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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鳄鱼的债务

邱白露把车开到酒店门口时,有门童前来开门,赵清持一直歪着的身体忽然挺直,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裙子,重新穿上那双高跟鞋,这才踩下车子。

她即使甚少当过女人,却也知道女人该有的仪态与教养,大事小事,既然做了,就该完美无缺。

邱白露将车钥匙交给门童,面带微笑地陪着赵清持往酒店大堂走去。

赵清持身无分文,房间是邱白露替她开的,侍者拿着钥匙要领他们去房间,被邱白露拒绝了,赵清持倒无所谓,跟在邱白露身后仪态端庄地去乘电梯。

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自动门一合上,赵清持立即龇牙咧嘴地扶住墙壁站着,右脚微微抬起。

邱白露忙问她,“怎么了?”

赵清持紧皱眉头,“脚底板有沙,磨得我脚疼。”

邱白露刚想让她把鞋脱了,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赵清持立即放下脚,丝毫瞧不出异样地往外走,邱白露与她并排,瞧见她微微绷紧的下巴,面上不自觉露出微笑。

一进了门,邱白露立即为赵清持找来拖鞋,善意催促,“快,把鞋换了。”

赵清持却不换鞋,而是单脚往浴室跳去,“得先洗脚。”

邱白露拎着双室内拖鞋站在浴室门口,看赵清持提着莲蓬头洗脚。

洗着洗着,两个人都发现不对劲。

“诶,为什么水是红色的?”邱白露问道。

赵清持俯身研究了那粉色的流水后,同样困惑地答道:“不知道啊。”

邱白露再一看赵清持的右脚,难以置信道:“你的脚在流血!”

赵清持抬高右脚,也是一脸惊疑,“为什么?”

邱白露走进浴室替她关了莲蓬头,扶着她往卧室走,他们俩一路穿过客厅,那血就像拧不紧的水龙头,一路淌到了卧室,邱白露看着身后蜿蜒而来的血迹,脑子都胀热起来,“怎么会受伤的?你一直都没发现吗?你都不疼吗?”

赵清持坐在床上,拿一块毛巾捂住伤口,摇头道:“这点小痛,我以为就是被沙砾磨得,忍忍就过了。”

邱白露惊愕地瞪着一脸平静的赵清持,“你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吗?”

赵清持无辜地摇摇头,“有一碗吗?”

“你是拿碗来衡量自己的血量吗?”邱白露气急反笑,他蹲到赵清持身前,小心翼翼地揭开毛巾,这才看清她脚底板上的伤口。

那伤口看上去挺深,像是被玻璃或其他尖锐东西划过,邱白露估计是她赤脚走在马路上不小心伤到了,眼见白毛巾都被血染了个半湿,他无奈道:“咱们得去医院,你这伤口必须缝合,还得打个破伤风的针。”

赵清持皱眉,满脸不情愿。

邱白露彻底笑了,“你当我愿意三更半夜去挂急诊呐?走走走,再不走,明天客房服务以为我在这房间里虐尸呢。”

“这点伤死不了人的。”赵清持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的逻辑错误,“而且你杀不了我。”

邱白露原本想抱赵清持,却被赵清持一把闪过了,她抬高手臂,示意邱白露扶着自己就好,邱白露只求快点止血,也不想和她做无谓的争执,便扶着她往外走。

走到大门口,赵清持忽然喊道:“停停停!”

邱白露停了,“怎么了?”

“等下,我要把这头套摘了,”赵清持伸手去扯自己戴了一晚上的长假发,“戴得我头皮都痒了。”

邱白露无语地看着她折腾,两个人停立的地板上,殷殷地开始汇聚出一小股血水。

赵清持终于甩飞了假发,舒适地松了口气。

邱白露架着她要往外跑,赵清持又喊,“等下!”

邱白露欲哭无泪,“你又要干嘛?”

赵清持扬起脑袋,真挚地问道:“你有口罩还是墨镜之类的东西吗?我这样子出去被拍到,明天我们家的股票得跌了。”

邱白露哭笑不得,但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副墨镜架到赵清持脸上。

赵清持终于乖乖出门上医院了。

偌大的医院急诊室里除了两三个挂高热的,只剩下赵清持这个血流汹涌的人形兵器了,年轻的小医生给她清洗了伤口,皱眉道:“伤口这么深,应该流了不少血啊,你的脸色怎么还这么红润呐?”

赵清持蛮不在乎,“一路跑过来的,好热。”

年轻的小医生震惊地看着赵清持,“你伤在脚底,还能一路跑过来?这一路上得损失多少血槽啊?”

