宠坏了的公主。”
“那她口中的龟精蒙少野是谁?”时雨试探性地问,“听起来,你好像把那个人交给了沼泽女巫?”
司徒诚静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不久前我还在为沼泽女巫办事,确实做过不少招人唾骂的事情,但我也没什么好下场,像洛离所说,果然是报应。瞧,我丢了眼睛,阿斑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性命。”
司徒诚长叹一声,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沧桑,见状,时雨也很知趣地不再多问。很快,司徒诚又皱起眉头,似乎听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刚刚隐约听到有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似乎是乌鸦,却又不是普通的乌鸦。”
“这么大的雨,你还能从雨声里分辨出这么细微的声音?真厉害。”
时雨扭过头,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突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下大雨的时候,鸟儿应该都怕被雨水打湿羽毛,会躲起来吧。会有鸟儿在下大雨的时候四处乱飞吗?
此时,确实有一只鸟儿不顾风雨地掠过天空,落在霜叶家厨房的窗台上,又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它带来一个口信,不过它要寻找的人并不在屋子里。
不过,鸟儿注意到另外一个黑影,正偷偷从霜叶家的后门钻进屋子里。他也注意到了鸟儿,还示意它安静。接着,男人撩起袖子检查藏在里面的暗器,机关灵活,应该不会失误。他制作的暗器精巧,并且自信即使比起霜叶携带的暗器来也不逊色太多。
接下来,男人不再蹑手蹑脚,而是故意发出响亮的脚步声朝着屋子里走去。时雨从屋门里探出头来,一脸疑惑、警惕地望着他。
“哎呀哎呀,可爱的小姑娘,不要害怕,我是霜叶的朋友。”他笑嘻嘻地说道。
“你就是三只耳吧?”时雨恍然。
那男人点点头,又道:“我叫聂千行,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你身上有酒气,而刚刚霜叶正找一个叫三只耳的偷走她藏酒的人。”
聂千行听出这女孩语气里的得意,不禁也笑了,他向来都喜欢聪明灵巧之人。他压低声音说道:“不要出声,我可不想把霜叶吵回来,她一见我肯定暴跳如雷。”他又故意吸了吸鼻子,时雨问:“你还想偷酒吗?”
“嘘——”他朝时雨眨了眨眼,没说什么,朝着走廊那边的房间,也就是龙女洛离休息的房间走去。
“我要偷的东西,可比酒值钱多啦。”他心里想。
聂千行来到床前,洛离依然在沉睡,丝毫也没察觉到有不速之客。聂千行得意地笑了。对于霜叶又带了些什么奇怪的人回家,这一点他并不感兴趣,不过这白衣女孩身上有令他极感兴趣的东西,那就是系在她腰间的一块蓝宝石。
大概一个小时之前,偷偷溜到霜叶家中喝酒的聂千行,突然听到屋外传来霜叶的说话声,吓得他赶紧逃走,他可不想霜叶看到自己喝掉了她收藏的宝贝美酒。他以最快的速度躲到暗处,看到霜叶带着客人们进家门,职业习惯使然,他仔细打量着那三个人。
有一个女孩还未长成,个子娇小,穿着朴素、毫不起眼的旧衣服,但依然无法掩饰她身上的光彩。这光彩倒不是美貌,她这样年纪的女孩,顶多算是可爱,她身上自有一种光,让她区别于芸芸众生。有时候聂千行也能在霜叶身上发现这样的光,但不像眼前的女孩这样引人注目。
这个女孩轻轻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胳膊,俩人看起来像是父女。这男人身上的衣服也很俭朴,所以他们俩都入不了聂千行的法眼。接下来,他就看到男人扶着的白衣女孩,并且留意到系在女孩腰间的那块隐隐发光的宝石,不由得眼前一亮。那光芒微弱,却足以照亮聂千行的未来。以小偷为职业倒是落得轻松,不过自己实在太过懒散,收入微薄,这块宝石应该能卖不少钱,能还清欠款,甚至能帮助自己金盆洗手,这样自己就可以像霜叶百般劝说的那样,正正经经地生活。
当然,聂千行不敢保证这是自己的最后一笔生意,不过这绝对是最近最大的一笔生意。
“哎呀,虽然你是霜叶的朋友,但对不起啦。”虽然嘴里这么嘟囔着,但他的语气里丝毫也没有抱歉之意。
聂千行敏捷而麻利地取下那块蓝色的宝石。这时,他恍惚听到窗外传来霜叶的脚步声,吓得赶紧回过头去。不过窗外静静的,一只黑色的鸟停在窗台上望着他,像是刚刚在后门遇见的那只。他方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去,吓得差点儿叫出来。那个白衣女孩醒了。
真是失败的偷窃!