赵清持挥挥手,“没事,习惯就好。”

满急诊室的医生护士齐刷刷瞪向邱白露,眼神中饱含义愤与指责。

邱白露内心大喊冤枉,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笑,笑。

小医生说:“我先给你打麻醉,麻醉完了再缝针,缝完针还要打一下破伤风的针。”

赵清持摇头,“你直接给我缝吧,我赶时间。”

正在整理手术用具的小护士哐当摔了把止血钳。

邱白露大有扬眉吐气之感,以眼神示意急诊室里的众位天使。

你们看,她就是这德行。

小医生自动忽略了赵清持的要求,按照程序给她注射局部麻醉,麻醉针打在伤口附近,许多人也会忍不住那疼,可小医生发现,面前这姑娘是真的不怕疼,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把针头插进了一块豆腐脑。

因为赵清持没有再出言恐吓过医生护士,所以缝针的过程十分顺利,邱白露一直站在手术床头,一低头就能看见赵清持闭目养神的脸。

赵清持今晚上了淡妆,唇上还有点残留的粉色痕迹,她身上那条价值不菲的裙子经过一整晚的磨难,似乎也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她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邱白露面前,没有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淡漠疏远,在血色染成的长夜里多了点鲜活的生动。

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边。

赵清持蓦然睁开眼,眼神清亮无波。

邱白露与她的眼骤然对上,他愣了下,随即笑问道:“怎么了?”

赵清持没有说话,埋头在她脚底下的小医生抬起了头,舒了口气,“好了。”

小手术结束,一共缝了六针。

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等待打针的时候,赵清持问邱白露,“现在几点了?”

邱白露笑道:“夜里两点了。”

“这么晚了,”赵清持颇感惭愧,“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邱白露低低笑了两声,揶揄道:“不管哪一次见你,都是这么惊心动魄的经历,下次我们可不可以尝试点平静正常的交流?”

赵清持歪着脑袋斜睨邱白露,“我欠你人情。”

“留着以后慢慢还吧。”邱白露累了一晚,三十好几的人了,有些精神不济。

赵清持今晚经历了打架、徒步千米、受伤和缝针,到现在竟然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疲态,她的眼依旧神采奕奕,像只活泼健气的野豹子,“这是私人债务,绝不牵涉到我们两家的利益。”

邱白露“哧”地笑了,“你知道我的外号是什么吗?”

赵清持想了想,“鳄鱼。”

邱白露将脑袋一歪,斜靠在椅子上,他闭着眼,低低笑道:“那你大哥的呢?”

这次赵清持答得飞快,“死不要脸的臭老狐狸。”

邱白露干笑了两声,说道:“是了,我们一个陆生动物,一个是水栖动物,井水不犯河水嘛……”

赵清持点点头。

邱白露困得就要睡着,迷迷糊糊间听到赵清持嘀嘀咕咕说着什么鳄鱼是爬行动物也会上岸之类的话,他听着她的声音,心里好笑得要命,可抵不住睡意侵袭,意识不知不觉飘散开去。

等赵清持打完针叫醒邱白露,急诊室里最后一位挂点滴的人也回家了,邱白露睡眼惺忪地扶着赵清持往大门口走去,他觉得她腿不方便想让她等他把车开来,可赵清持却坚持与他一起去停车场,最后甚至坚持要自己开车。

邱白露不答应,“你腿不方便,不能开车。”

赵清持也很坚持,“你很困,比我还不方便。”

邱白露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啪啪拍自己的脸,认真说道:“我清醒了。”

赵清持盯着他渐渐发红的脸颊,笑了起来。

邱白露不解,“笑什么?”

“笑你和我想象里的不一样……”赵清持边笑边坐进副驾驶座,“外界一直说你是x市的一霸,你结过婚,女儿都已经上高二了,像你这种人,不应该是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吗?可是我发现你也有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嘛。”

邱白露也笑,“彼此彼此,赵小姐,你的身份与经历摆出来,才是最叫人大吃一惊的存在吧。”

赵清持低头笑,不以为意,她的右脚裹着厚厚的白纱,在这盛夏的夜里,闷闷地透着点温热。

邱白露将车拐出医院的停车场,驶向车道,深夜的城市里虽没有全然的静与暗,却也褪下了白日的喧嚣与繁杂,融化出一点点蜻蜓点水般的安逸与舒适,足够抚慰人心,也足够结交一两好友。 ISLERHoMVGCPs+usVf6W8f/lAfMfcQ7UTcg/X/Vd8t2dBnntoF1IbgySBQZ79g/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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