他以最轻微的动作将那块蓝色宝石塞进自己的袖子里,还对那女孩笑了笑,说道:“你醒了,早啊,虽然现在已经不早了。”
那白衣女孩,也就是洛离,只是望着聂千行,就像早晨醒来的婴儿看着自己的父母一样。显然,她还没完全从麻醉剂中清醒过来。
见状,聂千行耸耸肩,又叹了口气,说道:“那么,我先走了。”他刚转过身,手就被洛离抓住了。他心中一惊,回过头,听到洛离幽幽地说:“还给我。”她真漂亮,一瞬间,聂千行心软了,但现实的考虑促使他甩开了洛离的手,麻醉剂的效力还没过,洛离一个不稳跌坐在地。此时,聂千行又听见了霜叶的声音,就在门外,不是幻觉,他赶紧跳窗离开,听到身后洛离在骂骂咧咧。
时雨和霜叶一起来到洛离的房间里,很快便明白了发生的事情。霜叶让时雨先照顾着洛离,她来到大门外,几只因为下雨而停在晾衣绳上的燕子惊得飞走了。她吹了声口哨,一只黄色小鸟飞过来,落在她伸出的手臂上。这是女巫的信使、耳目。不过和大部分女巫不一样,她没选择最机敏、最适合担任信使的黑鹰或者猫头鹰,因为总觉得整天看着乌漆漆的鸟儿有些让人不舒服,所以她听凭自己的喜好,选择了一只色彩鲜艳、小巧玲珑的鸟儿,为此一直被自己的师父奚落。
“小乖,还是乖乖的,快去把三只耳那个浑蛋找出来,好吗?”
鸟儿欢快地叫了几声飞走了,小小的身影很快淹没在对面的树林里。霜叶正准备进屋时,又有一只黑鸟飞过来,也停在她的手臂上,这只鸟儿身上散发着霜叶熟悉的气息,也是令她反感的气息。她叹了口气,从那只鸟的爪子上取下一个细竹筒。等那只黑鸟飞走之后,她取出竹筒中的信函看了看,回头看了看屋里,叹了一口气。这时小黄鸟也飞了回来,看来聂千行并没有走远,霜叶便钻进了雨帘里。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时雨和呆坐在地上神色恍惚的洛离。时雨想把洛离扶起来,可她伸出手刚碰到洛离,便被重重打了一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时雨便道:“你想坐在地上就坐着吧。”目光转向窗外,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
地上凉,洛离又娇养惯了,没过一会儿她便挣扎着要站起来。时雨实在看不下去,不容分说地扶她回到床上,干巴巴地说了一声“好好休息”,便离开房间轻轻带上了门。回到另一个房间里,司徒诚轻声问她:“洛离醒了?”时雨点点头。
“我和她结下了梁子,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我也不能指望她原谅我,毕竟当时我伤害了她和龟精蒙少野。时雨,我不能再停留于此,必须离开,阿斑还很虚弱,我必须找人帮助他。我要走了,请你帮我转告洛离,对她我非常抱歉,但现在我确实没继续和沼泽女巫待在一起。如果她要找到蒙少野,可以去大陆北部,沼泽女巫和她的马戏团最近在北部巡回演出。另外再告诉她一声,蒙少野活得好好的,不要太担心。”
时雨点点头,她心里还是希望能够和司徒诚继续一起赶路,但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她和司徒诚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们甚至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司徒诚向时雨道别,便一个人冒雨离开了霜叶的家。
天地茫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涌上时雨的心头,这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漂泊得太远,太弱小太无助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还能回家吗?为什么罗斯贝坦没来找她?一想到这些,眼泪便涌了上来,怎么也止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霜叶哼着歌回来了,时雨赶紧擦干了眼泪。
原来,霜叶成功地在村子里一家酒馆中找到了聂千行,抢回了洛离的蓝宝石。时雨和霜叶一起来到了洛离的房间里,霜叶把蓝宝石交给洛离之后,时雨便告诉洛离有关司徒诚的嘱托。听完之后,洛离只是冷笑了一声:“他不过是个瞎子,能跑多远?”
“我知道你很恨司徒叔叔,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请你不要继续为难他!如果你真的为你朋友着想,就赶紧去沼泽女巫那儿把他救出来啊。司徒叔叔也因为沼泽女巫的缘故丢掉了眼睛,最重要的朋友也奄奄一息,他受到的惩罚已经够了!”时雨忍不住大声说道。
很奇怪,洛离这次竟然没有发脾气,只是玩味地看着时雨,半天才笑着说:“真是小孩子啊,你把人性想得太简单了。”她的声音倒是温柔又动听,突然伸出手招呼时雨过去,摸了摸她的脸,本来又疼又肿的脸颊,顿时舒服了不少。不过,她才不会为自己揍了时雨而道歉,只是问道:“面具呢?”
“在怀里。”时雨回答道,并不把面具拿出来,怕被洛离抢走。
“你和以前很不一样。”洛离又说。
时雨一头雾水,茫然地望着洛离,洛离又补充了一句:“但好像还是很蠢。”接着便得意地笑了。
“你在说谁?我并不是这面具的主人。”
“是吗?那我就在说面具本来的主人很蠢啰。”
时雨还想打听更多关于面具的情况,但她表现得越急切越好奇,洛离就越是一个字也不肯透露,还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竟敢打我!”
夜里躺在床上,时雨不由得又想到了戴上面具时看到的景象,那些是什么呢?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这面具不是属于十八面的吗?心底的念头不断地怂恿着时雨,令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犹豫了一下,时雨又滴了一滴血在面具上,戴上它,身体仿佛又注入了力量,脑海里涌出更多画面来,一张张笑脸闪过,那些人她都不认识,却又觉得他们像在对她打招呼。时雨又失去了意识,等恢复过来时,她赶紧摘下了面具,汗水从额头渗下来,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太累了,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床时,龙女洛离已经离开了,时雨也不清楚她是去找沼泽女巫,还是去找司徒诚了。虽然是萍水相逢,但大家一个个离去,却让时雨觉得有些怅然。摸了摸脸颊,上面红肿的手掌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霜叶的右脸上却添了一只手掌印,因为昨天她暗算了龙女。
因为昨天的一场大雨,今天的空气特别清新,浑身还有些酸疼的时雨,到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便被霜叶叫进屋里吃早餐。没想到聂千行也来了,笑嘻嘻地坐到时雨和霜叶对面,似乎完全不把昨天他的偷盗行为放在心上。吃完饭后,时雨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向霜叶询问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你是女巫,我猜你比别人知道得更多。”
“我确实听说过,但没去过,也找不到去那儿的路。我虽然是女巫,但只是乡村里的小角色,你不要把我想象得太厉害。你着急回家吗?”霜叶问。
时雨点了点头,霜叶又道:“不如我带你去观风城找西舍女王吧,她是有名的风之女巫,肯定知道你回家的路。”
观风城吗?时雨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画面,是一个城池的景象,整齐干净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鳞次栉比的建筑,这是观风城吗?为什么自己会想到这些呢?
“观风城啊,我也正想去那儿碰碰运气呢,不如一起吧。”聂千行嚷嚷道。霜叶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过就是想去那儿偷东西,麻烦你改行,行不行?和你做朋友很丢脸的!”
“喂,霜叶,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高尚哦,在世人眼中,女巫和小偷的地位差不多。我们俩半斤八两,所以才能相交至今嘛。”
霜叶没再说什么,回房收拾了些东西,很快三人就一起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